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阿姐。”“还没有!那秃子头上的虱子一一不明摆的吗?仲杰不在了,只有你姐夫是最亲的了。自古道:骨肉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亲亲最牢靠。还是叫你姐夫代了牢靠,只要你一回来,立马把大权交还给你,再没说的,麻达一点没有。你若交代给旁人,那就不一定了。他舅,你好生想上一想,看是不是这么个理?”
“阿姐,这‘代’字关系到三十六师的前途和命运,不光是我个人的事。容兄弟再考虑考虑。”马仲英送走阿姐,再次陷入深深沉沉的思考之中。
吴应祺来了,他敲了敲门,马仲英才从反反复复的对比思考中被震醒过来。“师座,你去苏联学习、考察很重要,交班更重要。眼下部队刚刚整编,班若交不好,乱了套,会出大事的。”“我已想好了,由马虎山代理师长。这不光因为他是我姐夫,我们一块起事,七个人就剩三个啦!他能征善战,头屯河阻击战威名大振。这次一举捣毁‘伊斯兰教王国’,功劳不小。若叫马勋代了,眼下难以服众,更难服他,事情反倒不好办。反正我不会待很久,有你们辅佐,问题不大。你看咋样?”
“师座既已决定,我就不多说什么。自古以来,为长者用人,无非是两条路线,要么任人唯贤,要么任人唯亲,结果截然不同。请慎之又慎。”吴应祺说罢走了。马仲英听出了隐情,话中有话。于是,犹豫不决地又卷 入沉思之中。
马仲英权衡再三,亲情略微占了上风,仍然维持了原来的决定,并口头通知了马虎山本人。
马虎山如愿以偿,整日笑盈盈的,整夜美滋滋的。马仲英将离职后的事务都已安排停当,和苏方确定的入境日期也接踵而至。偏偏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众多反映,在那次军事会议之后,马虎山和拜自立不仅私下大放獗词,而且在官兵中继续散布依靠英国、反对盛世才的言论。这使他甚为担心,如若真依靠了英国,那就势必得罪了苏联,他们这一大批留苏人员日子将会不好过,学习、考察、提高的目的非但达不到,说不定还将成为人质。更令他放心不下的是,部队刚刚进入休养生息阶段,若再和盛世才打起来,那后果不堪设想,三十六师命运堪忧,新疆民众又要被卷入战火之中。可是行程已定,不好擅自单方面改动。他只好给副师长马勋写下亲笔信,临时部署了两件事:一、由副师长马勋代理师长;二、任命喇守礼接替马生贵担任旅长。马虎山和马生贵随后到苏联学习。
马仲英从依尔克提边卡出境,乘汽车到安集延,换坐火车抵达莫斯科,受到苏联一边防军司令员的接待。然后,按计划参观工厂、学校、农庄和城乡建设,了解苏联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情况。
这一系列的参观和考察,使马仲英等大开眼界,心灵颇受震撼,原来世界上果真有如此类型如此发达的国家,社会民主,贫富不甚悬殊,人民自由、幸福,是国家的主人,事事处处自觉自愿地关心国家的建设和发展;这里人与人之间,没有雇佣关系,没有压迫与反压迫、统治与反统治的尖锐矛盾和充满血腥的斗争,洋溢着和睦、平等、团结互助的气氛,连空气都是新鲜活泼的。
马仲英天性聪颖好学,加之年轻悟性好,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学习,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有了很大改变,终于弄明白了共产党是干什么的,共产党领导下的军队是干什么的,对杨波清的批评服气了,自己领导下的军队和旧军队是没多大区别嘛。他还进一步认识到只有确立了解放全人类、全心全意为劳苦大众谋幸福的宗旨,确立共产主义为奋斗目标,军队才是人民的军队,才有真正前途。
他还活学活用,联系祖国的实际,认为只有在举国上下抗日的大旗下,各行各业、各种军队拧成一股绳,才能打败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不当亡国奴,才能使祖国像苏联一样进步。
为了使留苏人员都学有所得,马仲英将他们分别送入空军、陆军、军医等部门,学科学,学技术,掌握新的军事知识。马仲英满怀激情,以身作则,在红军大学努力学习空军专业。他热情洋溢地鼓励大家:“同志们,珍惜这难得的学习机会吧!只有我们学好了,回去才能把三十六师带成好部队,带成为劳苦大众谋利益的新部队。我们要像吉鸿昌那样,开到抗日前线去,争当抗日救国的大英雄。”看得出,马仲英这个年轻军阀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可喜可贺的质变。
不叙马仲英在苏联如饥似渴学习新知识新技术之事,却说副师长马勋送走马仲英之后,怀揣马仲英临别写下的那封沉甸甸的亲笔信,专程来和田面见马虎山。
马虎山以为是命他代理师长的亲笔书函哩,兴冲冲拆开一看,大失所望,幡然变色,说:“那就会上说吧。”马虎山立即召开高级军官会议,不念马仲英的亲笔信,只是说重新讨论代理师长的事。因为宣布马虎山为代理师长是在马仲英出国之前,已既成事实;叫马勋代理师长的信函在他出国之后,孰伪孰真?孰信孰不信,叫与会人无法鉴定,无法认真。再说,支持马仲英依靠苏联的军官大部分随其出国,留下来的只是很少数;马虎山又是马仲英的亲姐夫,谁敢断定他马仲英以后不偏向着姐夫。在如此特定环境下,谁敢顶风弄险叫真,坚持让马勋替而代之?没人敢叫真。
马虎山就这样以自己的虎威和亲属关系,利用高级军官会议的名义,轻而易举地将马仲英变更人事的亲笔信给否定了,弃之为一张废纸,从而名正言顺地继续当他的代理师长,实际上是名副其实的师长。
马勋虽是后起之秀,但和马虎山相比,人微言轻。杨正中呢,不会支持他,也不可能当众表什么态。马勋见马虎山人多势众,形势极为不利,如若坚持下去,很可能引起激变,导致内讧,反正马仲英出国学习是短期行为,马虎山暂代就暂代吧,咱也不跟你较这个劲,争什么我高你低,一切待马仲英回来后,再予处置。
马仲英得知自己的亲笔指令被否决后,甚是震惊,这种公然抗拒指令的发指行径,自他起兵自任司令以来,尚属首例,岂能容忍!他时而拍案子,时而后悔泄气地叹息不绝。这样失态的表现,即便兵败如山倒的最晦气时刻,也不曾有过。马虎山仗着亲戚关系,如此明目张胆地蹂躏他一向毋容置疑地动山摇的权威,凭着先前的指示,竟公然对抗他这个正牌师长纠正前次指示的胆量,是他无法容忍的,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马虎山中山狼的真面目终于暴露无遗,这是给他任人唯亲路线的当头一棒,再一次证实任人唯亲没有好下场。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什么“牢靠没麻达”,我才离开队伍几天?就如此张狂不恪守军纪军令,就如此不把我马仲英放在眼里,篡权行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违抗军令,背叛首长,这是马仲英向来发指不容、深恶痛绝的。如今悍然造孽的竟是自个最信赖的亲人,怎不叫他伤心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