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军：但中国的草根如果走得太快会很危险。像中国象棋里面卒就是草根，虽然说“过河的卒子赛大车”，但被忽悠过河的卒子最后都是死卒。而国际象棋中的卒，只要坚持攻到底就能升变，变成后，变成车，变成马，变成任何一个想变的角色。这也就是所谓的美国梦，一个叫奥巴马的黑人，能够当上美国总统，在全世界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国际象棋的棋盘上，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不过，在中国国际化常常只是句口号，谁都怕走出去当炮灰，中国天生有上下级不信任的关系。
李光斗：中国棋盘上的卒子永远是卒子，再努力也没有出头之日，千百年来，固化的思维已经延展到棋盘之外，中国草根若想逆袭，必须付出比奥巴马更多的努力。
我爆一个爱国者的料，四年前我们做过一个街头拦截访问，问“爱国者”是什么，你知道答案是什么吗？
冯军：导弹。
李光斗：对。不过，今天进中关村我们又问了这个问题，大家有的说是MP3，有的说是U盘。可见“爱国者”已经有了品牌知名度。但现在也有一个观点说，中国的企业，应该把中国的本土市场做好，本土的市场还没有做好，一个小卒子就要过河不是找死吗？
冯军：所以要两条腿走路，如果当年陕北的共产党只搞南泥湾，不去搞百团大战，最后不是被日本扫荡，也是被国民党扫荡，所以百团大战和南泥湾之间是一加一等于十一的关系。现在国际化也是百团大战斗，是大家抱团去打国际化。
李光斗：我们曾做过一个调查，现在的80后、90后，洋品牌倾向非常浓的，你想过怎么样改变他们的思想吗？
冯军：我不想去改变。公平竞争，不是去抵制某某货，而是提倡支持国货精品。中国人渴望民族品牌崛起，但是民族品牌参差不齐，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消费者经常上当，就跟中国麻将一样，谁帮了中国品牌谁倒霉。
李光斗：我听说你有个“麻将管理学”的理论？
冯军：是的，中国麻将就是紧盯上家，看着下家。为了不让对方赢，宁愿拆了自己的牌也要去毁别人的，这其实是中华民族最大的耻辱。我们应该改变一下思想，不去盲目支持国货，但要支持一些国内的优秀品牌。
中国式营销
为什么山寨、西化总是与中国制造如影随形？ 为什么我们一直辛苦努力，却沦为他人的长工？为什么中国产品物美价廉却没有获得应有的名声？如何像奥巴马一样上演草根大逆袭？怎样如乔布斯那样获得持久影响力？
李光斗：有个段子说，在乔布斯病入膏肓时，奥巴马问他：“既然你很爱国，为什么不把生产线搬回到美国呢？”乔布斯就讲了一个故事说，iPhone4马上就要上线了，他又做了一个重大的修改，当时中国已经是半夜12点，但富士康工厂的段长一声号令，12000人同时起床，8小时后产能就已经规模化。如果在美国，别说8小时，8个星期也做不到。
这个故事的意思是，在一个国际化的时代，在企业利益面前，也许“爱国”并不是第一位的。
冯军：这就跟中国足球队一样，我们每次都骂中国队，经常说下次再不看了，但是等下一次比赛的时候，又忍不住去看。其实中国足球跟绝大多数中国人没有任何经济利益关系，但人是有归属感的动物。我从小在西安长大，虽然在北京已经20多年，如果西安队和北京队踢球，我肯定会去当西安队的啦啦队，而我的北京同事，不会因此看不起我，相反会尊敬我。一个人因为现在的利益而忘本，才不可靠。老外看到中国人承认自己是中国品牌，承认自己来自中国，不但不会看不起，反而会认为这是诚信的一部分。
李光斗：你对那些虚拟洋品牌怎么看？自己不是外国产品却取了一个洋名字，你觉得这样的品牌未来前景怎么样？
冯军：从1979年改革开放到2013年，中国市场化才30多年。以前是国际品牌得天下，中国品牌在学习，我认为崇洋媚外是正常的，因为确实人家做得好，应该佩服人家、学习人家。起不起洋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能够对得起消费者。就像TCL，一个现代纯英文的品牌，没有中文，但就这个品牌来讲，我认为只要质量好，卖的是良心产品，就一定会得到全世界的认同。哪个品牌都是从草根开始，最后实现了梦想，为什么中国人不能有自己的梦想？我们也一样可以去努力，最重要的是要学会抱团。
李光斗：抱团？究竟是让良莠不齐的企业抱团？还是让众口难调的13亿消费者抱团呢？在全球化浪潮之下，国际品牌在中国已经是群雄逐鹿，无论对于企业还是消费者来说，“抱团”似乎都是一个步履维艰的过程。
冯军：所以我特别希望你们能发动营销界，多来给一些优秀的品牌做宣传。国内好像忌讳做广告，都使劲在夸苹果、夸三星，而自己民族的优秀品牌，反而被封杀掉了。就像中国的主食全是包子、饺子、元宵、月饼……全都得把好东西藏起来，所以中国做品牌很难。做品牌首先要露馅，连馅都不敢露，别人只能猜你有问题。
当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愿意露馅的时候，整个中国社会的环境就会越透明，人和人的关系就越容易平等，不公的现象就会减少。其实中国人只要做好品牌，学会了抱团，相互帮忙，中华民族将是全世界最受欢迎的一个民族。
李光斗：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就是要建设自己国家的品牌，监管部门也要严格执法，不能让坏的把好的打败。至少让做假者永远没法再进入这个行业了，一辈子在舆论面前抬不起头。一个强大的国家，国民最终要认可自己的品牌。
编导手记
距离节目开始还有半小时的时候，我和同事来到冯军的办公室，准备做一个前采，但被告知：“冯总正在开会。”于是，我们坐在会议室的门口，开始了惨绝人寰的等待……
冯军的声音在会议室环绕一圈之后，顽强地穿过大门，清晰地流进我们的耳朵里，嗓音之洪亮让我觉得他好似刚吃了三碗羊肉泡馍：“我今天凌晨两点想到一件事……那谁，你负责落实一下。”我内心为之一震：做企业不容易，老板不好当啊！很快，20分钟过去了，冯军还在说，可内容突然变成了：“接下来布置第一件事。”先前的敬仰顿时化作了不安，甚至险些把心房里的血给吐出来，这人怎么这样呢？
直到现在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冯军那天布置了22件事，待会议结束，他的老友、营销大师李光斗已经在录制现场苦等了半个多小时。
当时，奥巴马刚刚二次赢得总统大选，李光斗适时推出了新书《总统战：奥巴马的政治营销》，而作为爱国者的老板，把爱国做成一门生意的冯军则正在他的朋友圈里纵横捭阖，筹划着和众多企业家一起开设“国货精品店”。寒暄落座之后，原本松散的谈话提纲很快被他们彻底打乱。冯军滔滔不绝，话题再也离不开他的“国货精品店”，而以往在媒体上妙语连珠的李光斗被他无数次打断。冯军举了很多我闻所未闻的例子，比如：“中国人太喜欢包子、饺子，不懂得露馅，而人家看不清楚你的内核，容易产生误会。”我觉得很有道理，但正当敬仰之情将要再度萌生之际，旁边一位前辈告诉我说：“这个段子我至少听过七遍了，当然，都是他一个人讲的。”
终于，轮到李光斗说话了，他同样跨越了预设的提纲，直奔他的新书：“奥巴马……，奥巴马……，我的新书里写到了……”
我绝望地意识到：这一期节目彻底失控了，继而开始琢磨：这些口若悬河的商界精英何以如祥林嫂般不停地进行着自我复制呢？
后来做了一番冷静的思索，这些精英人物往往是一个企业的核心，为了企业的发展日理万机、殚精竭虑，既是决策者又是宣传员，他们的见识、眼光与立场都与我们不一样，谈吐的内容与我们的期望产生差距都是正常的现象吧。所以在节目现场出现某种程度的失控，是遗憾、天灾，也是一种难以避免的意外吧。
节目上线之后，点击量虽然相对差了一些，但浏览网友评论之后发现，受众给出了比较专业的热情回馈。因为，商界精英们不厌其烦讲述的必然是他们坚持的，而且是他们认定有传播价值的内容。这样的内容在互联网这个平台上，总会找到欣赏它的受众。
（优酷《老友记》导演：宗华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