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手术室被推回6号病房时,病友们正痛定思痛反思生命。我无力说话,权且旁听。
“是啊,生命的质量是健康,精心打造健康,百岁才有希望。看来裴多菲的诗得改成这样:钱权诚可贵,名利价更高,若为健康故,二者皆可抛……”14床满腹新创意,是全病房公认的“怪才”。
“这道理地球人都知道。”领导模样的18床幽默地引经据典补充,“杜甫说:丈夫贵壮健,惨戚非朱颜。美国哲学家爱默生说:健康是人生的第一财富。英国哲学家洛克说:没有健康,就不可能有什么福利和幸福。毛主席老人家还题词:一切为了人民健康!”他的话虽然书卷气太重,但大家理解了他的用意。
“俺不懂那些,只知道为了养家糊口去拼命,病了还是拿命撑着……”19床情绪不好,看着陪床的妻子每天都啃馒头喝开水,叹了口气不说了。
“哎,往后再不能这样活了。留得生命在,不怕没健康,不断储蓄健康,生命才能可持续发展。再别伤疤一好就忘痛,又去拼命赚钱……”怪才一不小心又翻新了一串词语。
15床那位老板无奈地解释:“这事难办啊!如今生活节奏快,市场竞争残酷,不拼命赚不下钱,等拼死拼活赚到钱,也就赚到病了。虽说钱能治病,但替不了人受罪啊!”
13床戏谑地问:“老板,你的病是‘酒精考验’出来的,还是‘晚上围着裙子转’出来的?你的公司不是‘黑砖窑’吧?……”话音未落笑声起,声浪震得窗帘动。
“您别逗了,我们经理是优秀企业家,管三个公司,几千名员工。”来陪15床的年轻女士说,“他工作千头万绪,年年还给员工体检,病了一定上门看望,特别辛苦。他的病纯粹是累出来的……”她芭比娃娃似的长相,曲线优美,顾盼生情,话如珠落玉盘。这番浸透关爱的解释,揭开了她‘小秘’身份的神秘面纱。
13床紧接着说:“对不起,原来你是个好老板,请把你的钱捐给医疗事业,或者给咱6病房的病友们报销了医疗费……因为你钱多嘛!”热烈的掌声卷着欢笑绕梁许久。
“哎,哎,我认为啊,钱多钱少,够花就好。人老人小,健康就好。病轻病重,不怕就好……”怪才的话又激起一阵掌声。这个临时团队的乐观情绪很快溶解了我的病痛。
不料19床的话又送来一片阴云:“唉,多少钱才算‘够花’?老板年薪几十万,在家坐卧车,出门乘飞机,病了送鲜花、礼品和陪床的人排着队……花个千二八百比我们花一毛钱还容易。俺们农民辛辛苦苦挣那点钱,哪够花啊……”
“小秘”立即调动情感资源,用甜笑裹着锥子似的语言回驳:“行了师傅,你知道企业多难活呀,如今谁都想吃唐僧肉,却不愿解唐僧难,暗中吃拿卡要像钝刀子割肉。安全、环保、质量、效益像座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罚款、亏损、破产时刻等着我们。而你们,免了农业税、学杂费、增加了各种补贴,还有合作医疗……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
眼看冷战即起,13床赶快斡旋:“不要争论,激动有害健康。现在我们综合国力空前提高,公费医疗已经走下神坛,大气候很好嘛。只要我们自己努力,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他的话及时雨似的浇灭了萌芽状态的硝烟战火。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18床顺势补充:“对呀,为了提高全民健康,中央定下好政策,基层领导抓落实,职能部门攻尖端……大的方面国家都给我们做了,剩下的就全凭咱自己了。自己健康的关键是:重在科学,好在预防,贵在坚持,快在行动。生活要有章法,锻炼必须适度,饮食应该均衡,情绪不要起伏……英国作家卡莱尔说:健康的人未觉察自己的健康,只有病人才懂得健康。这次住院让咱们都懂得了健康,以后不但自己要珍惜,更要广泛宣传……”到底是领导,台上讲话练出真功夫来了,总结得有条不紊,有理有利。
怪才又来了灵感:“这样陆游的诗就得改一下:病后才知健康重,但悲保健未成风,各位康复出院日,回家勿忘告亲朋。”出口之快不在曹植的七步诗之下。
我听了深受启发,觉得住了一次院,胜读十年书。草草记下,以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