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东边井儿》
王双定
读完董爱民先生的《东边井儿》,就想起他和贾晓剑合著的小说《魔子努娃》。我是从那本书上认识爱民先生的,其实直到现在我才见过他一面,也仅仅是去年邂逅于白石时稍纵即逝的一面而已。
“魔子”一词,是土著洪洞人的土特产,是老先人们早就“赐”给疯子、精神病等思维失常者的一顶“桂冠”,一直被我们沿用至今。“努娃”也是富有地方特色的人名,在我们老家,特别是乡下,这个娃哪个娃的名字数不胜数。这一冒着乡土热气儿的书名最先吸引了我的眼球,开卷后的文字接着又吸住了我的心。小说描写了努娃及其乡亲们几十年跋涉的曲折坎坷路和在凄风苦雨中的喜怒哀乐,是一部另类“难得糊涂”的农民奋斗史。书中处处都流露出粗俗的乡土气,浓重的泥土味,以及诱人的庄稼野草香气。可以看出,他们编织故事、塑造人物、驾驭文字和捕捉细节的能力已经超凡脱俗了。
后来我有幸得到爱民先生转赠给我的《东边井儿》一书,自然要扎进去再品咂一番那种滋味,希望能如我所料。于是一口气读下去,果然如我所料,而且超我所料了。
这是一本包括散文、诗歌、小说和评论在内的集子,写生他养他的家乡风土人情为主。它展现给我的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农村生活,让我又反刍了一次被时间尘埃厚厚覆盖了的原始记忆。可以看出,作者是一位热爱生活的有心人,而且很会发现和筛选,更善于挖掘芜杂表土遮盖下闪光的珠玑,还能将它们串缀摆弄成形形色色的工艺品。所以看似拾到篮里都是菜,其实是选进篮里才算菜,且篮篮皆为无污染的优质时髦菜。
洪洞人恋家,人不亲土亲。当我看到富有浓郁乡土气息的环境,带着地方特色的人名、地名、植物名、食品名时,我的心就又回到了老家,并且陶醉了。爱民先生似乎不经意间写了这样的环境,所以里面的人物才有了赖以生长的土壤和气候,那些乡土人物才能成为黑格尔所说的“这一个”。《东边井儿》、《故乡的季节》、《柳哨声声》等篇在这方面就写得深刻细腻,给人一种诗味画韵的享受。
作者很有调度语言文字的老功夫,舍得在遣词造句上下大气力,多数篇章里都能见到一些精彩的句子或段落。有的朴实无华,有的文质彬彬,有的信手拈来,有的富于创造。创造是有难度的,既要有新意,又要不越轨,不做作,还要使公众乐于接纳。看得出来,爱民先生是向这方面努力的。在《母亲印象》里,一开始就写道:“我的母亲是一片树叶。就是那种枯黄了一阵而又渐渐返青,经历霜雪也不凋零的叶儿。”《祭友》中有这样一段:“多少回梦迁午夜,多少回泪洒长河。人生苦短,前程迢迢。相识遍天下,知音有几人?天之涯,你乘黄鹤飞去,从此茫茫无消息。地之角,我只轮孤雁,绵绵思念无尽期。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恨你我情长缘短,哭你抱才含泪英年死,哭我满腔心事无处寄……”这简直就是抒情诗嘛,里面化用了古文和古诗词中的不少元素,更给文章增色不少。
在小说中,爱民先生又熟练地运用古代说书人的白描手法,语言精练概括,能简笔画似的勾勒出人物和场景,与写散文所用手法有所不同。《田寡妇投票》让我一见钟情。田寡妇一生有两次“辉煌”。第一次她驴头不对马嘴地振臂高呼:“五斤黑豆!”既不伤害张派,也不伤害李派。第二次她文不对题地高声答道:“我选的是老人家毛主席!”既不选张姓,也不选李姓。像经典相声段子的两个“包袱”。两次包袱抖出了田寡妇机灵大胆,粗中藏细,又擅长幽默调侃的个性。我们从中不难看到一个被扭曲了的时代和又被该时代逼出来的田寡妇。
爱民先生善于采撷细节。这一点很好,可以提高文章的可读性。记得女作家刘真说过:一定要千方百计挖掘出故事和人物行动的细节来!这些细节才是文学创作的基础……细节,像金子一样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在《老母的困惑》里俯拾皆是的“看不惯”都是细节,他用它们构建了一位善良而守旧又有强烈责任感的老人。《啊,酸菜》中一个年年给“我”送酸菜的细节牵出一位恩重如山,情深似海的老妇人。《一言难尽说恩师》里面有这样的话:“看着我恩师从楼梯上蹒跚而下的背影,我的眼眶湿了,他的身影仿佛化作了一支蜡烛……”这里不禁使我想到朱自清的《背影》,也被不一般的师生之情所感染。
与此同时,爱民先生还长于抓住特点,加以渲染后给人物嫁接上去。例如:经常低头算账的小狗儿竟然聪明反被聪明误,让自己和儿子都吃了哑巴亏。聪明又有口技绝活的半导体,同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陷入蝎子蛰贼的僵局。
作者在《序》的最后谦虚地说:“……让良医圣手们对症下药,开方子来治这顽疾。也许,会有一剂猛药,醍醐灌顶般地让我顿悟人生吧……”没想到看完全书后,我反而被他用“醍醐”给我灌了一次顶,使我不仅悟到过去尚未悟到的人生真谛,而且治了我文字生涯中的“顽疾”。我不仅在他的书中而且在书外也发现了不少值得我学习的东西,真是读君一本书,胜上十年学。
爱民先生正值年富力强的人生黄金阶段,家庭美满,事业有成,如日中天。我翘首期待他有更多更好的作品面世,也希望他写得更深沉,更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