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喋血永凉
11月份的河西已是滴水成冰的季节，红军指战员顶着凛冽的寒风和滚滚沙尘，艰难地向西挺进，他们中的大多数还穿着一身破烂的单衣。狡猾的马家军在这荒凉的戈壁滩上不时以小股骑兵来袭击行进中的队伍，这着实让董振堂头痛。自从过河以来十几天，部队天天都有战斗，马家骑兵忽来忽去，飘忽不定。每次都能给队伍带来一定的损失和伤亡，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一向沉稳的董振堂这时也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他以前在西北军时曾接触过马家军，那时的马家军阀势力还不大，曾投靠过西北军一段时间。其作战凶悍、狡猾，董振堂早就领教过。以西路军现有实力去和马家军拼，力量太悬殊了。几天前，他曾主动建议徐向前总指挥：迅速西行，勿作停留，打通新疆，在取得苏方的援助后回过头来收拾马家军。徐向前听后完全赞同，这多少给了董振堂一点安慰。
夜里，董振堂像往常一样查完了哨，回到军部。所谓军部，也只是荒凉戈壁中一个被人抛弃的小院，门窗皆无，顶棚也是破烂不堪，参谋长李屏仁正坐在火盆边烤着火，见军长回来了，忙倒了一杯开水递过去。董振堂接过喝了一口，然后坐了下来对李屏仁说道：“屏仁，明天叫骑兵团的吕团长要加强警戒，马家骑兵几次偷袭得手，看样子还会故伎重演，我们要时刻准备好，抓住时机，关门打狗，叫他有来无回。”李屏仁是董振堂宁都起义时的老部下，这些年来一直在第5军团工作，从班、排、连、营、团直升到第5军参谋长，年轻又能干。他把烟头丢进火堆里，轻声说道：“您放心，早点休息吧。我已安排好了，只要狗日的他明天敢来，我保管痛揍他一顿！”
董振堂点点头，凝视着燃起的火苗，若有所思地说道：“屏仁啊，咱当初宁都起义带出来的同志，现在剩下的可不多啦！”李屏仁觉得有点奇怪，老首长今日怎会谈及这个沉重的话题，于是笑着回答道：“董军长，咱军团自打成立，敢打敢拼，那是全军都出了名的，朱老总也称赞我们第5军团是钢铁后卫。咱军团出去的同志，个个都是好样的，就拿前不久调走的董俊彦、李彩云他们，现在都已是骑兵师的师长、参谋长啦。”董振堂沉思许久，然后缓缓说道：“牺牲了多少好同志啊！我们活着的要努力摆脱目前的困境，带好这支英雄的部队，让这支部队不断地发展、壮大，我们责任不轻呀！”
11月11日，董振堂率第5军协同第30军包围了土门子。土门镇位于古浪县北部，守敌1个营，全是骑兵。当晚夜色较暗，敌哨兵看不清红军的服装。第5军先头部队走到距大门约50米处，敌哨兵喝问口令，第5军内有几名甘肃籍战士，含含糊糊地答了口令，紧接着大声喊道：“老子们都是自己人，赶快开门！”敌军哨兵果然开了门，几名红军战士冲进去，命令他们把红军带到营部。第5军包围了敌营房，敌人还在睡梦中，没等他们弄清咋回事，便被缴械了。
这个营的官兵大都是少数民族，第5军军长董振堂当夜亲自向他们宣传了党的俘虏政策、民族政策和宗教政策。营长叫马有明，他转变很快，当场宣布全营350名官兵投降。第二天，把收缴的武器和车子仍发给了这个营，保持了原来的营连建制，允许随营阿訇带领官兵念经做礼拜。再后来，这个营改称西北回民司令部，归西路军总部直接指挥，愿当红军的留在部队，愿回家的发给了足够的路费。
之后，红军一面休整，一面开展地方工作。红军贴出安民告示，说“邪财不拿，横财不动，不近闺秀”，当地百姓赞不绝口。16日，红军对凉州城新旧两城守敌进行包围。随后，先遣工作团派马有明送去了总指挥徐向前和第5军军长董振堂给马步青的信。西路军提出：红军此次西进，假道过路，打通国际路线，无攻取凉州之意，切勿派兵阻拦。董振堂在孙连仲部下时，曾指挥过马家军，信中也陈述董振堂诚望再度携手合作的意愿。此时，马步青正为红军的行动猜测莫定而感到恐慌焦虑、一筹莫展，收到红军的信后，如释重负。于是，双方派出代表在城南一民房中进行谈判。谈判中，先遣工作团秘书长、红军代表魏传统向马方阐述了中国共产党和西路军方面停止内战、共同抗日的政治立场，希望转告马步青，在国难当头、民族危亡的时刻，以国家民族大局为重，与共产党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驱逐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出中国。同时，进一步阐释了西路军此次西进的目的，希望马部不要派兵阻拦。提出双方签订停战协议后，西路军方可撤除对凉州的包围。然后，双方互赠了礼品。马步青虽借口中央军杨德亮旅业已开往武威，签署文字协议一旦被发觉，定会受到蒋介石的追究，不敢签约，但也履行了一些口头允诺，使西路军顺利通过凉州。18日，又攻克永昌，21日克山丹。同时，第9军作为另一路进展也较顺利，在干柴洼击溃敌3个旅的进攻，然后于15日乘势占领了古浪城。
马步芳得知古浪失守，而且马步青新任的总指挥、骑兵第5师少将参谋长马廷祥在一条山战斗中被红军击毙，异常震惊，立即勒令马元海部不惜一切代价限期夺回。古浪城是河西走廊的咽喉要地，古称“虎狼关”，地处要冲，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马家军2万余人在马元海的指挥下杀向古浪，双方在一条山下展开一场血战。战至18日，红9军毙伤敌2000余人，自己也伤亡过三分之一。经此一役，第9军元气大伤，无力再坚守危城古浪，遂连夜撤出，向右翼的第30军、第5军靠拢。
《平大古凉战役计划》提出时，宁夏战役计划尚未完全取消，所以，当时西路军的行动纲领是以集中主力西进，首先消灭平番、大靖间的马步芳野外部队，进占大靖、平番、古浪、凉州地区作为立脚点，伺机策应河东部队作战为目的；同时，西路军亦负有“独立完成打通远方”的任务。
11月16日，毛炳文部开始西渡黄河，配合马步芳等“追剿”西路军。红军总部将此情况电告了西路军领导人。17日，徐向前、陈昌浩向中央和红军总部报告部队情况，提出：“我们决以打通远方与争取在甘、凉、肃地区建立根据地之任务，主力须速西进，迅取甘州……再以五军出肃州。”
11月18日，张闻天、毛泽东、周恩来联名致电徐向前、陈昌浩：“我们已告知远方，但恐准备不及，运输也来不及。如使东面地区为毛炳文过早占去，红军回旋地狭小不利。我们意见，在现地区留住一时期。”19日，林育英、朱德、张国焘、周恩来致电徐向前、陈昌浩：“（一）你们任务应在永昌、甘州、凉州、民勤地区创立巩固的根据地。以一部向古浪、土门方向活动，在有利条件下消灭由古浪来敌，大部向凉州、永昌前进；同时以一部夺取甘州、肃州至安西一带地区；并可以一部在民勤活动，迷惑敌人，使敌疑我西路军由民勤经定远营配合陕甘主力企图。（二）具体部署在甘州占领后，可以5军在甘、肃两州安西线活动，9、30两军可在永昌以南地区活动，大大的扩红、筹资，准备灭敌……”
中共中央之所以这样部署，主要意图是：造成河东红军将与西路军在河西会合的假象，调动蒋介石的主要兵力扼守黄河一带，以便河东主力红军东出或南出，进行大规模的战略转移。
根据中央和红军总部的指示精神，西路军将创建根据地作为面临的主要任务。22日，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发布了《告指战员书》。23日，徐向前、陈昌浩、李卓然向中央和红军总部及各军首长报告了主要内容。其电文第二段为：“（一）甘北物产丰富，人烟密，足够我军目前需用。（二）群众痛恨封建的、民族的压迫剥削，感觉日寇进攻西北的切身利害，斗争易发动。（三）敌人力量弱，我军士气旺。二马已受我的基本打击；尾追的毛炳文，因生活不习惯，物质困难，受日本强盗进攻西北与我党的统一战线的影响，军心动摇，生长着抗日和回家的情绪。毛、马存有许多冲突。（四）围绕我们的抗日力量，有雄厚无比的苏联、外蒙共和国，我们背靠新疆，接通苏联，均能给中国的抗日战争以国际的援助。（五）苏联社会主义最后的永久的胜利，世界人民战线的新发展，全国不愿做亡国奴的人民军队，将在日寇的急进中，更有组织地起来参加抗日战争。”
在确定了建立根据地的任务后，西路军坚决按照中央的指示，克服困难，在东起凉州西北之四十里铺，西至甘州附近三百余里的狭窄地带一线摆开，为在河西走廊创造巩固的抗日根据地而艰苦奋斗。从11月22日至12月上旬，西路军连续进行了四十里铺之战、八坝之战、水磨关之战、永昌之战、山丹之战等一系列战斗。
永昌、山丹位于河西走廊蜂腰部，两城相距200余里。这里地势狭长，北临大沙漠，南依祁连山，中间只有几十里宽的狭窄平川，人烟稀少，旷野荒凉，地形利于骑兵驰骋而不利于步兵布阵。西路军屯兵山永，南迫青马，北镇宁马，像是在甘、青、宁马家势力之间钉进一个楔子。甘青“二马”既怕西路军建立根据地迟迟不走，又怕蒋介石借口“剿共”，派嫡系部队深入河西，霸占马家“祖业”。因此，原来既不愿让马步芳插手凉州，又答应对西路军采取妥协让路方案的马步青，也放下马家内部矛盾，改变了态度，加紧了同马步芳的联合，共同进攻红军。甘青“二马”集中数万兵力，兵分三路，向西路军展开了攻势。这时，胡宗南的补充旅也进抵凉州一带，作为“二马”的预备队。这样，敌我双方在永昌、山丹间展开恶战，300多里的平川变成了炮火纷飞的战场。
三、鏖战山丹
1936年11月21日，红30军第89师第267团、第269团和骑兵师攻占了山丹县城。11月23日、25日，红5军和西路军的总医院、兵工厂、妇女团分两批进驻山丹县城。红军进城后住在城区居民家，刚住下来，就立即派人，通过走街串巷访问，召开群众会演说等形式，向群众宣传红军的宗旨，演讲“有力者出力，有人者出人，联合一起抵抗日本！”并协助地方先后建立了各街市政府和县苏维埃政府。
红5军领导在旧衙门召集各街市政府成员开会，商讨成立县苏维埃政府事宜。与会人员一致拥护成立中华苏维埃山丹县政府。经推荐和红军领导人确定，政府由8名委员组成，群众称为“八大委员”。县苏维埃政府主席由在群众中有一定威望的地方“头星”何文魁担任，副主席由靠裱糊度日的许裱匠担任。还有6位委员是吴天福、郭长保、童登云、陈兴堂、彭述田、靳汝贤。政府下设民政部、财政部、供给部、土地部、文化教育部、市政部6个部。
县、街苏维埃政府成立后，积极地开展工作，协助红军惩治土豪劣绅。旧衙门的快班役李山，勾结土匪，勒索群众，实属地方一霸，民愤极大。红军来山丹后，将其押往县政府审讯后处决，并没收了他的全部不义之财。
动员工商界出物，群众出力，支援红军。山丹县东街市政府主席吴培录积极动员群众给红军送粮、送衣，并率先从自己家中拿出小麦6石、毛毡13条、皮袄3件、煤80多石。北街市政府委员邢发育捐献毛毡10多条、皮袄3件。皮匠王作仁、张全仁等10多人，夜以继日地在北街孙兴福家中干活30多天，为红军制作皮背心240多件，短皮袄140多件，皮手套240多双。做活期间红军管吃，还给老皮匠张全仁送了一件蓝缎子长袍让作为老衣。北街农民毛炳珍拿出粮食20石。南街的县农会会长钟守俊支援毛毡20条、粮食10多石、皮袄4件。还有许多群众也将毛毡、皮袄、粮食拿出来支援红军。政府还动员组织人民支前，运送军需物资。红军对群众支援的东西都付报酬，有的打了条据，并对他们讲：“等以后革命成功了，凭条据付款。”红军关心贫苦群众疾苦，赵桂桂家中断炊了，红军送去粮食和烧柴，其女儿没有衣服穿，红军送去一件上衣。红军严明的纪律和优良的作风，深深地教育和感动了群众。
红军一边宣传建政，一边阻击敌军。
当总指挥部接到中央仍要西路军坚持在甘、凉地区创建根据地的电报时，第5军正奉命守山丹。此刻，董振堂在山丹城东门上逡巡徘徊。面对着雄伟的万里长城，他感慨万千。万里长城，曾以博大的胸怀和巨大的臂膀护卫着丝绸古道上的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元狩二年（前121年），汉武帝派骠骑将军霍去病，带领万骑从陇西出发，打败了匈奴休屠、浑邪二王，使河西走廊纳入西汉版图。后置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为显示大汉帝国的武功军威，将原休屠王领地设为武威郡，武威由此得名。山丹属张掖。张掖地名取其政治、军事地理位置之重要，即所谓“张中国之臂掖，以通西域，断绝匈奴右臂也。”张掖有一泓清泉，澄澈见底，游鱼可数，水味甘甜，名曰甘泉，向有河西第一泉美誉。西魏时期，张掖郡兼甘州州治，就是以甘泉得名。张掖西接酒泉。酒泉得名于民间传说，当年霍去病西征到此，汉武帝赐酒为他庆功，酒少人多，就将酒注入城东泉内与将士共饮。肃州之称始见于隋仁寿二年（602年），其义取于境宇辽阔，肃清边远。敦煌为盛大之意，秦末汉初时为大月氏所居之地。后月氏为匈奴所逐，敦煌一带成为浑邪王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