那么,“同志”两个字究竟是谁最先叫出来的?记得孙中山先生的照片上面有一副对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在孙中山先生以前,是谁先提出来的?是中国首创,还是从国外引进来的?这事还有待考证。
不过,“同志”两个字叫起来,真是格外亲切。
康大侠和李喜二人正在亲切拥抱的时候,凤珠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你师徒二人又在玩什么魔术?”
“我今天不叫他师傅。”李喜嘻嘻哈哈回答。
“你叫什么?”凤珠很好奇。
“暂时保密!”李喜还想卖个关子。
凤珠不以为然:“你那一张打莲花闹的嘴巴,能保证秘密?”
李喜不回答,他走过来招呼凤珠。凤珠齐耳短发,好像还在镇上美容店美了容的,再加上她把学生装换成了时尚服装,显得更加精神饱满。她本来是个大家小姐,多多少少有点娇生惯养,但现在经过几年风风雨雨的锤炼,更加成熟,给人一种女中魁首、巾帼英雄的感觉,更加美丽,更加可爱。
李喜晓得凤珠刚从狱中出来,她回到家后,工作又很繁忙,还没机会和康大侠好好说说话,李喜想让他们单独聊聊,于是,他跟金珠、银珠、张欢他们使了一下眼色,然后对着康大侠和凤珠说:“我们几个还要去石洞医院和衣被厂去,少陪你俩。”李喜把你俩二字说得既轻松而又有趣,一行人扬长而去。
康大侠和凤珠这一对青年走进王氏药店的后大院,大院还是那个大院,大院后山还是那个山,青山依旧,花草依旧,往日进大院百次、上千次都无所谓,可今天走进大院,触景生情,觉得一草一木都是新鲜的。两人在后院不知见过多少次的面,今日却好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心情激动,心贴得那么近,心心相印。
往日多少次见面,凤珠总是讨厌心上人那三绺儿假胡须,讨厌那眼角边画上的几道皱纹,今日见面,心上人拉掉了讨厌的胡须,洗去了额角和眼角边的鱼尾皱纹,还原了本来的英俊面貌。
凤珠和康大侠坐在后大院花亭石凳上。山还是那个山,后院还是那个后院,石凳还是那个石凳,人还是那个人,往日两人同坐一条石凳上,也数不清坐了多少次,此时他俩坐在一条石凳上,静静地坐着,一言未发。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近几天你忙吧?”还是凤珠先开口说话,她抬头用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盯住心上人,热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话刚说完,凤珠心里又后悔自己不会说话,净说废话。
其实凤珠并不是不会说话,她只是心不在焉,她好像第一次发现康大侠粗眉大眼、文质彬彬、气质不凡,她心里很激动,所以才语无伦次。
康大侠并不是见凤珠无话可说,他心中也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他悔自己当年不该为了养家糊口,听了三姨太的诡计,化装成老医生骗人。他骗了社会,骗了父老乡亲,骗了王老板一家。想当年,打虎救凤珠,不小心露出了真实面貌,才有秀姑说合,与凤珠私订终身。当时至赠信物之后,自己为什么不把胡须拉掉,以本来面貌示人?之前指望化装行医度日,谁知化装容易改装难,未改装前,乡亲称自己为康老医生、康老先生、康老教练、康老师傅、康大侠,光荣称号一大串,现在突然改装了,面目全非,叫乡亲父老如何称呼?我如何面对现实?这次要不是小神童弟弟劝自己扯掉,那自己还要留胡须至何年何月才能罢休?自己为何不早一天离开青狮镇,离开凤珠?为什么又没有离开呢?一是缘分,二是个“情”字。这个“情”字也真厉害,就是这个情字像个金钢钩样把自己钩住了。情呀情,情是何物?你是一把钢刀,你是金钢钩……情,你是方的还是圆的,是长的还是短的?是红,是绿?
往日,康大侠走进后大院,不是舞枪弄棍,就是拳打足踢,打打闹闹,说说唱唱,从无宁静之时。今日康大侠和凤珠两人进后院,坐在石凳上,身子挨得很近,连对方呼吸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凤珠心细,从康大侠脸上似乎察觉到他有什么心事,她试探地问:“你心里有什么难处?有话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难受。”一句话打破了宁静,康大侠叹了一口气说:“往日我那三绺讨厌的胡须,只有你知我知,还有秀姑晓得,而今我那三绺胡须扯掉了,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实?”
“我还以为你闷在肚子里,有天大的事呢!”凤珠说完开朗一笑。
“怕人说我是骗子。”
“你一没骗人钱财,二没骗人做什么坏事,你在青狮镇的所作所为都是光明正大,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不能永远留着你那三绺胡须在嘴上,再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面,你就放宽心吧,现在是什么年代?又不是像《女驸马》那样,女扮男装进京点了状元,又招了驸马,犯什么欺君之罪。”凤珠几句话,说得康大侠心里轻松了不少,他大笑,问凤珠:“我有没有罪?”
“没有罪而且有功,你是我家救命的大恩人,你不仅多次救了我的命,还救了我爹娘的命。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我脚受了重伤,你的手接触我的肌肤,那么有劲,那么舒服,那么有效,手到病除,我至今不忘。”凤珠回忆当时的事情,还带几分羞涩。当时她心里就感觉到康大侠的手触摸到自己的肌肤,特别温柔,并不像五十多的老人的手,那时候她就开始怀疑对方并不是五十岁的老人。
凤珠如数家珍,把康大侠救自己的事情一一道来。比如祭祖坟遇虎,枫杨岭“走马换将”,大闹县城劫狱等等,想到自己年纪不大,却已经历了风风雨雨,真个是九死一生,禁不住热泪盈眶。她此时顾不了许多,一头扎进康大侠怀里放声大哭。她也分不清哪是恩,哪是爱,恩情和爱情夹杂在一起,她哭得更带劲儿了。康大侠最见不得女人哭了,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心上人在哭。他慌得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应付。
康大侠是名医,一口银针能治百病,但现在就算仙丹妙药也难治凤珠此刻内心的悲痛。
凤珠哭了一阵,突然停下来,昂起头来双眼盯住康大侠问:“你是我的心上人,对我说心里话,你为何多次救我?是真心爱我吗?”
“我多次救你,是出于心中的‘义’字,‘义’就是见义勇为,拔刀相助,这是习武之人的本性。但在你家一住几年未离半步,出于一个‘情’字,情是何物,我少读诗书,不能回答得出来,只知我对你是真情。”
“回答得妙也。”
“这是凤珠的夸奖。”康大侠本应该说谢谢,又怕凤珠发火。只好回答:“这……”
凤珠接着问:“我从今往后就叫你康大哥,行吗?”
“那……”康大侠还未回过神来。
“那什么?你只大我两岁,你……”
“不,不不,这事还未经过你父母大人。”
“我娘自知道了你的真实面貌,心里非常高兴,她和我爹早就商议好了,想成全我俩。我娘私下里和我说,想从我们三姐妹的姑爷之中,选一个做倒插门女婿。康大哥,你可愿意为我入赘王家?”
“对不起凤珠,这是大事,我还有个亲叔爷健在,我不能单独做主,一定要去找我五叔爷议一议才能答应。”
凤珠一听,简直是热人坐进了冷水盆,她原以为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招心上人倒插门,也免得金珠、银珠的心上人为难,没想到……自己还从没听说过他还有个叔爷,这不是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吗?她急着问:“你叔爷不是都先后去世了吗?是你三婶娘养你成人,供你学文习武的啊。你有个叔爷为什么不早对我说呢?”凤珠一大串问号问完,气得不理康大侠,从石凳上跳起来,想往房里跑。康大侠急上前把凤珠拉住说:“凤珠,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只可惜我娘生三个女儿,没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你是骗子,真是骗子。”
“我为什么要骗你?”
“你有真心话不对我说。”
“我有啥话不敢说?”
“你……”凤珠想说,又把话吞下去了。凤珠最近听了传言,说是共产党来了,要实行土地改革,讲阶级斗争,凤珠还不知她家划个什么成分,是地主,还是资产阶级?是土豪,还是劣绅?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三个女婿都不愿当倒插门的女婿呢?凤珠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哭得厉害,弄得康大侠无所适从。
康大侠问凤珠:“是不是我教你学武功,没有真心实意地教?”
“不是!”凤珠摆了摆头。
“是不是我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什么‘寻花问柳’的嫌疑,对你三心二意?”
“没有!没有嫌疑。”
“这不是,那不是,你的心思我猜不着了。”
“你问我为什么哭,为什么伤心?那我问你,你不想做我家的倒插门女婿,是不是在担心我家将来划什么成分的问题?”
“哈哈哈,原来如此,你真是瞎子钉秤一多心,你家一无田,二无地,只是做个药店,算个工商业,你没看青狮镇土巴墙上的大幅标语:‘保护工商业!’共产党的政策多好,青狮镇在工商业界的人,看到白墙壁上写的红字标语,喜得做梦都笑醒了,你倒好,还担心这担心那!”
凤珠听康大侠讲得字字有力,句句是真,她破涕为笑:“你说的是真的?”
“这是共产党的政策,不是康某在哄小孩子的!你的心思我晓得,你是怕今后我俩走不到一条道路上去?是吗?”
“是!”凤珠答得干脆。
“你简直乱弹琴,我们能不能走到一条道路上去,这要看你立场坚不坚定,你要是立场坚定,你家划了地主也不用怕,党的政策是‘阶级是生成的,道路由人选择’!”
“你是不是又在哄小孩子?”
“这是党的政策,‘党的政策是生命’!谁敢拿生命开玩笑?”凤珠听康大侠讲得非常认真,态度也非常严肃。鼓不敲打就不响,灯芯不拨就不明,往日压在凤珠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了地。凤珠霎时心里开朗了许多!她一下子跳了起来,站立在康大侠对面问:“你看我好不好看?”
“好看。”
“你爱我不?”
“爱!”康大侠真切地说:“凤珠你笑起来美丽,哭起来更可爱!”
“讨厌!”
“要是有朝一日,能当了你倒插门的女婿就不讨厌了。”
“讨厌,讨厌,我一生一世一辈子讨厌你!”
他和她此时开心地打闹起来,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后院来了一个乡亲,慌慌张张地对他们说:“大事不好,秀姑失踪了。还请康大侠和凤珠小姐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