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门打开后,中国突然发现,与发达国家汽车工业的技术差距实在太大了,自信心失落了,一种自卑在许多国人的心头滋长。1978年,一批日本人来上海汽车厂参观,日本人发现上海汽车厂用绳子和板凳腿组装轿车,他们吃惊地说,这是他们爷爷辈的生产方式。汽车厂没有大型的汽压机、锻造机,工人师傅们只能用榔头、铁锤敲打出轿车的外壳和内部的一个个零件,一个大的覆盖件要经过几万次的敲打。还没走进车间,就能听到一片“打击乐”的声响,这就是最原始的“锤子绳子板凳”的生产方式。依靠这种方式,1958—1991年,33年来老上海轿车共生产了79525辆,年产量不超过3000辆。1985年3月,大众与上海汽车厂合资成立上海大众公司,上海大众派了首批员工送到德国培训,他们看到大规模的生产流水线、现代化的生产设备、数万吨的冲压机、自动焊接机器人、自动涂装机。用现代设备武装起来的上海大众的一个工厂的年产量达20万辆,相差天上人间。
红旗只有副部以上的干部才能坐。从1958年到1981年,23年来一汽红旗一共只生产了1500辆,红旗的平均成本70万元,售价是40万元。进入20世纪80年代,随着国门的开放,红旗的乘坐者们感觉红旗轿车和国外车差太多了:红旗太重,在国外高速公路上加速很慢,外国车很轻易就超车了;红旗性能不大理想,外国元首游览八达岭长城,却在山路上刹车失灵;领导人到机场迎接外宾,红旗却在机场死活发动不起来;红旗油耗高,当时,全国推行“封车节油”运动,最高层作出决定,1981年起,以油耗太高为由,决定红旗轿车停止生产。领导人改乘高速、舒适、可靠的梅塞德斯-奔驰。红旗的下马,一汽人感到很无奈。
1987年,上海市政府和上汽公司做出了由上海大众兼并上海汽车厂的决定,兼并后放弃了该厂原来生产的上海牌轿车,原来老厂的2900人中有1600人去了新的合资厂,剩下的1300人还在支撑着继续生产上海牌汽车,政府主管部门不会再继续“输血”。德国人骨子里要消灭上海牌,根本就不在资金和技术上扶持,上海牌轿车只好宣布停产。1991年11月25日下午2点30分,许多人目睹了上海牌轿车停产的最后一幕。不少工人闻讯后从市区赶到上海安亭,争相与最后一辆上海牌轿车合影,有人眼里还泛起了泪花,还有人依依惜别,一个曾经辉煌的品牌就这样消失了。如德国大众一位高层所说,大众在中国的最大成功就是消灭了上海牌。两个自主开发平台就这样消灭了。为了生存,一汽不得不寻求合资。1988年一汽向德国奥迪公司购买奥迪100中级轿车的产品技术,1989年开始组装一汽奥迪。1991年2月,一汽与德国大众公司合资成立一汽大众,1992年开始生产大众的捷达轿车。1996年,一汽奥迪项目并入一汽大众。
中国汽车制造很多核心零配件依赖进口。直到现在,80%的自动变速箱还是从日本、德国进口的,价格是进口国本地价的两三倍。发动机、电子技术等一些关键技术,存在十几年甚至数十年的差距,比如中国汽车用量最大的三菱发动机就是日本人的,人家的发动机有力省油,中国人就是开发不出好用的发动机,用的最多的ABS是博世的,即使是低端的零配件质量也不过关。1978年,中国唯一的批量生产的上海牌轿车,生产企业的厂房和零部件供应商统统挤在弄堂中,接近手工作坊,很多零配件的质量很难达到国际标准,在桑塔纳进入中国两年后,中国国产化才2.7%,只能收放机、轮胎、标牌和天线等简单的配件。
中国汽车制造业的原材料、设备制造,不能满足汽车制造业的需求。钢材质量不稳定,一些高强度钢板、涂层钢板以及多种优质钢材要进口,塑料、橡胶、玻璃、涂料、黏结剂等各类非金属材料,品种、质量、数量等方面也满足不了生产的需要。装备制造业,加工精度、性能、效率比较低,专用设备少,配套差。
而且,中国本土汽车工业的技术消化和开发能力太差。严格说,中国没有真正开发出自己的车,红旗、上海牌都是模仿的,技术也赶不上国际潮流,总是慢人家几步,中国刚刚有助力转向系统生产线,国外已经开始流行电子控制转向机构;中国刚能生产ABS,国外轿车开始装备侧滑控制系统。
至于汽车制造设备,差距更大,一些大型的自动化设备中国根本做不了,合资厂的设备大部分都是进口的。
车型设计、生产工艺、核心技术、零配件质量等巨大差距,外国人对核心技术的垄断,红旗、上海品牌的消失,一次一次的研发失败,打得曾经豪情万丈的中国汽车人晕头转向,曾经的自信心跑到爪哇国去了,有些人放弃了,反正追不上就不追了,甚至连追赶的勇气都没有了。
面对这种差距,中国很多人都努力过。自动变速器汽车的核心零部件,中国从来就没有放弃过研发。20世纪60年代,自动变速器就被列为国家科研项目,1975年研制出了具有3个前进挡的CA774液力自动变速器,但是由于动力传送比低、噪音大等原因,没有商业价值,最后没有量产。20世纪70年代,一汽在红旗项目上就开始了自动变速箱的研究,后因红旗轿车下马,建立在这个平台上的自动变速箱项目无疾而终。2000年,国家还专门立项自动变速箱的研究,从国债计划中安排8亿多人民币款项支持上汽和天汽研发自动变速箱。上汽的自动变速箱项目在论证阶段就终止了,天汽的项目不得不中途终止。耗时两年多,参加研发的中高级工程师200多人,毫无结果。
巨大差异,屡战屡败,那些努力过的汽车人不禁灰心丧气,内心有一股莫名的恐外症,一些奇怪的论调流传开来。
“一个成熟的汽车自主品牌的研发,一般要求企业达到200万辆的生产规模,10亿美元的固定资产投入,10亿美元的运转费用,同时需要8000到1万人的技术研发队伍,约30个实验室等”。
“年产30万辆的企业才可以支撑车身开发,年产50万辆的企业才可以支撑发动机开发,年产100万辆的才可以支撑整车的开发。开发全新轿车平台,周期要5~10年,耗资十几亿美元,就连一个简单的车型改脸,周期也要1~2年,耗资几亿美元”。
“一个人要吃十个馒头才能饱,自主品牌就是第十个馒头,而合资就是前九个;没有前九个,第十个无从谈起”。
……
难道中国人真的只能当洋打工吗?不,要追。这是李书福的回答。不追,永远没有希望,追,还有希望。李书福不信邪,非要与外资斗一斗。许多人嘲笑李书福是土包子,汽车那么复杂的东西,国家都搞不定,一个农民能够搞出来吗?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很多觉得外资是狼,李书福有自己的看法,李书福曾说,我希望“狼来”,来了可以打,总比被绑起来好。若有本事和狼搞好关系,狼就听你的,能利用狼“咬”别人,怕什么?李书福踏入汽车行业,内心并没有其他人一样的“恐外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