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形形色色的谶谣
唐代的诗人队伍浩浩荡荡。据清编《全唐诗》和陈尚君辑校《全唐诗补编》统计，作者有三千五百多人，诗歌五万五千余首。这样庞大的数目，虽不敢断定绝后，但完全可以说是空前的。
三教九流都作诗，难免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由此也就派生出许多奇闻怪事。像“生吞活剥”、“五经扫地”、“打油诗”、“唾面自干”、“散灰扃户”这些词汇，就都出自唐代诗人的故事。自东汉以来暴起的“谶纬文化”，到唐代演变出许多“谶谣”、“诗谶”，神秘怪异。武将作诗，古已有之，唐代的王智兴咏诗坦坦荡荡、堂堂正正，而史思明作诗则胡诌烂扯、蛮横无理。唐代女子能诗的不少，女道士和娼妓在诗坛上尤其活跃，她们敢爱敢恨敢哭敢笑，个性鲜明，像妓女楚儿“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薛涛色艺双佳，倾倒坐镇成都的十一位节度使；女道士李冶心胸开阔，狂放不羁，人称为“女中诗豪”；鱼玄机的嫉妒和残忍，似乎比她的诗艺更“出色”。这是一些奇形怪状的诗人，他们固然无法和开宗立派、影响久远的大诗人相比，但兼收并蓄的唐诗包容了他们，并且因他们的存在而使唐诗如深山大泽，山不厌高，水不厌深。
司马迁作《史记》，专辟《游侠列传》、《刺客列传》、《滑稽列传》、《货殖列传》等，记载形形色色的社会下层人物。我们看唐诗，也不应忽视这样一批“烘云托月”的“另类诗人”。
中国古代民间广泛流传着一种用来预言社会变化、时事动态和人物命运的谣谚，叫“谶谣”。尽管有人视之为旁门左道，但它毕竟是一种历史现象，有其存在的功用和意义。清代编修《古今图书集成》曾专立“谶谣”一目；唐代温大雅《大唐创业起居注》卷三也说唐高祖李渊未代隋之前，“谣谶遍于天下”。
作为古代“非正式”的信息传播手段和舆论工具，谶谣主要靠四种渠道传播：儿童歌谣，僧道散布，铭文石刻，诗文题壁。为易于上口、便于流传，谶谣往往采取合辙押韵的诗的形式，当它跨越谣谚、民歌的初级阶段，进入精雕细琢的文人诗词之中，便升变为“诗谶”了。
唐代有许多谶谣，更有许多神秘的诗谶。
唐高宗上元（674—676）初年，洛州郜城县（今山东成武东南）的一个药农，上山采药时拣到一块刻有铭文的石板，他虽不识字，但觉好奇，就献给了县令。县令上报州官，州官不敢隐匿，便奏闻高宗。高宗见石铭是：“木子当天下，止戈龙，李代代不移宗，中鼎显真容，基千万岁。”传说铭文是北朝北魏时的道教天师寇谦之所刻，旨在预知未来。高宗看后不解，令藏之内府，秘不示人。后人解释：“木子当天下”指李氏将统治天下，李渊灭隋建唐已得到验证；“止戈龙”，止戈相加是“武”字，龙象征帝王，这暗示武则天将当皇帝；“李代代不移宗”，预言武氏虽称帝，但不能断绝李氏皇祚，后来果然武则天退位，中宗复位；“中鼎显真容”，预言武氏被灭，睿宗登位；“基千万岁”，预言李隆基将当皇帝，且在位最久。
武则天称帝后，徐敬业、骆宾王谋反，想拉中书令裴炎为内应，骆宾王冥思苦想了一顿饭的功夫，编了一首歌谣：“一片火，两片火，绯（非）衣小儿当殿坐。”让小孩在裴炎宅院附近唱诵。裴炎果然动了心，加入了骆宾王的阵营。裴炎给徐敬业等人写了一封密信，信上只有“青鹅”二字。密信虽被截获，但朝臣没有一人能解释是什么意思。武则天说：“‘青’字，就是‘十二月’；‘鹅（鹅）’字，就是‘我自与’啊！”当下就把裴炎杀了，徐敬业等人随即也失败被杀。
武则天时，荥阳（今属河南）有一位儒生郑蜀宾，屡试科举都名落孙山，直到白发苍苍时，才榜上有名。吏部的任命公文下来，只授予某县的尉官。上任之前，亲朋好友为他饯行，郑蜀宾即席赋诗一首《别亲朋》：“畏途方万里，生涯近百年。不知将白首，何处入黄泉。”结果到县尉任上没多久，就病死了。
唐中宗永淳年（682—683）以后，天下都传唱一句歌谣：“杨柳杨柳漫头驼。”后来徐敬业因事由眉州（今属四川）刺史贬为柳州（今属广西）司马，于是他伪造皇帝的文书，自己任命自己为扬州（今属江苏）司马，杀了长史陈敬之，占据江淮一带造反。武则天派李孝逸去讨伐，李孝逸砍下了徐敬业的脑袋，用马驮到洛阳。这件事，就验证了“杨柳杨柳漫头驼”的歌谣。
诗人崔曙，少孤贫，苦读书，开元二十六年（738）进士及第，授河内（今河南沁阳）尉。《明堂火珠诗》最有名，其中有佳句说“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随后病死，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叫星星。
安乐公主是唐中宗的女儿，中宗被母后武则天流放房州（今湖北房县）时生的她，中宗用自己的衣服裹住刚出生的女儿，因此小名叫“裹儿”。裹儿长大后，初嫁武崇训，再嫁武延秀，中宗复位后，与母亲韦后贪贿售官，权倾一时，恣意妄为。有一年端午节，宫中流行玩“斗百草”的游戏，安乐公主独出心裁，派人去南海（今广东广州）祗洹寺去剪取古人谢灵运的胡须—谢灵运是南朝时期的著名山水诗人，流放广州被杀，临刑前将自己的美髯剪下，施舍给祗洹寺用来做维摩诘佛像的胡须；寺僧视若珍宝，代代传护，胡须一直保存完好；可安乐公主的使者一到，强行剪取几绺，并将剩馀的尽数烧毁以防备他人获得。安乐公主又耗资数百万，在洛阳建了一座佛寺，叫安乐寺。人们痛恨她的胡作非为，当时有童谣说：“可怜安乐寺，了了（清清楚楚）树头悬。”后来李隆基拨乱反正，杀了安乐公主，斩首悬挂在竿上，贬称为悖逆庶人。童谣所言得到应验。
唐右丞卢藏用和中书令崔结党，被流放岭南（今广东广州）。到了荆州（今湖北江陵），崔夜里梦见自己坐在地上一边听法一边照镜子，便问善于占卜释梦的张猷。张猷对卢藏用说：“崔大人的梦是大凶之兆呵！坐地上听法，是法从上来；镜字是金字旁加个竟字，‘金’音同‘今’，‘竟’便是终了的意思—看来，皇上有令，他将死于今天了！”不一会儿，御史陆遗免带着皇帝的诏敕赶到，令崔自尽。
天宝年间，长安郊外的玄都观壁上题有一首谶诗：“燕市人间去，函关马不归。若逢山下鬼，环上系罗衣。”预言安禄山（自称大燕皇帝）叛乱，带走大唐盛世人间；函谷关代指入蜀关口阳平关，马不归是说杨玉环骑马西去将一去不复返；“山”下加个“鬼”是“嵬”字，合上句的“马”，正好指马嵬坡（在今陕西兴平西南），暗示杨玉环缢死之地。杨贵妃生前曾以假发为首饰，好穿黄色衣裙；而天宝末年童谣说：“义髻抛河里，黄裙逐水流。”
唐宪宗时的宰相武元衡，善作五言诗，诗作广为传播，并被人谱为歌曲。元和十年（815）六月二日夏夜，他作诗说：“夜久喧暂息，池台惟月明。无因驻清景，日出事还生。”（《夏夜作》）结果第二天黎明，武元衡由长安静安坊家里出来上朝，刚走到静安坊的东门，就被淄青（治所在今山东青州）节度使李师道派来的刺客杀害了。
元和九年（814），淮西节度使吴少阳病死，儿子吴元济自领节度使，拒不听从朝廷旨令，并四处侵掠。临近州县纷纷告急，唐宪宗诏令十六镇约九万大军围剿淮西。淮西是个小镇，只辖申（今河南信阳）、光（今河南潢川）、蔡（今河南汝南）三州，可是朝廷大军攻打了四年，两易主帅，却未能成功。元和十二年，宪宗改派宰相裴度统兵进攻吴元济。裴度到达淮西地界，命人深挖池濠。挖掘之中，得到一块石板，上有雕刻的文字，文字说：“井底一竿竹，竹色深绿绿。鸡未肥，酒未熟，障车儿郎且须缩。”裴度不解何意，交给下官辩明，也都不能解释。裴度正在发愁，忽然有一个士卒从队伍中间跳出来祝贺说：“吴元济违抗天子的命令，拥兵谋反。幸赖天子的威势和丞相的美德，现在就要将他生擒活捉了。我先祝贺丞相大功告成！”裴度问他有何根据，士卒回答说：“获得的那块石铭，就是吉兆。‘井底一竿竹，竹色深绿绿’，是说吴少阳由普通一兵发展到拥兵数万、坐镇一方，形容他的发家成势。‘鸡未肥’，说无肉，‘肥’字去掉‘肉’字旁，是‘己’字；‘酒未熟’，说无水，‘酒’去掉‘水’字旁，是‘酉’字。‘障车儿郎’，指穿戴盔甲的士兵；‘且须缩’，说的是退守其所。由此推断，在己酉日将攻克叛军的老巢。如果到期不是如此，我愿受罚。”裴度惊喜地回头对左右说：“这个士卒，真是一位辩士。”这年冬天十月，将军李（sZ）雪夜进袭蔡州，生擒吴元济，诛灭了叛乱者。裴度细查获胜的日子，果然正是己酉日。于是裴度更加惊奇那位士卒的预见力，提拔他为裨将。
进士吕群，元和十一年（816）离家去蜀游览。他性格粗暴，待人苛刻，仆从们难以忍受，合谋要暗害他。走到汉州，县令给吕群准备了酒宴，当时吕群新穿着一件绿色的裘衣，华丽干净，县令点蜡烛放在烛台上，有几滴蜡滴掉到吕群的绿裘上了，县令开玩笑说：“我先拉一下你的这件衣服。”吕群也开玩笑说：“拉就是要抢啊。”随后到眉州，住了十多天，冬至前一天，留住在眉州西边的正见寺。仆从要害他，正赶上院里有一个老僧有病将死，拿着蜡烛来往护理的人不断，不便下手。吕群这天晚上忽然不痛快，就在东墙上题诗二首，第一首是：“路行三蜀尽，身及一阳生。赖有残灯火，相依坐到明。”第二首是：“社后辞巢燕，霜前别蒂蓬。愿为蝴蝶梦，飞去觅关中。”题完了，还吟诵了很长时间，落下几行热泪。第二天冬至，到彭山县，县令宴请吕群，喝到三更天，吕群大醉，被抬回客馆。仆从们已经在他的床下挖了一个坑，像吕群的身体那么大，有几尺深，等吕群来了，就把他抬到坑里，割掉他的头，又用吕群所带的剑，照心口钉上，用土掩埋，然后各自乘马穿衣而逃。一个多月后，那些奴仆到了成都，把吕群的衣物都快卖光了。有一个人分到吕群的那件绿裘，想要逃回北方，便来到汉州的街上想卖掉，恰好遇到县令偶然出门看见了，认识那蜡滴污染的地方，就把那人抓起来审问，那人立刻都招供了。当时，唐宗室李夷简为剑南西川节度使，把凶犯一一缉拿归案。
柳宗元从永州（今属湖南）司马的职务被征调回京，希望得到朝廷重用。一日，他向算卦的人问命，并告诉说自己昨晚作的一个梦，说：“我姓柳，昨晚梦见柳树倒地，这是不祥之兆吗？”算卦的人说：“没有什么不祥的，只是怕要到远处做官了。”柳宗元问为什么，那人回答说：“活着是柳树，死了是柳木。‘木’，就是‘牧’，看样子你要去柳州作牧当刺史主事了！”正如他所说，后来柳宗元果然做了柳州刺史并死于任上。
唐敬宗宝历二年（826）春天，范阳节度使朱克融猎到一只鹿，在鹿胆中得到一个珠子，像弹丸一样，黑色，起初软后来变硬，还像石头那样发光。有人问麻安石说：“这是什么征兆呢？”麻安石说：“这种事自古没有，请让我按我的想法推测一下。鹿胆里得到珠子，朱克融认为是他的瑞祥。但是，鹿就是禄，鹿死是禄尽，俸禄没有了；珠开始软后来硬，是珠变，也就是朱变；禄尽朱变，必定有变乱的事发生，这是衰亡的凶兆。”这一年五月，果然部下兵变作乱，朱克融全家被杀。
大和元年（827）的状元李，出仕为贺州（今属广西）刺史，和一个叫叶茂莲的妓女同船游江，撰写了《骰子选》，把博戏用的骰子叫做“叶子”。咸通（860—874）以来，天下盛行这种游戏，殊不知“叶子”的说法正应验了唐朝的年数：楷体写“叶（叶）”字，是“廿世木子”，意谓李（木子）唐王朝二十世；而从唐高宗武德年到唐昭宗、唐哀帝天年，正好是二十代。
大和年间（827—835），王（fWn）任职丹阳（今属江苏），指挥开挖护城河，挖掘数尺深时，发现一石碑，上有铭文说：“山有石，石有玉，玉有瑕，即休也。”工匠得到石铭后，献给了王。王探究铭文的含义，很久也不能理解，就让手下属官辨识，可是都不能解析其中的意思。几天后，有一位老人请求谒见王的属吏，偷偷地对属吏说：“我听说王大人得到一块石铭，现在有人能解释清楚了吗？”属吏说：“王大人正在琢磨这件事呢！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您难道能解释吗？”老人说：“那是个不祥的铭文。所谓‘山有石，石有玉，玉有瑕，即休也’，讲的都是王大人的家世。王大人的祖父叫王（yPn），王生王础，从文字上来看，就是‘山有石’。王础生了王，这就是‘石有玉’。王的儿子叫瑕休，这就是‘玉有瑕即休’，休，是断绝的预兆。由此推断，王大人大概要断子绝孙了！”属吏惊得目瞪口呆，老人说完就匆匆离去了。到了大和九年（835），宰相李训等人密谋消灭以仇士良为首的宦官集团，王加入李训的阵营，可是十一月二十一日爆发了“甘露之变”，仇士良先下手为强，杀死李训，诛杀李训同党千余人，王遭夷家灭宗—被铭文不幸而言中了。
扶风（今属陕西）人马植，字存之，元和十四年（819）进士及第。曾任安南都护府（治所在今越南首都河内）都护，后被罢职，与宰相关系不睦，又被贬到黔南偏僻地区任职，所以很不得意。一次停舟峡中一古寺，寺前有道长堤，堤畔林木葱茏，借着皎洁的月光，马植看到一位白衣老人缓步堤上，听到他吟诗道：“截竹为筒作笛吹，凤凰池上凤凰飞。劳君更向黔南去，即是陶钧（治理，统管）万类时。”老人连吟数次，历历可听。马植派人相邀，老人却转眼就不见了。后来，马植离开黔南进京担任大理卿，改任刑部侍郎，主管盐铁，唐宣宗时终于当上宰相，果然“陶钧万类”了。
僧人知玄，字后觉，俗姓陈，眉州洪雅（今属四川）人。其祖父、父亲都科场失意，因而寄希望于儿孙。但知玄从很小还不会说话的时候，看见佛像僧形，必含喜色。五岁时，祖父让他作诗咏花，他走了几步便吟咏道：“花开满树红，花落万枝空。唯馀一朵在，明日定随风。”（《五岁咏花》）祖父听了，不高兴地说：“我养这个孙子，原本希望他能登科上榜，洗雪两代人的耻辱。现在看这孩子的想法，不像是读书做官的材料，长大后必定遁入空门，实在是有违于我们的希望。”知玄七岁的时候，果然遇上法泰法师在宁夷寺讲《涅经》。寺院和知玄的家离得很近，知玄每天进寺听法师讲经，听得如痴如醉，不能自拔。某天晚上做梦进了佛寺大殿，佛祖用手摸了他的头顶。醒后把这梦告诉了祖父，请求允许他出家为僧，家人见不能阻拦，只好同意了。于是十一岁的知玄削发为僧。十五岁，升座于成都大慈寺，时称“陈菩萨”。大中（847—860）初年，宣宗召入长安，住宝应寺，署为三教首座；李商隐曾拜知玄为师。僖宗时，赐号悟达国师。《全唐诗》存诗3首。
卢献卿，大中年间（847—860）参加进士考试，诗文被同辈人所推许，他写的《愍征赋》有几千字，时人认为仅次于南朝大文豪庾信的《哀江南赋》。但他连年都没有考上，于是在衡湘一带漫游，走到郴州（今属湖南）时病倒了。梦见有人赠给他一首诗说：“卜筑郊原古，青山唯四邻。扶疏绕屋树，寂寞独归人。”卢献卿十多天后就死了。郴州刺史把他葬在近郊，时间果然是夏初，与所梦到的都相符。
来鹏，豫章（今江西南昌）人。家贫不达，酷好作诗，诗多写羁旅怀愁，抒发愤世嫉俗之情。乾符年间（874—879），往游福建，福建观察使韦岫喜欢他的才学，曾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但议而未行。后来来鹏又漫游四川，中和二年（882）夏天，曾作《偶题》诗二首，其中第一首有句曰：“一夜绿荷风剪破，嫌他秋雨不成珠。”通晓诗谶的人认为这句诗不祥。当年秋天，来鹏果然就病死了。
洛阳城中，有一座歌女娼妓聚集的楼阁，叫五凤楼。咸通四年（863），洛阳城的守门人听到五凤楼中一个歌女唱着一首怪兮兮的歌谣：“天津桥畔火光起，魏王堤上看洪水。”守门人预感到火患水灾将起，便连忙告诉了留守洛阳的相国郑涯。郑涯颇不以为然，觉得青楼歌女的话妖妄不经。一个月后，郑涯招集僚属宴饮，喝到夜晚才散，僚属回家时都点着蜡烛，有一个僚属过护城河时，残烛掉在了地上，当时没在意就走了。谁知不大一会儿，燃起火焰，烧起冲天大火，来不及扑灭，竟将街市焚毁了一半。不久，洛水又暴涨，洪水泛滥，魏王堤和月波堤都被冲垮，大片田园房舍被淹没，成为洛阳历史上的一大浩劫。
咸通十四年（873），在西南重镇成都，流传着一首童谣：“咸通癸巳，出无所之。蛇去马来，道路稍开。头无片瓦，地有残灰。”“咸通癸巳”，正是指咸通十四年；“出无所之”，即无路可走，暗示唐懿宗的寿命到此而止；“蛇去马来”，指蛇年（癸巳年）过去，马年（甲午年）到来；“道路稍开”，指又有新君即位，暗示唐僖宗即位。唐僖宗刚即位之际，即乾符元年（874），就爆发了农民大起义，起义军后来攻破长安，赶跑皇帝，这就是“头无片瓦，地有残灰”的含义。
卢携，大中九年（855）进士，唐僖宗时曾两度拜相。一次他做了个梦，梦中有人赠与诗句说：“若问登庸（选拔任用）日，庭椿不染风。”梦醒后，很长时间弄不懂诗的意思。几年之后，卢携拜相，发现相府庭院里有一棵古老的椿树，即使有狂风骤雨，那椿树也不湿不摇。
唐僖宗从四川返回京城长安，改年号为“光启（）”。俗谚说：“军中把‘血’叫做‘光’，再从字体上看，‘户口负戈’为，难道还是不安宁吗？”没多久，果然兵乱爆发，长安又一次失陷。
唐末农民大起义的首领黄巢，五岁的时候，听祖父和父亲咏菊花联句，祖父一时思绪不继，黄巢便信口代答道：“堪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赭黄衣。”父亲见他这样出言不逊，抓过来就想打他，祖父说：“孙子能写诗，只是不知轻重。可让他再赋一首。”黄巢应声作《题菊花》诗说：“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司春的神），报与桃花一处开。”小小年龄已露峥嵘，可谓野心勃勃。黄巢长大，应试落第后，又作《不第后赋菊》诗说：“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三次咏菊，一次比一次“杀气腾腾”。后来黄巢攻破长安，自称为大齐皇帝。就在黄巢攻破京城的前夕，唐僖宗改元广（广）明，而恰恰就是在广明元年（880）和广明二年，黄巢连陷洛阳和长安—于是有人拆解这个年号的文字，认为“广明”就是“黄巢日月”的意思。
黄巢攻破长安后，诗人皮日休在其帐下效力。一次，黄巢命令皮日休作谶诗，皮日休说“欲知圣人姓，田八二十一；欲知圣人名，果头三曲律（又作”屈律“，弯曲，曲折）。”黄巢大怒，因为黄巢的头相奇丑，所以他怀疑“果头三屈律”是有意讽刺。可怜的皮日休因诗惹祸，被黄巢杀害了。
唐昭宗乾宁年间（894—898），唐朝已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各个藩镇都心怀异心，图谋自立。割据浙东的董昌，虽然已累升为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但还是不满意，日夜准备篡位称帝。他的下属秦昌裕、卢勤等人也极力怂恿他造反，并让山阴老人编了一首谶谣献给他，谶谣说：“欲识圣人姓，千里草青青。欲知天子名，日从日上生。”董昌听后大喜，认为“千里草”是“董”，“日”从“日”是“昌”，表明新天子董昌将取代旧天子。于是董昌赏给老人和秦昌裕等每人一百匹绢帛，自立为帝，国号大越。可是他忘了，汉代就有一个关于董卓的“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的谶谣，诅咒“千里草青青”的人不得善终。董昌称帝的第二年，就被唐镇海节度使钱攻杀了。
南唐后主李煜，喜欢吟诗填词。一日他听近侍来报，都城街头流传着一首莫名其妙的童谣：“索得娘来忘却家，后园桃李不生花。猪儿狗儿都死尽，养得猫儿患赤瘕（jiE）。”李后主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一首诗，而是谶谣，但又无法破译，只好不去管它了。随着南唐的灭亡，谜底终于揭开了：李后主娶了一位美妃周氏，整日形影不离，拥美饮酒，对花赋诗，将国家之事忘却，这便是“索得娘（娘子，指周氏）来忘却家”；北宋大军攻克金陵，俘虏李后主，灭了南唐，李氏从此断绝，这便是后三句：“后园桃李”指李氏，“不生花”指断绝；“猪儿狗儿”是两种生肖，指戌年和亥年，“都死尽”，指戌年和亥年都过完，公元975年灭南唐时，正是乙亥年过完的时候；“猫儿患赤”，猫眼瞎，比喻看不见南唐的未来了。至此，童谣才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二节 琵琶的故事
白居易写有长诗《琵琶行》，琵琶在唐代是很流行的乐器。
唐太宗时，西域送来一个善弹琵琶的胡人。胡人作了一首曲子，所用的琵琶丝弦和拨片，都比唐朝的粗大一倍。太宗很不喜欢外国人胜过大唐，便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宴会，让琵琶高手罗黑黑隔着帘子偷听胡人演奏。罗黑黑只听了一遍就学会了。太宗对胡人说：“你这首曲子，我的宫女也会弹。”于是拿过那把大琵琶，让罗黑黑在帷帘下弹奏。罗黑黑信手而弹，从头至尾没有遗漏一个音符。胡人认为罗黑黑真是宫女，不禁大为惊叹，告辞回国了。西域各国听说这事以后，有十几个国家降顺了唐朝。
唐睿宗有一把御用的琵琶，叫做“玉环”。睿宗去世后，玄宗将之视为文物保管在宫殿中，上覆黄帕，不和其它乐器放在一起，也从未使用过。安史之乱爆发，玄宗被迫逃离长安，临走之前，最后一次登楼置酒，四顾凄怆，于是命令将那把玉环琵琶拿来，让乐工贺怀智接过琵琶调试，然后让禅定寺的段禅师弹奏琵琶。一曲奏罢，座中一少年领悟玄宗的心意，自言善于唱歌，愿意唱一段《水调》。玄宗同意，少年唱道：“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玄宗闻歌，潸然泪下，回头对侍者说：“谁写的这首歌？”有人回答：“宰相李峤。”李峤是初唐著名诗人，与杜审言、苏味道、崔融并称为“文章四友”，玄宗早闻其名，此刻更感叹道：“李峤真是个才子呀！”没等歌曲唱完，玄宗就黯然离去了。
乐手罗程，善弹琵琶，能变易新声，号称第一。得幸于唐武宗，恃恩自恣。唐宣宗即位之初，也被召为宫廷乐手。罗程知道宣宗通晓音律，于是更加刻苦，经常以奇巧的乐声来打动皇上，因此获得宠幸，也变得更加骄纵。一天，罗程因小事杀人，宣宗大怒，立即命令将他押出宫廷，交给有关部门审判。其他乐手鉴于罗程的技艺天下无双，想劝皇上宽大处理。赶上宣宗巡幸苑中，将要演奏音乐的时候，在宣宗旁边摆了一个空座，在上面放了一面琵琶。乐手们都涌到宣宗面前，一边跪拜一边哭泣。宣宗问：“你们这是干什么？”他们回答说：“罗程对不起陛下，万死不赦。但是我们可惜罗程的乐技天下第一，却不能永远侍奉陛下，因此感到很遗憾。”宣宗说：“你们所可惜的只是罗程的技艺罢了，我所重视的是高祖、太宗的法度！”最终没有赦免罗程。
第三节 好话救命
封德彝年轻的时候，隋朝宰相杨素很欣赏他，嫁以侄女。杨素经常用手抚摸着座位说：“姓封的小伙子必定能坐在这座位上。”后来杨素率军攻打高丽，封德彝所在的船沉没了，众人都认为他必死无疑，杨素却说：“他命能当宰相，这次死不了。”派人去搜救。封德彝抱着一块木板，漂泊在茫茫大海中，力竭想放手，忽然想起杨素的话，于是又努力紧抱木板，胸前被木板摩擦撞击得肉破见骨，始终不放手，终于获救。后来唐太宗时果然官至宰相。
第四节 摩顶松
唐朝初年，僧人玄奘去西域取经，一去就是十七年。齐州灵岩寺（在今山东济南长清）院内有棵松树，玄奘临走的那一天，用手抚摸它的树枝说：“我西去求取佛经，你要往西长；如果我快回来了，你就转向东边，使我的门人弟子都知道。”玄奘走了以后，那个树枝年年往西长，一直长了约几丈长。某一年，它忽然转向东方，门人弟子看到了，说：“教主回来了！”于是西迎玄奘。玄奘果然归来了，带回了六百部佛经。人们便把这棵松树叫做“摩顶松”。
第五节 生吞活剥
唐高宗时，枣强（今属河北）县尉张怀庆，好剽窃抄袭名士的诗文。李义府曾写过一首《堂堂词》：“镂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自怜回雪影，好取洛川归。”张怀庆看到李义府的诗后，便写诗道：“生情镂月成歌扇，出意裁云作舞衣。照镜自怜回雪影，时来好取洛川归。”对他的抄袭模仿行为，人们夸张嘲笑说：“活剥王昌龄，生吞郭正一。”王、郭都是当时的著名诗人：王昌龄擅长七言绝句，被尊称为“诗家夫子”（有史籍讹误为“诗家天子”）；郭正一，定州鼓城（今河北晋州）人，贞观进士，永隆二年（681）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以“平章事”为名，始于郭正一。
第六节 重见生路
顾琮为补阙（七品官，掌供奉讽谏），有罪被关押在朝廷监狱，将要判死刑。顾琮整夜忧愁，坐着打瞌睡，忽然梦见自己母亲的下体。顾琮更加害怕，面露惶恐之色。别的犯人问他，他便告以所做的梦，自认为是非常不吉利的。当时有善于解梦的人却祝贺道：“您大概能免刑了！”顾琮问为什么，那人回答说：“您母亲的下体，是您的生路。重见生路，没有比这更吉祥的了！所以我要祝贺你。”第二天，门下侍郎薛稷奏称对顾琮判刑过重，顾琮果然免去死刑了。武则天长安元年（701），顾琮官至宰相。
第七节 五经扫地
京兆始平（今陕西兴平）人祝钦明，精通五经，唐中宗时曾官至礼部尚书，封鲁国公。神龙二年（706），因被劾不孝，贬官申州（今河南信阳）刺史。当时韦皇后执掌政权，祝钦明为谋求升迁，曲意献媚韦后。一次，韦后的一个亲族举行婚礼，中宗在皇宫宴请文武百官。祝钦明喝了几口酒，低三下四地跑到韦后跟前，自言能跳“八风舞”，愿意为韦后表演。由于他体肥貌丑，舞蹈时又左顾右盼，摇头晃脑，大耍滑稽把式，丑态百出。中宗和韦后像看猴一样，乐得哈哈大笑；而一些正直的官员对祝钦明的举动，无不感到羞耻。吏部侍郎卢藏用气愤地说：“这真是举《五经》扫地呀！”
后来，“五经扫地”便成为一个成语，比喻文人丧尽体面。
第八节 唾面自干
郑州原武（今河南原阳）人娄师德，二十岁中进士，历任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夏官侍郎等职，武则天时为宰相。他官位高但性情温柔敦厚，谦恭谨慎，从未和别人有什么隔阂，遇事常捧腹大笑而已，人们称他是“齿牙春色”。有一次，内史李昭德和他一起上朝，娄师德身体肥胖，行走缓慢，李昭德多次停身回头等他却不见人来，便发怒说：“这个乡巴佬，真是急死人！”娄师德听到了，反而慢慢笑着说道：“我不是乡巴佬，还有谁是？”
娄师德的弟弟被任命为代州（今山西雁门）刺史，临上任时，娄师德告诫他说：“我很爱护你，希望你千万不要和别人争强斗胜。”弟弟回答说：“就是别人朝我脸上吐唾沫，我也不生气，擦干躲开就是了。”娄师德说：“只这样可不行。凡是往你脸上吐唾沫的人，都是怒气很大，你擦去唾沫，就是违背他的心意。为什么不等唾沫自己干呢？”
武则天崇佛，严禁杀生，当官的都苦于只能吃蔬菜。娄师德为御史大夫，巡视陕西，厨子送上羊肉来，娄师德说：“诏令禁屠，怎么有这个？”厨子说：“这羊是被豺咬死的。”娄师德说：“这豺太懂事了。”便吃了羊肉。接着送来鱼，娄师德又问：“怎么有这个？”厨子还是回答：“这鱼是被豺咬死的。”娄师德大声呵斥道：“傻瓜蛋，怎么不说是被水獭咬的？”厨子就改口说獭，娄师德也照吃不误。
第九节 趁韵
秦州（今甘肃天水）人权龙褒（一作权龙襄），武夫出身，没有文才，也不懂音律，却喜欢作诗。唐中宗与翰林学士在一起作诗时，他也不请自到，常弄出些笑话，中宗便戏称他为“权学士”。一次，他因受亲属牵连，被贬到边远地区，遇赦回京之后，向中宗献诗说：“龙褒有何罪，天恩放岭南。敕知无罪过，追来与将军。”（《岭南归后献诗》）诗中虽有怨气，却又颇为滑稽，逗得中宗哈哈大笑。
权龙褒作诗搞不清平仄音韵，因此他有自知之明，只要别人谈到他的诗，他总是说：“趁韵而已。”一次正当盛夏酷暑，皇太子宴赏臣僚，权龙褒作《夏日》诗说：“严霜白皓皓，明月赤团团。”众人大惑不解，问他写的哪里是夏景，他解释说：“趁韵而已。”于是皇太子提笔讽刺他说：“龙褒才子，秦州人氏。明月昼耀，严霜夏起。如此诗章，趁韵而已。”
咏夏闹出了笑话，咏秋的笑话就更大了。他曾写了一首《秋日述怀》，诗说：“檐前飞七百，雪白后院僵。饱食房里侧，家粪集野。”别人不懂他写的是什么，他解释说：“第一句是写鹞子从屋檐前飞过，那鹞子价钱值七百；第二句是说洗净衬衫挂在后园，洁白如雪；第三句是说我吃饱了饭没事干，在屋里侧身而卧睡大觉；最后一句写我在屋里大便，引来了一批推粪的屎壳郎。”听了解释，人们赶紧捂着嘴逃走了。
权龙褒任瀛州（今河北河间）剌史时，有一年春节刚过，京城中几个人都捎来书信说：“改年多感，敬想会同有此心的。”辞旧迎新、多有感慨本是一句常用的客套话，他却把“改年多感”误解为改年号为“多感”，正月里把所有官员都召集来说道：“有诏改年号为多感元年。”并把京城人寄来的书信拿给判司等官吏看，众人大笑。他听到人们的哄笑，又怪改元的敕书迟迟未到。
权龙褒不知道什么叫忌日，问府史道：“什么叫私忌？”府史道：“父母死亡时，要告假在家，独坐房中不能出门。”后来在他遇上丧忧的时候，便在房中一人静坐，不巧有只黑狗突然闯入，权龙褒大怒道：“冲破我的忌日！”于是重写书札，改为明天再作忌日。谈论的人莫不大笑。
权龙褒那样的诗体，竟也有人故意模仿，用于讽刺嘲谑。进士郑愚，不拘礼节，常邀十几个进士春游，挑选三五个妖冶的妓女，乘坐小牛车，跑到名园曲沼，脱帽席草而坐，裸胳膊露腿，大呼小叫，饮酒欢笑，自称这是“颠饮”。一位姓李的县（今陕西户县）县令不称职，郑愚模仿权龙褒的诗体，写诗讽刺道：“县李长官，横琴膝上弄。不闻有政声，但见手子动。”郑愚还把这诗寄给朝廷大官，李县令只好称病休官了。
第十节 夺诗害命
刘希夷，字庭芝（一作挺之），汝州（今河南临汝）人。上元二年（675），二十五岁的刘希夷考中进士，在考场上以文才知名。他写诗刻苦，特别善于写闺情思妇一类的作品，词情哀怨，格调古雅，诗风与时俗不合，因此不被世人推重。刘希夷容貌漂亮，风流潇洒，谈笑风生，善弹琵琶，喝酒喝几斗也不醉，旷达豪迈，不拘小节。他写过一篇《白头吟》（一作《代悲白头翁》），其中一联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写了以后接着叹息说：“这句诗是不吉利的预言。晋代石崇写了‘白首同所归’，结果和好友潘岳同赴刑场被杀。我这句诗和他的又有什么区别呢？”于是改了它，另吟咏道：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又叹息说：“生死有命，难道和这些编撰的诗句有什么关系吗？”于是把两联诗都收存了起来。
刘希夷的舅舅宋之问，酷爱后一联诗，知道外甥还没有向别人散播它，就恳求把它转让给自己。刘希夷答应了，但是始终没有送给他。宋之问恨外甥欺骗自己，恼羞成怒，就让家奴用土袋把他压死在小屋里。当时，刘希夷还不到三十岁，人们都哀怜这位才子。也有人认为此事不可信。
第十一节 请君入瓮
周兴、来俊臣是武则天当政时的两大酷吏。周兴曾公开在衙门上贴出告示：“被告之人，都喊冤枉。斩杀之后，再无怨言。”来俊臣大肆刑讯逼供，构陷杀戮，他在洛阳丽景门主管刑狱，凡让他逮进去的，百不全一，人称丽景门为“例竟（一律毙命）门”。
天授二年（691），有人密告周兴勾结他人谋反，武则天命令来俊臣审理此事。来俊臣不动声色，邀请周兴一同吃饭，席间问道：“囚犯大多不肯认罪，你有什么办法能使他们招供？”周兴说：“这很容易！拿个大瓮来，四周用火烧烤，让犯人坐到瓮里边去，什么事他能不交代？”来俊臣立即找来大瓮，用火围上，然后他起身对周兴说：“有状子告你老兄，请君入瓮吧！”周兴吓得磕头求饶，当即全部承认了罪状。
“请君入瓮”的成语由此产生，后来用以比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十二节 绿衣使者
长安豪户杨崇义，娶妻刘氏。刘氏与街坊李私通，某日趁杨崇义醉酒，二人将杨杀死，埋入枯井。当时仆妾等人都不知道，只有一只绿毛鹦鹉在堂前架上。刘氏故意叫仆人四处寻找丈夫，并到官府报案，说她丈夫外出未归，可能被人谋害了。官府日夜缉捕凶犯，毫无结果。后来县官到杨家查勘，架上的鹦鹉突然说话：“杀害家主的，就是刘氏和李！”县官捉拿审问刘氏和李，二人招供了谋杀经过。府尹将此事上奏唐玄宗，玄宗惊讶嗟叹良久，下令处死刘氏、李，封那只鹦鹉为“绿衣使者”。有“大手笔”之称的张说，为此写了传奇故事《绿衣使者传》，广为传播。
说到鹦鹉，还有一个故事。岭南（今广东广州）向唐玄宗进献一只白鹦鹉，美丽动人，玄宗和贵妃呼之为雪衣娘。雪衣娘伶俐、驯服，语言能力尤强，玄宗吟诵的诗篇，几遍以后，它便能成诵，出口无误。杨贵妃教它《多心经》，它背得滚瓜烂熟。玄宗常和贵妃、诸王博戏，当玄宗局面要输时，侍从便呼唤雪衣娘，雪衣娘闻命立即飞上来，脚踏翅舞，搅乱博局。然而有一天，雪衣娘在殿廷突遭猎鹰袭击，不幸惨死。玄宗和贵妃痛惜不已，把它葬在苑中，特地立坟，呼为鹦鹉冢。
第十三节 钟馗捉鬼
钟馗，是民间传说中驱鬼逐邪的神仙。相传唐玄宗生病时，梦见一个大鬼，相貌奇丑无比，头戴破纱帽，身穿蓝袍、角带，足踏朝靴，捉住小鬼后吃掉，自称是终南山落第进士钟馗，生前因科举屡屡不中，撞死于阶前，死后誓除天下妖孽。玄宗醒来后，病不治而愈，于是下诏画师吴道子按照梦境绘成《钟馗捉鬼图》，悬挂皇宫内外以求祛邪保平安。
当时，翰林院于岁末进钟馗像，已成定制。《全唐诗》里收录有唐玄宗的宰相张说的一首诗，题为《谢赐钟馗及历日表》，诗中说感谢皇上赐给钟馗神像和历日表。后来的诗人刘禹锡也曾写过类似的诗篇。由这些唐人诗句不难看出，钟馗捉鬼的故事应该是传扬并定型于唐朝，张挂钟馗像的年俗也始于唐朝。
第十四节 神鸡童
长安少年贾昌，矫健过人，善于应对，并懂得鸟禽的语言，善于斗鸡。唐玄宗喜欢斗鸡，在长安专设有鸡坊，挑选六军小儿五百人饲养和训练斗鸡。一次，玄宗出游，碰见贾昌，见他很会斗鸡，便带入宫中，为鸡坊小儿。贾昌工作卖力，斗鸡屡屡获胜，玄宗很喜欢他，封为五百小儿长。开元十四年（726）三月，玄宗让贾昌穿上斗鸡的服装，在华清宫接见了他，时人称为“神鸡童”。有一首歌谣说：“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
第十五节 腹内唯有赤心
安禄山身体肥胖，大腹便便，肚子垂到膝盖下，自己秤得体重达三百五十斤。乘驿马去皇宫，驿站之间都筑有换马台，频频给他换马，不然马就要被压死。驿站为安禄山买马，买前都用盛五石土的袋子压上去试试，能驮动的才高价买下来，养着等他来骑；并在鞍前连带着特制了一个小鞍，用来驮承他的大肚子。安禄山每次步行，都要侍者挽胳膊拉腿，才能移动脚步。但是唐玄宗让他跳“胡旋舞”，他却手脚利索、疾旋如风。玄宗见他如此肥胖，曾指着他的肚子问：“你肚子里有什么东西，怎么大到这个样子？”安禄山回答：“我肚子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对陛下的一颗忠心。”玄宗听得美滋滋的。
安禄山经常装憨使诈。他看到太子，不跪拜行礼。太子左右的人问：“怎么不跪拜？”安禄山说：“我是胡人，不懂得朝廷礼仪，不知道太子是什么官。”玄宗说：“太子是未来的君主。我百年之后，就传位给太子。”安禄山说：“我太笨了，以前只知道有陛下，不知道有太子。现在想想真是罪该万死。”左右让他叩拜太子，他扑地便拜。玄宗更加喜欢他的“纯朴赤诚”。
当时，杨贵妃宠冠六宫，安禄山便请求做杨贵妃的养子。每次拜见，总是先拜杨贵妃，再拜玄宗。玄宗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胡人先母后父。”玄宗听了非常高兴。
第十六节 史思明作诗
史思明是“安史之乱”的罪魁祸首。他虽不识字，但也附庸风雅好吟诗，每写出一篇，必定让驿骑到处张贴宣扬，那诗都可令人笑掉大牙。例如其《题石榴》诗曰：“三月四月红花里，五月六月瓶子里。作刀割破黄胞衣，六七千个赤男女。”
安禄山败亡后，史思明复叛，攻陷东都洛阳，正赶上那里的樱桃熟了。当时他的儿子史朝义（受封怀王）在河北，史思明想寄送一些樱桃给他，顺便附送自己写的一首诗，诗曰：“樱桃一笼子，半赤半已黄。一半与怀王，一半与周至。”周至是史朝义的老师。诗成之后，部下交口称赞，都说：“这首诗太好了。不过，要是能说‘一半与周至，一半与怀王’，那与‘黄’字押韵就更妥帖了。”想不到史思明竟勃然大怒，吼道：“我儿子怎么能排在周至的后边！”
第十七节 诗界“白跖”
春秋时期鲁国有一个大盗叫盗跖（zhP），威名远扬。唐朝肃宗至代宗时，巴蜀地区也有一位江洋大盗，叫苏涣。苏涣趁安史之乱之机，占山为王，劫富济贫，一度拥众数万。因为他武艺高强，射得一手百发百中的白弩箭，人们便把他比为盗跖，称他是“白跖”。
安史之乱平定后，苏涣也接受招安，收起白弩箭，捧起圣贤书，钻研诗赋，希望考进士当官。他文武双全，广德二年（764）果然考中了进士，几年后又提升为侍御史，出任湖南观察使的幕僚。“脱胎换骨”的苏涣，在潭州（今湖南长沙）静察默观，潜心钻研诗艺，写有《变律诗》多篇。恰好此时，大诗人杜甫到来，二人一见如故，结为文朋诗友。杜甫对苏涣的《变律诗》给予高度评价，称其“辞句动人”，“涌思雷动”，“殷殷留金石声”，对他“倾倒备至”。苏涣也对杜甫毕恭毕敬。大历五年（770）四月，湖南发生兵乱，二人同往衡州（今湖南衡阳）避难，随即分别。一个多月后，苏焕漂泊流徙，到了南海（今广东广州）。经历这番变故，苏涣又萌发了造反的念头，于大历八年策动副将哥舒晃斩杀岭南节度使吕崇贲，再次揭竿而起。唐代宗派大军前往镇压，苏涣寡不敌众，兵败被杀。
第十八节 盲棋
安史之乱爆发后，唐玄宗南逃四川，朝廷各部门的官员都奔赴皇帝临时停留的地方。翰林待诏（文学技艺侍从之职）中擅长下棋的王积薪，也跟随奔逃。四川的道路很窄，沿路都是山野偏僻的地方，每次住宿歇息，附近的驿站和老百姓的住宅，大都被大官和有权势的人抢先占了。王积薪没有住的地方，便沿一条小溪深入山里，借宿在一户孤老太婆家里。家里只有媳妇和婆婆，全都关着门，只给他水和灯。刚一黑天，媳妇和婆婆就都关门睡觉了。
王积薪躺在屋檐下，夜深了睡不着。忽然听到屋内婆婆对媳妇说：“这么好的夜晚，没有什么东西消遣助兴，和你下盘围棋行吗？”媳妇说：“好。”王积薪心里觉得这事奇怪，因为屋里没点灯，媳妇住东间，婆婆在西间，黑漆漆地隔着屋，不知道她们怎样下棋。王积薪就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一会儿，听媳妇说：“我在从东边数第五条线、从南边数第九条线的地方落子。”婆婆回答说：“我下在从东边数第五、从南边数第十二的地方。”媳妇又说：“从西数第八、从南数第十。”婆婆又回答说：“从西数第九、从南数第十。”她们每下一个子，都要考虑很长时间，一直下到夜间四更将尽的时候。王积薪一一密记下来，记到第三十六手，忽然听到婆婆说：“你已经输了，我只赢了你九个子。”
天刚亮，王积薪就穿戴整齐，向她们请教下棋的问题。老婆婆说：“你先随意在棋盘上摆个棋势。”王积薪就拿出布袋中的棋盘，用尽平生的得意妙招，摆子布势。摆了没十个子，老婆婆回头对媳妇说：“这个人可以教给他一些普通定式。”媳妇便指点了一些攻杀防守的方法，但说的内容非常简略。王积薪请求说得再详细些，老婆婆笑着说：“只学这些，你也就是天下无敌了。”王积薪诚心拜谢后告别离去，走了十几步，回头再看，刚才的房屋已经不见了。从此以后，王积薪棋艺大进，没有人能和他相比。
第十九节 改苟为荀
唐肃宗时，御史大夫韦伦奉命出使吐蕃，以苟曾为副职。走了一些时日，有人对韦伦说：“吐蕃人忌讳狗，您带领一个姓苟的副官，怎么能同吐蕃结好？”韦伦立即把这事上奏皇上。皇上敕令把“苟”改为“荀”，不用换人。出使归来之后，荀曾就姓荀了，没再恢复旧姓。
第二十节 散灰扃户
唐人蒋防的传奇小说《霍小玉传》，描写了一个猜忌心极强的文士，这个文士的原型就是著名诗人李益。
李益于代宗大历四年（769）进士及第，诗名卓著。他每成一诗，乐工就竞相出高价购取，谱曲演奏，供奉天子。他的《征人歌》等诗，被画工画成屏风图；他的“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江南曲》）、“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夜上受降城闻笛》）等佳句，天下传唱。但是他却有一种怪癖，猜忌心极强，总是怀疑妻妾会“红杏出墙”，因而对妻妾严加监视和防范，甚至达到神经质的病态程度：他每次出门，都关好门窗，并在门外撒下炉灰，严禁妻妾出门半步。久而久之，他这种“散灰扃户”的怪异举动传到了外面，人们便把妒忌成癖叫做“李益疾”。
妒忌是一种病，这种病以李益的姓名来命名，李益就算是不写诗，大约也可“千古留名”了。
第二十一节 诗嵌姓名
许云封，是唐代著名笛子演奏家李（mF）的外孙，也善于吹笛。贞元（785—805）初年，诗人韦应物自兰台郎出任和州（今安徽和县）刺史，很不情愿，颇不得志，于是轻舟东下漫游，夜泊灵璧驿（在今安徽）。当时云天初莹，秋露凝冷，韦应物在舟中吟哦，将要作诗，忽然听到许云封的笛声。韦应物通晓音律，觉得那笛声很像天宝年间（742—756）梨园音乐家李所吹，召来一问，才知许云封的身世。
许云封自我介绍说：我老家在任城（今山东济宁），已多年没回家了。天宝改元的时候，我刚出生才一个月，当时玄宗皇帝东封泰山，车驾经过任城，外祖父听说我出生了，见后非常喜欢，便抱着我去见翰林学士李白，请他给取个好名。李白正坐在旗亭中，高声命人上酒；卖酒的贺兰氏老人快九十岁了，邀李白在楼上饮酒。外祖父送上酒来，李白醉醺醺地提笔在我胸前的衣服上写道：“树下彼何人，不语真吾好。语若及日中，烟霏谢成宝。”外祖父说：“本来是想请李学士给孩子取名的，不知学士写这首诗是什么意思。”李白说：“名字就在这首诗中。‘树下人’是木子，木子即‘李’字。‘不语’是莫言，莫言即字。‘好’是女子，女子之子是外孙。‘语及日中’是言午，言午即‘许’字。‘烟霏谢成宝’，是云出封中，乃是‘云封’。这首诗，连起来就是说：李外孙许云封。”外祖父大喜，就定下了这个名字。我十岁的时候，父母去世，只好西入长安，投奔外祖父。外祖父可怜我是个孤儿，让我和舅舅们一起学习，又见我懂音律，便教我吹笛。每吹成一曲，必定抚背叹赏。赶上梨园设置管弦小乐队，共三十余人，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少年。天宝十四载（755）六月某日，玄宗在骊山庆贺杨贵妃的生日，让管弦小乐队在长生殿演奏新曲，新曲还未定名，适逢南海（今广东广州）献来荔枝，于是定曲名叫《荔枝香》。左右欢呼，声动山谷。那一年安禄山叛乱，皇帝避难四川，我则漂泊流离，辗转到了南海，算来已经四十年了。
听了许云封的详细介绍，韦应物说：“我乳母有个孩子，名叫千金，天宝年间曾跟李先生学过笛。学成不久就死了，想起来我就十分悲伤。旧时他吹过的笛子，就是李先生赠赐的。”说着，从布囊中拿出那只旧笛。许云封跪捧悲切，手摸眼观，说：“确是好笛，但不是外祖父吹过的。”怕韦应物听不明白，许云封又解释说：“做笛子用的竹子生长在云梦之南，假设今年七月十五日栽种，明年七月十五日就要砍伐。过期不伐，音声就沉闷；欠期而伐，音声就轻浮。音声轻浮的笛子外面有光泽但内里干涩，干涩则受气不全，受气不全竹笛就会毁裂。古代最高亢的笛音，一叠十二节，一节十二敲。当今的名曲，像《落梅流韵》，感动金谷园的游人；《折柳传情》，悲伤玉门关的戍客。我看这只笛子，是用不成熟的竹子做的，遇到高亢尖扬的音就会破裂，所以知道它不是外祖父吹过的。”韦应物说：“很想见识一下您的鉴赏力，笛子吹破了也无妨。”许云封便横笛吹奏《六州遍》，一叠还没吹完，那笛子就从中间断裂了。韦应物惊叹良久，于是推荐许云封到曲部（管理宫廷音乐的官署）去供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