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戈的文字水平，他可以肯定地说，这次政府常务会议出现的问题，百分之九十与材料本身无关。只是借材料来“说事”。那么，要想改变这种局面，综合科和办公室就要跳出材料来“化事”，把为领导服务的水平提高一大块。
怎么能跳出材料来“化事”呢？
文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妻子说：“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文戈不想把工作中的难事和妻子说，也怕她跟着上火，就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材料没写好，让领导在会上批评了几句。”
妻子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那还是你们和领导的关系没处好。要是关系好了，领导有意见会背后说，谁愿意当面批评呀！”
妻子的一句话，又像是在黑暗中给文戈送来了光明，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二天上班，永春科长来请示他，报告到底怎么改。
文戈说：“大的结构、框架都不动。副市长的意见正确的就修改，不好修改的就先放放。”
“可是，可是各位副市长的意见如果不全采纳，那，那他们不同意，报告也通不过呀，这是张市长的意见呀！”永春十分为难地说。
“这我知道，你们就改稿子吧。其它的工作由我来做。”文戈说。
永春一走，文戈一个电话把行政科长胡岩叫来了。
文戈问胡岩，姜市长的丈夫是不是近期住院了，办公室有没有去看望，服务是怎么做的？
胡科长告诉文戈，姜市长的丈夫常年有病，经常住院，也算是医院的老病号了。这次又住了医院。办公室只有一位行政副主任去看望一下，买了一点东西。日常的护理等事务都是卫生局、教育局负责。
文戈说，现在情况特殊，你要全力安排好，一会陪我去医院看望。
胡科长连连点头，我一切都听你的。
文戈领着行政科长，买了好多礼品，还带着一名年轻的机关工勤人员，来到了医院。
文戈和姜市长的丈夫认识，但不是很熟。
一进病房，文戈就检讨说：“大姐夫，实在是对不起，刚刚知道您有病住院，来晚了，检讨检讨。请您多原谅。”说着话，他上前紧紧握住姜市长丈夫的手。
胡科长和那名工勤人员把大包小包的补品放在床头柜上，后面还有花店送来的很多鲜花。
姜市长的丈夫很感动，握着文戈的手说：“知道你们工作忙，要开大会，写材料，怎么还来医院看我呀。”
文戈说：“我们办公室服务工作没到位，今天一是来检讨，二是来改进。您住院了，姜市长工作那么忙，照顾不过来，您身边要有人护理，办公室出两个人，白天是这名工勤人员小赵，晚上，办公室综合科出一名男干部陪护，一直到您病好出院。还有，办公室准备了点经费，您先用着，不够了再拿。”文戈说着把一个很厚的牛皮纸信封放到了枕头边上。
姜市长的丈夫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姜市长进来了，看到了文戈和胡科长，吃惊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胡科长赶忙说：“文戈主任带我们来看看您丈夫，我们办公室服务工作不到位，一是检讨，二是改进。”
姜市长看看那么多补品、鲜花，还有枕头旁边很厚的牛皮纸信封，她什么都明白了。
“谢谢文戈了，你快回去吧，还要改报告呢。这份情我领了。”姜市长感动地说。
文戈和胡科长走了。把工勤人员小赵留在医院做护理工作。
回到办公室，文戈让永春从综合科出个人，到医院护理市长的丈夫。
永春有点不理解，说：“这么忙，任务这么重，怎么还要去医院当护理，这不是综合科的工作呀。”
文戈笑着说：“问题在其内，功夫在其外。把市长丈夫的病护理好了，以后科教文卫方面的材料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这个你不懂吗？”
聪明的永春一听就明白了，连说了三个“高、高、高”。他马上安排负责文教方面的小林完成这项任务。
晚上，文戈带着永春科长和小林再次来到了医院。行政科的小赵已经给市长的丈夫洗了脸，洗了内衣内裤，料理他吃完饭，在床上看电视休息。
文戈和永春等人刚坐下，姜市长才风尘仆仆从省里开会赶回来，看到文戈和科长又来了，看到丈夫洗完脸，吃完了饭，连内衣内裤都洗了，她十分感动。
文戈说：“市长您工作这么忙，孩子小，丈夫身体又不好，我们办公室的同志做些服务是完全应当的，也是分内的。我们把这些工作做好了，您没了后顾之忧，全身心地投入到政府工作中去，做出了优异成绩，这也有我们的贡献呀！”
一席真诚的话，说得女市长眼里含着泪水。
姜市长激动地说：“你们文字综合工作那么重，那么累，还来帮助我做分外的事情，我真的很感动，也没什么可说的。以后文字综合方面的事情，我会多支持你们的。”
永春科长马上接话道：“姜市长，我们正在修改市长的工作报告，您的很多意见我们都会认真吸纳，今后还请您多多批评帮助。”
姜市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说得不一定都对，有的也不全是冲着你们。稿子不要大改，还是不错的。改后让我看看就行。”
文戈说：“一定要让您满意。您不满意，张市长就不满意，我们的工作任务就没有完成。”
第二天，文戈找到了孔市长。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孔市长秘书小陶离开的真正原因，没有几天，孔市长还是知道了。这也是他在政府常务会议上批评报告文稿的原因，他也是借机出出气。
见文戈进屋，他很客气地让坐。文戈也不客气，就坐到了沙发上。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问你。我想知道，小陶离开这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孔市长开口就问。
文戈笑笑：“孔市长，没有什么真实的原因啊！”
“不对，我听说这件事是张市长决定的，你们只是执行罢了。一把市长管我配什么样的秘书，他管得是不是太宽了。有能耐，有精力，把那些不景气的企业都管一管。”孔市长显然是对一把市长不满意。
文戈马上笑着说：“这事我真不知道。我一个具体干活的，就知道怎么把小陶安排好，他现在已经是总经理助理了，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说工作干得非常愉快，而且正常收入也很多。”
“是啊，这是坏事变好事，多亏了你呀，我真的挺感激你。”孔市长真诚地说。
文戈马上介入主题，“孔市长，我有难处还需要你帮忙。”
“说吧，什么事，只要是我分管的，什么都好说。”孔市长爽快地开口。
“我们写材料的不容易，不图市长表扬，只图领导不批评。现在我们正在修改报告，您分管的那一部分，您还得高抬贵手。您要是不满意，张市长就不满意，我们可就苦了。”
孔市长一听哈哈大笑：“我当是什么事呢。那天说的不是冲着你们，材料还是不错的，你们就改吧，下次保证没问题。”
文戈客气地给孔市长敬了个礼：“谢谢孔市长，多关照了。”
分管城建的冯副市长家住外市，是省里交流来的干部，他每周五晚回去，周一早上回来，平时就住办公室。冯市长有个喜好，业余时间好打个麻将，但从不动一分钱输赢。而且他不和分管部门的领导同志玩，只和政府办公室的同志玩。陆军科长没走时，常陪冯市长玩，关系处得非常好。文戈当了科长，一是忙，二是他不太会玩麻将，和冯市长的关系远不如以前密切了。
晚上，文戈拉上胡科长，来到冯市长住的房间，打起了麻将。文戈不怎么会玩，常常“点炮”，冯市长手兴，连连做庄，把一副扑克牌全赢到手里了。
胡科长说：“市长赢了要请客。”
文戈说：“打麻将我要认市长为师傅，这客我请了。”
几个人去外面一个挺干净的大排档吃起了烧烤，还每人要了一大杯扎啤。
冯市长很高兴也很兴奋。
文戈借机会问：“市长，您和我们一块吃大排档，有没有掉身份的感觉？”
冯市长很认真地说：“我有什么身份呀，我虽然是副市长，可我也是普通老百姓呀，我出身工人家庭，当年就是一名普通下乡知青，农村什么活我都干过。是改革开放的好时代让我当了这个副市长。我不当副市长的那一天，我还是普通老百姓。”
市长的这一番话，让文戈感到了他高大的那一面，他敬了市长一杯酒。
冯市长喝完酒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陪我打麻将，到大排档喝酒的意图。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们的，材料还是不错的。我提点意见，那是事出有因。别的副市长都提意见，我不提能好吗？我不能另类，要永远和其他副市长保持高度一致么。”说完他哈哈大笑，把半杯扎啤一口干了。
文戈和胡科长也跟着一起干了。
第二天，文戈找到了分管农业的杨副市长，这是一个搞文字出身的副市长，对农业和农村工作非常熟悉，文字的功底很深厚。
文戈进门就谦虚地说：“杨市长，我是上门向您讨教来了。政府全体成员会议的报告没写好。您是大手笔，给我指点指点吧。”
杨市长正坐在桌前仔细看那份报告，他放下笔，摘下眼镜，笑着说：“报告我看了两遍，总的说还不错。关于农业，有两个地方的提法不太准，我给你们改过来了。还有两组数字也需要调，我都一一校正了。”他说完把报告递给了文戈。
文戈接过报告又仔细查看，杨市长在他分管的那一部分改的很细，足见对文稿的重视。“杨市长，除了您分管的以外，其它部分还有什么意见，您可是大手笔。”文戈说。
“整个材料都不错，没有什么大问题。副市长们的意见，也不全冲着稿子。”杨市长笑着说。
两天时间，文戈把几位副市长的文字和工作情况都解决了。
永春和综合科的同志又把报告改了一遍。文戈看了一遍，和原稿没多大变化。他请综合科给每位副市长送去一份，请他们审定并签字。
综合科立即将报告稿分送各位副市长。只一天的时间，各位副市长把稿子都看完退了回来，都签了同意的字样，没有大的改动。姜副市长还特意写下了“稿子改得很好，非常满意”几个字。
永春笑着对文戈说：“教育那一块，总共修改二十个字，这真是验证了你那句话：功夫在文字之外呀。”
报告稿送到了张市长手里。
张市长先问：“各位副市长都看过没有？”
文戈赶紧说：“都看过了。”
张市长又问：“他们都什么意见？”
文戈又赶紧说：“他们都非常满意。”
“是吗？”张市长不相信地看着文戈，“有什么证明吗？”
“有。”永春赶紧说话。“这是各位副市长改过的稿子和签过的字。”说着，把各位副市长签过字的稿子送给了市长。
张市长很认真地翻阅着。脸上有了一点笑容：“那就安排明天开会吧。”
第二天，政府全体成员会议开得很成功。常务副市长主持，张市长做报告，基本是按稿子念的。稿子念完后，大家还给鼓了掌。文戈发现，各位副市长都给鼓了掌。
政府全体成员会议后，张市长对自己的工作做了一些调整：财政局的钱他不怎么管了，该是哪位副市长的就哪位管，一些小事他也不大过问了。
这就是一份工作报告修改过程给市长带来的变化。
各位副市长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市长也更加尊重了。
文戈突然觉得，这个批评挨得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