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1)
比起白天,更多人爱夜晚,黑暗里,沉醉在温暖的怀抱里,年轻男女奸夫****老夫老妻,互相取暖,互相慰藉,一闭眼,又是一天,天上的神仙嫉妒人间放纵的纠缠肉体,凡夫俗子羡慕神佛的长生不老无忧无虑,生活便是如此,想要要不到,有了遗憾,更想要,更疯狂。
此夜尤其漫长,浓重的黑幕中凝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罪恶。
午夜时分,分外静谧,牢狱中闷热异常。
夏天,是真的到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道上响起,静谧的深夜里,格外刺耳,像是快要下雨的雷声,钝钝的,闷闷的。
来人直奔左小蛮那里,他神色匆匆,发抖的手几乎打不开锁链,半晌,才在她诧异的目光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噗通”一声跪倒在坚硬的石板上,水滴答滴答,哀号哭叫响彻整个牢狱,一身太监打扮的人道,“左姑娘,求您去救救我家主子吧!求您了,求您了。”
左小蛮搔搔头,一脸的莫名其妙,何时她这样受欢迎了,如今进了牢狱都有那么多的人上门叨扰,何况,眼前的人看来面生,应是无什么交情,她扯了扯嘴角,打断对方哭天抢地的喊叫,“你先起来,告诉我,你家主子是谁?”
话落,小太监霍地抬起头,满脸的泪痕,他拽紧左小蛮的衣衫,声色凄厉,“我家主子就是您的旧识,米富贵。您一定要救救他呀。”说罢,他又是使劲地抹了两把眼泪,也不知蹭到了那里,左小蛮推开也不是,退远了不能。
她茫然地望着情绪激动的小太监,一时间云里雾里,不知对方所为何事,也不知他口中的“救”又是何等事情,左小蛮只得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轻声安抚道,“你先别着急,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去救?”
闻言,小太监点点头,抽抽搭搭地松开了手,他扬起小脸,一双通红的眼,像是哭了许久,那其中的伤心不像是假,他平息了紊乱的呼吸,缓缓道出,“昨夜,我家主子串通狱卒,私自放走左姑娘您的事情,不晓得哪个碎嘴的家伙传了出去……”小太监一副愤恨不平的模样,兰花指一翘,使劲地一跺脚,茅草翻飞。
“恩,然后?”左小蛮大约明白了,面色也不若之前那般镇定,不论米富贵的举动出于何目的,现在他如果因为她而遭罪,总是左小蛮不想见到的,毕竟,米富贵的一生,太苦太苦了。
“然后……”小太监大声地哭了起来,全然不顾周遭的眼光,疯子被吵醒了,上蹿下跳地拍着木栅栏,大吼,“吵死了,吵死了,让不让睡觉,都是神经病。”
“再吵老子把你们炖了!”
“靠,胡麻子你想死,我要把你的脑袋卸下来当椅子坐。”
牢狱里一片骂声,此起彼伏。
小太监哪里见过这阵仗,立马缩紧了脑袋,可怜兮兮地扑进左小蛮的怀里,小身板瑟瑟发抖,他轻声轻气地继续道,“然后,然后,我家主子就被皇上关起来了,变着法子折磨他,主子他……他已经受不住了……呜哇……”话音余声未尽,小太监嘴一咧,又想嚎啕大哭一场。
左小蛮眼明手快捂住他的嘴,脸色跟着一沉,说不出话来。
早就听闻大雁国帝王的怪异癖好,也见识过他对男色的贪恋,未料到,他还以施虐为乐,花样,会是什么,左小蛮越想,背脊越是生出了凉意。
米富贵遭受的到底是何种非人的对待,她想起那双曾经犹如朝露那般澈然的眼睛,心下不忍,左小蛮放开堵住小太监嘴巴的手,边问道,“怎么救他?”
“您只要随我去,禀告皇上,那一切并非是我家主子所为。”小太监灵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不经意流露出的精明光芒令人不敢小觑。
沉吟片刻,左小蛮仍有疑问,“我不过是个朝廷钦犯,皇上会信我的一面之词吗?更何况,你能带我出去?”
她连续的几个问题,直直地噎住了小太监。
半晌后,他才解释道,“我自然能带你出去,只要我带你出去证明了主子的清白,主子一得宠,我就不必受任何惩罚了。”小太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又是哭丧的嘴脸,“你向皇上阐明此事,若是没有用也就罢了,总比现在我家主子平白受那些罪来得好吧?”小太监一嘟嘴,愤懑不平地捉紧了左小蛮的手臂,似是怕她反悔一般,喋喋不休地游说道,“左姑娘,你可得知道,我家主子是因为你而得了这麻烦的,若是您不去……”
他一抹袖子,泣不成声,短暂的强势消失无踪,了无痕迹,小太监见左小蛮动摇了,不懈地道,“主子说了,他好久没有见到海,若是他死了,把他的骨灰投到海里,让他永远永远不用看人世间的污秽。主子真的好可怜……”
左小蛮蹙眉听着,不发一言,最后一句却是触动了她的心弦,忆起了许多的往事,米富贵,他曾经说过的故事,曾经苦涩的笑容,悉数浮现在眼前,过去的他,还曾坚定地相信过,他说,最后幸福了。
只是,谁也没有猜到,命运一次又一次地捉弄他,不管米阿福是如何的乖张、如何的变态,终是没有来得及动他分毫,就连怪异的安稳和幸福都留不住,米阿福被吊死,米富贵留了性命,却是成了老皇帝的宠物,没了尊严,失了希望。
幸福,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遥不可及。
日复一日的折磨,比起肩头的伤痕,哪个痛苦更为深刻。
一时间,世界仿佛失声。
左小蛮不去听小太监滔滔不绝的话语,纷纷扰扰,明争暗斗,摆在她面前的疑问与昨天无异,走还是不走,亦或者是救还是不救。终了,她颔首,坚定地道,“你别哭了,我跟你去。”
小太监倏然收声,又惊又喜地昂首,破涕为笑,对着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紧紧地抱住左小蛮,那张小脸上的表情,再也看不清晰。
走吧,走吧,跟着他走吧,即使前方是无垠的黑暗也要一步不停地走,所有人都站在巨大的舞台上,却不知背后导演这场戏的人是谁。
半夜落大雨,打湿了过去。
静,艳丽而奢华的地毯长长地铺展,安静得没有一丁点声响。
静,还是静,静寂之外的死气沉沉。
小太监前引,左小蛮拾级而上,曲曲折折,不知多久,忽然豁然开朗,仰首一望,迎面清明,这是皇帝在御花园设的阁楼,每逢时节便到这里赏花品茶,四周不但奇花无数,更是精致雕栏环绕,眺台轻望,夜里的美景尽收眼底,今夜无星,雨丝如同长长的坠子,将天地连为一气。
竹帘轻摇,清雅素净,此阁楼中有楼,设计颇为奇特。
小太监极低极低地说,“这‘飞鸟阁’里的东西可都是我家主子布置的。”话中的自豪,令左小蛮戒心除了些,微微一笑,他果真是个忠心护主的人。
“怎么一个守卫都没有?”左小蛮一路走来,非但无人追来,更是见不到半个守卫,心跳得厉害,仿佛祸事正慢慢地逼近,使得她惴惴不安。
“夜深了,大概……都睡了吧。”小太监支吾,在左小蛮质疑的目光下,转而道,“到了,左姑娘稍等片刻,待我先进去通报。”
他吹熄了灯笼,“噔噔噔”地走了进去,步伐之迅疾,仿佛逃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