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瞳在暮色之下泛着幽绿的色泽,游荡在荒草间,散落在丘陵间,很随意,但不随便,它们尾随车队已经两天的时间了,此时,蛰伏起来的狼群开始等,它们天生的秉性就是等。
等待黑夜吞噬最后一缕光明。
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成一片血红,很美,但没有诗人去歌颂,它的出现是一个讯号,是狼群冲锋的号角。
数百只苍狼阶兽向马车发起了进攻,狼是天生的捕猎者,它们的猎物是草原上优秀的猎人,不消片刻,护卫马车的人与狼群便厮杀在一起,苍狼阶兽的凶猛与人类的智慧相撞击,这是一场有意思的对抗。
一袭红色长裙飘荡在不远处的山峰上,美目遥望人狼战场,没有丝毫的表情流露,见惯了杀人,自然不会怕流血,可拉车的马不一样,早已被凶猛的苍狼阶兽吓破了胆,拉着身后的马车发疯似的向着一处峡谷奔去。
马车被逼进了山谷中,狼群却止步于谷口前,没有多余的前进一步,谷口向内望去,是长势喜人的绿草,是稀疏的灌木丛,到处都透着一片祥和之色,但狼族祖先传承的残存意志却告诫子孙,绝命谷——入谷者,万物绝命。
一声嘶厉的马鸣从谷中传来,护送马车的人慌了,怒了,他们把手中的弯刀挥的更快,更狠,可苍狼群却潮水般退出了战圈,残留一片肆虐过后的痕迹,就像开了一个玩笑。
铎旗尔站在绝命谷前,握着弯刀的手不知该拿起,还是该放下,他便是冰川河畔同王二喜对骂之人,也是此次护送任务的领队,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铎旗尔感到一股透心的寒冷,要知道被狼群赶进绝命谷的马车有多重要,他感到了恐惧,但仍不敢向谷内迈出一步。
“伽蓝牧野的马车被狼群袭击,失踪于绝命谷。”这则消息用不了太久,便会随着风传播到诺亚大陆的各个角落,这是她想要的的结果,此时,真正的牧野被困于末日草原,那么诺亚大陆将再也不会有牧野这个名字。
失踪是一个模糊但很巧妙的答案,首先,失踪不代表死亡,况且导致牧野失踪的肇事者是狼群,那么伽蓝就不能以此为借口单方面撕毁和谈,再说,国危民困的伽蓝此时最需要的便是休养生息,而不是战争。
其次,牧野失踪于绝命谷,便等同于是一个死人,因为几百年来,进入绝命谷的人畜没有一个活着出来,那么这消息便可堵住乌兰布通一些人的嘴,还有,断了某个人的一些念头。
红色长裙飞驰于原野之上,像一团流动的焰火,身下纯白色的独角马不仅有着独角兽的血脉,更有着普通马所没有的速度,她想尽快回到乌兰布通,回到暴风雨的中心,只不过还有比她更快的,那便是风中的消息。
乌兰布通漆黑的长街上,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正在漫步,马靴的踏在青石板,回荡起干脆,清亮的回音,他走的不是很快,街上的风有些大,轻易的撩起了他身后藏青色的披风。
南边传来了消息,伽蓝客人的马车出了意外,说是意外,可他一点也不意外,这件事都在他的推演之中,让他想不到的是,入夜时分,腾格里山口处燃起了圣火,他有些吃惊,有些意外,要知道,祭坛的圣火早已多年未曾燃起过。
无故燃起的圣火超出了他的推演,那么他自然好奇,是谁深夜还未入眠?他在家中推演了好久,仍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没有答案便是答案,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家。
蛮荒族的祭坛坐落于腾格里山口处,由无数石块堆积成的梯形祭台,左边镇邪石,右边驱魔骨,它的存在是草原的象征,也是蛮荒族的禁忌所在,只有祭祀大典之时,才有为数不多的人可以登上祭坛,但很少并不代表没有,就像站在祭坛脚下的他便可以。
他是谁?
复姓耶律,名浩南,蛮荒草原耶律部落的族长,十九岁的他看起来比较年轻,可很少有人质疑过他,不是他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耶律血脉,而是耶律族因他的存在而独领四大部落,他是耶律族最年轻的族长,是众人之上的那个人。
就算众人之上又如何,自己今天站在祭台之下,仍旧感到无比渺小,祭坛上昏黄色的圣火光辉散落于他清秀的脸颊上,映照出英俊的模样,他并不在意此,眼神停留于圣火的阴影中,哪里立了一个人,他早已想到那人是谁,只是不敢相信。
脚落在石阶上,很轻,是怕惊醒了熟睡的灵魂,又很重,是他对蛮荒历史的庄重,他把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台阶两侧的石壁上雕刻着蛮荒史上重大的历史事件,蛮荒始祖独战恶魔,还有圣狼图腾……
祭坛的每一块石头都浸染了蛮荒族人的鲜血,耶律浩南自然万分尊敬,包括祭坛之上的那个人,血红色的长袍像是游荡于黑夜的幽灵,长袍上镌刻着一只闭目的圣狼图腾,他将自己隐藏于圣火的阴影中,脸上带了一张黄金面具,其上纹绘了一尊没有任何表情的闭目天神。
“尊贵的您,何时离开了极北之地?”他很谦卑的向红色长袍行了一个全礼。
红色长袍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略有抱怨的说道:“耶律,我不是早就说过,只有你我二人时,你自可不用行礼。”
“那是以前,童言无忌,又何必当真。”耶律浩南一向很知礼,自然不会做无礼的事,他的话语依然很谨慎。
红色长袍似有感慨,深深的叹了口气,“耶律,你和我是不是都变了?”
“蛮荒的羔羊每天都在生长,我们每个人自然也都在改变。”
“可变得太快就会陌生,就像你和我。”红色长袍蓦然的转身,将无喜无悲的面具对向耶律浩南,轻声说道:“曾经,在你眼中的稚奴,永远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大哥,可你却从未怕过我。”
耶律浩南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没错,这更让耶律感到有些后怕,让他自信的推演术,永远推演不到面前这个人,可他却轻而易举的窥测到自己的内心,这如何让他不怕。
“耶律,你根本不用怕,要知道你我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脉,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亲人。”
圣火跳动的光明,将二人包裹其中,当听到“亲人”二字时,耶律浩南感到一丝温馨,但那也只不过是恍惚的错觉,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做出自满的事。
“您,还有胭脂。”
“哈!”红色长袍仰天大笑,“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她做的事吗?”
风无缘无故的变大了许多,圣火开始摇曳不定,耶律浩南嗅出了气氛中的压抑,想去解释什么,却被挥手果断的拒绝了,“从伽蓝来的客人遇袭失踪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胭脂只是任性而已,好在没有发生大变故。”
“任性?耶律啊,你以为只有你和我变了吗?”红色长袍说话的同时,伸出的一只手上多了几张古朴的铭牌,“这是暗枭卫队的铭牌,五个人,没有一个活下来。”
“你是说胭脂?”耶律浩南还是不相信,那个姑奶奶脾气虽然不好,可还算识大体,更不会对蛮荒族人下手。
“生活是公平的,它不只是给你馈赠了现实,而是毫不吝啬的送给了每个人。”气息微动,五张暗枭铭牌便是化为了飞散的灰烬。
圣火跳动在祭坛中心,映照着印刻有咒文的青石;心脏跳动在耶律浩南的胸腔,带着满身怀疑的血液奔流于周身,他想知道,面前他的胸腔里,到底跳动着一颗怎样的心脏?
“耶律,你会跳舞吗?”
耶律浩南不知道他的思想跨度会如此之大,迟疑了片刻,揣测着他话中未尽的话,却什么也猜不到,只能低声回答:“不会,您想……?”
“我突然很想跳舞,因为今天很高兴。”红色长袍说着的同时,开始不自觉的手舞足蹈起来,其实,他跳的很难看,可他不在意,耶律浩南自然也不会在意,耶律浩南只是在意面前的他为何而高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红色长袍指着夜空之下,一颗光辉孱弱的星星说道。
“有朋?”耶律浩南很疑惑,顺着所指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一片荒芜的夜空,耶律浩南睁大了眼睛,想要透过夜空望见红袍所指的那颗星星。
“你看不到它,也推演不出他的星轨,就像你推演不出我的星轨一样,因为他和我是一样的。”红色长袍今天的精神近乎昂奋的状态,这让耶律浩南心里忐忑万分。
“他从遥远的远方来,他从遗落的无知来,来到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这里将会因他而变得让人难忘,而我将会唤醒他体内沉睡的灵魂,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在黑夜中等了他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