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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王石 李辉(1)

灵魂的台阶

2012年10月,“红烧肉”事件把企业家王石推上了娱乐新闻的头条,提到他,人们不再只围绕房地产、慈善、登山或者哈佛游学…… “红烧肉”于王石成了一个特定的词,也成了他每次与媒体打交道都绕不开的话题。

公众对名人的隐私总是充满兴趣,而老江湖的王石也早已练就了应对媒体的化骨绵掌。不管用什么招数“诱导”,他从不接招,常常一句风轻云淡的“这个就不谈了”,便把抛过来的尴尬又扔了回去。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担心过。“红烧肉”事件刚在网络上爆发时,他就告诉郁亮(万科地产总经理):“如果对万科有很大的影响,我将当即跟万科进行切割。”

万科是王石一手创建的企业。1984年,33岁的王石在深圳组建了“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1988年更名为万科),任总经理。在此之前,王石先在广州当工人,后到政府机关干了三年。和那个年代去深圳的大部分人一样,王石到深圳是为了寻梦。但创业之初,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只是什么挣钱就干什么。

王石的第一桶金来源于玉米饲料,之后倒腾过家电、生产过录像机配件……早期的万科,涉及玩具、服装、饮料、印刷等十多个行业。1993年,王石决定将公司从多元化向专业化转型,专注住宅地产。现在万科是世界最大的房地产住宅开发商。

绝大多数创业者创业的目的就是自己当老板,但王石却没有当老板,万科走的是国企改制的模式,王石从一开始对自己的定位就是职业经理人。

48岁那年,王石又让出总经理的位置,把万科交给了36岁的郁亮,自己在幕后做董事长,把更多精力放在了登山和社会公益上。就在他交班一年后,柳传志也辞职让杨元庆接班。但当联想遭遇危机时,柳传志很快就重新出山。当时王石说,如果万科也遇到类似情况,他绝不会再出山。

事实也是如此,2011年,万科高管团队动乱,项目陷入困境,产品陷入品质危机;2012年,万科内部问题仍然在发酵,继续有高管出走,“安信地板”事件更是雪上加霜。外界将这些问题都归结于王石的离开。但王石仍坚决表示不会重掌万科。他的逻辑是:“我接手一两年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他不行,你再维持两年,将来还是不行;如果他行,你接手了就没法证明了。”

王石是万科的精神领袖,万科文化也已经深深烙印上了他的影子。但王石越来越刻意地回避自己在万科的影响力,“红烧肉”事件的发生,让他再次萌生退意。

冯仑曾评价说,王石是个不爱钱的人。万科上市前,王石曾拥有四成股份,但他主动放弃了。近几年,王石接过几个广告,即使与他的收入来对比,片酬也是笔不小的财富。但他把广告的片酬全部捐给了公益事业。

在不同的场合,王石自己也说过很多次,多年前,在名利之间,他就决定选择“名”。只是,在“名”这条路上,王石走得磕磕绊绊。

2008年的捐款门让万科和王石第一次深陷舆论的旋涡当中。网络上无底线的谩骂把王石和万科所做的一切都归了零。“‘虽然你登上珠峰,但你的道德高度没有坟头高’,这算是说得比较理性的话,更多的就是骂娘。我当然会有失落感,也有情绪,也会纳闷这个世界怎么回事。过去想说什么说什么,那时才知道自己在社会的影响力比想象中的大。”王石意识到舆论的可怕,却无法阻止传言的散播。

时隔五年,人们刚刚开始理解王石当年的决定,却又一次爆发了对于他人品的质疑。“红烧肉”“高官前岳父”……这些无法回避,又无法解释的敏感词汇,逼得王石开始用2008年的事情自我解嘲:“2008年我遭到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攻击,也曾想不通,却让我明白:在消解权威时代我是老几。”“比起2008年,那算什么?不就是红烧肉说来说去吗,还有什么?”

说来说去其实的确没什么,在网络时代,很容易造就一个神,也很容易摧毁一个神。没有人知道王石对“名”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在意。也许他现在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他总是非常忙,忙工作,也忙着实现曾经的梦想。他开始重视对梦想的追求,很大一部分是缘自一场大病。

45岁那年,因血管瘤王石被医生宣判后半生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至今这个可能性依然存在。与常人不同的是,病痛反而激发了王石对实现儿时梦想的渴望——去探险。于是,50岁时,王石玩起了极限运动,并用5年时间成功登顶6座山峰:1999年5月2日,登顶昆仑山脉的玉珠峰,海拔6178米。1999年9月13日,登顶岷山山脉的雪宝顶峰,海拔5588米。2000年2月10日,登顶念青唐古拉山脉的启孜峰,海拔6206米。2000年5月5日,登顶喜马拉雅山脉的章子峰,海拔7543米。2001年8月2日,登顶昆仑山脉的慕士塔格峰,海拔7546米。 2003年5月23日,成功登顶珠穆朗玛峰,海拔8844米。

对于一个业余登山爱好者,这是一张非常漂亮的成绩单。王石博客上的照片,便是他登顶珠峰时的留影。他自己引以为豪,也带动了一批企业家加入登山的行列。

60岁的时候,王石放弃了国内舒适的生活,选择圆另一个梦想,去了哈佛游学。在那里,王石租住在小公寓,学会自己做简单的早餐,习惯了出门坐地铁。每天从早忙到晚,常常在校园中奔跑,从这个教室跑到那个教室。他和比自己小40岁以上的同学一起做笔记、讨论问题。甚至晚上不敢出去应酬,因为耽误了复习,第二天便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他舍不得落课。

在哈佛,他带给大家的是另一种印象。据说,他在学校颇受同学和老师的尊敬,原因不是他是来自中国的优秀企业家,而是他成功登顶过珠峰。

2013年,62岁的王石推出了他的新书《灵魂的台阶》,这是他出的第四本书,前三本分别是《道路与梦想》《让灵魂跟上脚步》《徘徊的灵魂》,从创业到登山,每一本书都在讲述他自己的故事,关于信仰,关乎心灵。

曾经,为了练好写作,王石坚持每天都写博客。曾经,为了登珠峰,每次登山他都在背包里放块石头增加负重。对于想做的事,王石从不会半途而废,包括大众反应如此激烈,他仍然会晒与田小姐在一起的照片。

他对公益事业的热忱也一直有增无减,但从不会为了名声隐藏自己的个性。有一次在一个公开场合,一个记者问他:“你登山的钱为什么不用来建希望小学?”王石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爱好?我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钱满足我的爱好?”

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王石有明确的态度,用他的话说,他不会暗自不爽,只会明着不爽。特别是当有媒体问出“无知”的问题时,他常常把不屑写在脸上。值得玩味的是,他又非常在意出现在公众面前时的形象,他有自己的私人造型师,每次出镜他都衣着得体,精神焕发。实际上,私下里,他的脸上总是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在《老友记》中,王石与凤凰卫视开台主持之一李辉侃侃而谈,虽然他们有着共同的行走高原的经历,但是说话最多的还是王石。李辉一直在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与王石相比,她的人生经历依然不够丰富。

其实,王石的很多故事,远比他的绯闻要精彩,这种精彩还在继续,因为他说:“谁没青春过,可有的人没有老过,我不想重回青春,我只想享受老年。”

山在那儿

她是凤凰卫视的当家花旦,他是中国地产的商业大亨。她在新千年到来之际,循着人类文明的足迹思考。他在半百和耳顺之年,踩着亿万年前的积雪前行。从印度到尼泊尔,从佛教圣地到雪域高原,从七大洲最高峰到南北极点,从希夏邦马的雪到珠穆朗玛峰的风,在行走中挑战人生的高度,在攀登中体悟生活的真谛。智慧行者会有着怎样瑰丽的人生?

李辉:1991年,万科成功上市,并迅速成长为房地产市场的巨无霸。但是就在四年后,当你的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却接到了来自医院的噩耗。医生告诉你,你得了血管瘤,下半生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我们很难揣测你当时的心情。对于一个强势的男人来说,命运的急转,变得如此的吊诡而又无法抗拒。那时的你是恐惧、伤心,还是有更多的不甘?

王石:当时医生说我可能会瘫痪,直到现在也没有排除这种可能。但是这更激发了我少年时的一些梦想。少年时,我曾读过《鲁滨孙漂流记》《海底两万里》……这些故事给我印象非常深刻,我也很想成为一个探险家,探索不知道的世界。我想在瘫痪之前,登更高,走更远,下一步我还要航海,还要滑翔。将来有一天我若真的瘫在轮椅上,我会笑着说:我走过了,我可以不走了。-所以我就从50岁之后,开始探索了。

李辉:像你这样事业很成功的人,可以享受的东西很多,多数人会更加珍惜自己的身体,你为什么会选择去挑战一些物理高度呢?

王石:正因为事业上成功,才有条件做自己想做的,想挑战一些事情。比如登珠峰,一定要有物质基础和时间。当然,每个人对成功的定义不一样,我觉得成功,就是有自己对生活的选择,而我选择了挑战高度。

2001年,我正好50岁,那年决定送自己一个生日礼物——成为国家登山运动健将。按照国家登山运动健将标准,要登上一座8000米的山,或者两年之内登上两座7000米的山。我选择登上了两座7500米的山峰。登完之后,很快就申请到了国家运动健将。

之后我又给自己许了一个诺言,一定要登上珠峰,于是,2003年,我登上了珠峰。

其实,人生就是不断给自己确定目标,让成功有阶段性地往前走。

李辉:我记得小的时候,有一首诗叫《期待》,说人生的期待有遨游太空的探索,有登上绝顶的挑战,当时觉得离我们太远了,我们能够好好上班,能够为国家做点贡献,能够养活自己,就已经相当不错了。所以当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的时候,能够实现自己曾经不敢想的愿望时,你觉得最大的享受是什么呢?

王石:登山有个过程,我是达到国家运动健将之后,才想要登珠峰,在这之前从来没想过登珠峰。俗话说这山望着那山高,你登到了一定高度后,会想我可以再高点。其实在登雪山、登高山过程当中,真是非常痛苦。最可怕的是对死亡的恐惧。登山当中会有高山反应,也可能遇到雪崩、冰裂缝,随时都面临着生命危险。

登山短则一个礼拜,长则两三个月,进山之后,能不能出来都不是很清楚。除了要面对死亡,还要忍受缺氧、睡不着觉、头疼、恶心、吃不下饭的痛苦……

不过,我想生命就是这样,生活很平常的时候,人会习以为常,但是一旦进山,你就会感觉,原来很平常、很平淡的东西,也应该珍惜。

比如,我们正常人在生活中,谁都不会想要很珍惜空气,因为随时可以获得。但是只要一进山,即刻就感觉到空气是不够的,因为含氧量只有正常含氧量的40%。在那里,你会非常珍惜生活,同时有很多联想。

记得我第一次登顶雪山之前,我同伴从兜儿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我,我当时就感觉很温暖,感到这太珍贵了。平时,觉得苹果太普通了,从来没把苹果当回事,但是从那之后,我再看到苹果,我就会凝视它,甚至还带着它。

经常在我的微博和博客里会有苹果的照片,很多人不大理解,问我和苹果什么关系,实际上这是我登山当中的一种体会。大家都希望人生幸福、平安,如果天天平安,就感觉不到平安的幸福,只有经历了不平安,才会珍惜平安。

而且真正的病症,就是没有疼痛感,登山就创造一种局部环境的痛苦,让你去感受。感受之后才知道,生命当中很多痛苦要如何去面对、去通过。也会让你珍惜没有痛苦的时候那种平淡的生活,你会更容易去接受现实。

很多人说,社会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给我这么多痛苦?给我身上带来疾病和灾难?但如果你想到生命就是要斗争的,就不会觉得有那么多不公平与痛苦。

李辉:你这样说有一种自虐的嫌疑。

王石:不是说喜欢自虐,是登山之后会特别喜欢自然的生活。比如平时洗个热水澡、上厕所坐马桶,没人觉得这是享受,但只要登山,在那环境当中待一个星期,就觉得这是享受。

李辉:其实真正的生命需要的就是很简单的阳光、空气、水分。但是我觉得好多时候,创造者给人的生活带来了好多想象的空间和不一样的思考角度。你的工作、事业也是在给人创造生活的状态跟环境。你觉得这些经历,对你对事业的想法,有什么影响?

王石:登山与事业严格来讲是没有直接关系的,职业就是职业,是人谋生的手段,人要靠职业挣钱。但一定要非常明确谋生的目的是什么?事业成功只是一种谋生手段,不是目的。目的是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去登山、去旅游、去享受人生,就是对生活的享受,而职业往往享受的成分是比较小的。我享受情趣不是为了我的事业更成功,而是因为我事业成功了,可以做想做的事情。当然情趣反过来也会影响事业。比如登山让你感到自己在向上,在克服困难。如果把事业当成高峰的话,登山会给你一种正导向去想象,去向高处攀登。

不过,如果把登山和事业密切联系在一起,是不是也要鼓励同事都去登山呢?对我来讲,还是要小心翼翼把我的爱好和工作分开。因为登山是具有危险性的,万科提倡的运动都是安全的,像长跑、骑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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