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有一条南北大道,道西面是一片葱园。过路行人常顺手牵羊到葱园里拔葱吃,队长就安排狗剩望葱园。
狗剩生来就赋眉鼠眼的,他娘为了他好养,就给他起名叫狗剩。狗剩狗剩就是不被狗吃掉剩下的意思。农村里娇贵的孩子不少都起这个乳名。别看狗剩面目丑陋,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不少。五六岁时就会愉瓜摸枣,八九岁就成了村里的孩子王,专爱策划个恶作剧什么的。村里有个外号叫“天老爷”的,没人敢惹。狗剩却不怕,照瘫到他园子里愉瓜摘茄子吃。有一次愉他家的黄瓜,被“天老爷”捉住,给他剥光了衣服逼他在瓜蔓子上滚。狗剩咬着牙忍着疼在黄瓜蔓子上滚来滚去,满身被黄瓜叶上的刺扎得冒血点。夜里他又愉愉溜进“天老爷”的菜园里,用刀子在一个南瓜上挖一个洞,再掏出里面的瓢,拉上屎,然后把瓜皮对好,不几天,这个南瓜就长得和原来一样了。“天老爷”老婆摘回家去切着下锅,臭味熏满了屋子;一看挖出的瓢全是屎,连岖带吐折腾了半天。 “天老爷”知道是狗剩干的,捉着他狠接了一顿。狗剩更加记很在,就找着个又粗又硬的麦杆,路过“天老爷”园子边时,边走边往篱笆里面的向日葵芯里插。到了秋天,又租又黑的向日葵没有一个长盘结籽的。此后,“天老爷”再也不和狗剩斗了。
狗剩十岁才上学,上学后,今天去捉鱼,明天去夹鸟,这样三日打鱼二日晒网的,学习成绩年年倒数第一。别看他念书不行,外八调子的事二学就会。听评书、说大鼓他一遍就能记住。一天在课堂上,脑子里正默念着昨晚盲人说的书帽,老师叫起他来背书,他就大声地背起来:东西街,南北走,从南来了个人咬狗,拾起狗来碰砖头,砖头咬着狗的手……引得全班学生哄堂大笑。老师气火了,过去就给了他一教鞭。老师姓马,腿有点毛病,狗剩就骂他“马癀子”。为了解这一教鞭之恨,竟然在马老师上学的路上挖了个窝子。窝子上面端上高粱秸,盖上土。马老师早晨去备课,一下子掉进个窝子里撞伤了另一条腿。为此狗剩被开除了学籍。
狗剩三十多了,庄稼地里的活什么也不会,只知道混工分,钻老婆空子。队长就叫他看坡。狗剩看葱园后,就在葱地北边的玉米地里用木棍和苫子扎了棚子,一来好乘凉避雨,二来藏在里面捉愉葱吃的。七巧节这天,狗剩就约了他的好朋友丑牛来葱园里玩。丑牛比狗剩小,也比狗剩长得俊,身材细长,眉清目秀,像个白面书生。因为家里贫穷,二十六了也无人提亲,常与狗剩在一起混。两人坐在路旁的柳树下,狗剩从衣兜里掏出半小瓶地瓜于酒,又顺手从地里拔了两棵葱,边得着边说,丑牛,昨天石头家盖房,我装了他家半瓶酒,今天咱俩也过个七月七,就着葱喝了它。他把得好的葱递给丑牛一棵说,来,喝!两个人口对着酒瓶子,你一口我一口,喝一口咬一口大葱。俗话说,喝酒就大葱,一盅顶两盅,不一会两人的脸就燥热起来,话也多了。
狗剩说,丑牛,你今年二十六了;想不想媳妇?丑牛说,你比我大,你想不想?狗剩说狗打秧子猫叫春,连畜类都想,是人还有不想的。说真的,有时我晚上想的睡不着觉。丑牛说,我也是。狗剩说,你说说你怎么想的。丑牛的脸“刷”地一下变成了紫红色,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狗剩把最后一口酒喝下去,一棵大葱也吃完了,继续套弄丑牛说,咱哥俩,你害什么躁,想么想的就想么说暝,是不是…… 。丑牛翱着嘴,还是说不出口。这比从北面来了两个女的。个子高一点的身穿一身红衣裳,矮点的扎着两条小辫子,腊膊上持着个小红包袱。不用说这是妹妹送她姐姐回婆家过七巧节的。农村里有个风俗,古历七月七这元新结婚的媳妇都回婆家与牛郎相会。狗剩眼尖,说,丑牛,你看前面两个女的打扮得多漂亮,你馋不馋了丑牛说,馋有什么鼠你又捞不到。狗剩说,你敢不敢亲她们一口?丑牛反问道,你敢?狗剩说,咱俩打个赔吧,我要是敢呢,你给我多少钱?丑牛说十元,狗剩说,少了。丑牛说,再加十元。狗剩说,还少了。丑牛说,昨天我卖了一窝小狗,二十五元,全给你。不过,你亲不到,得倒给我二十五元。狗剩说,好,说话算数。丑牛乱谁说话不算数就是我家邢个小母狗。来,拉勾。
眼看俩女人越走越近,狗剩拉着丑牛到草棚里藏了起来。做赋心虚,狗剩怕日后被她们认出来,就从兜里掏出一副破眼镜戴上,又用柳枝编了个圈罩在头上占,当两个女人走进葱园地头上时,狗剩狼狗似的猛窜过去,大喝一声:站住!俩女人吓了一跳,见面前站着个又黑又丑的汉子,就像《地雷战》里的郡个汉纸吓得浑身发抖,一勾话也说不出来。你俩为什么愉葱吃?狗剩向前逼近一步,厉声问。谁愉你的葱来?那个新媳妇模样的有点胆虚地说。姑娘往前一挡,气呼呼地说,你这个人怎么随便污蔑人。污蔑人?狗剩指着地上的葱皮和刚刚拔过的葱窝说,这是什么?刚拔的,土还湿着呢。姑娘涨红着脸说,你干屎抹不了人身上,这葱反正不是我们拔的。她拉了一把新媳妇说,姐姐,好鞋不踏臭狗屎,咱们走!狗剩把腊膊往前一挡说,你说什么?谁是臭狗屎?走,没那么便宜,事情弄不明白,今天就别想走。姑娘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声音有点缓和地说,你想怎么办吧。狗剩嘿嘿一笑说,愉没愉葱吃,得让我闻一闻。如果你俩口里有葱味,就证明愉了葱吃,跟我上大队,开批斗会。如果没有葱味,就放你们走。狗剩点着头,眼镜里的两只鼠眼直往姑娘媳妇脸上溜。他看到新媳妇郡张白里透红的脸和姑娘邢双勾魂摄魄的杏眼,心里直发痒,有点控制不住的感觉。新媳妇抬头看看天,巳近中午,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就给妹妹递了个眼神表示同意。狗剩先去靠近新媳妇,把鼻子伸过去,在她嘴上闻了闻,一股脂粉味哈得他直咳嗽。连说,没味,你走吧。又走到姑娘身前低下头,把鼻子伸过去,趁姑娘不注意,伸出舌头在姑娘毛绒绒的嘴唇上舔了一下。姑娘“呸”地一声吐了一口唾液,骂道:流氓!狗剩嘿嘿一笑,说,大妹妹,开个玩笑,别当真。走吧走吧。
放走两个女人,狗剩对丑牛说,忽么样,你输了吧,给我钱。丑牛一拍狗剩的肩膀说,狗剩哥,你真有办法,过瘾了吧?狗剩美得直吧嗒嘴,说,那姑娘真漂亮,差点把我的魂给勾了去。说完哈哈大笑,连眼汨都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