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古庙迷心(下)
苏慕白晕倒后,失去了知觉,周围白茫茫的一片。恍惚中,他来到了一处桃花林,正是人间四月,晨曦薄雾,一道道阳光自花影中穿过,那一朵朵桃花似有生命一般轻颤着,微醺的花香驱走了眩晕的不适。林中空地上有一石桌石凳,此时,一个矮小圆滚滚的身影正坐在石凳上,一身白色坠粉蓝花朵的裙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她的手很胖很短,却十分灵活地弹奏着一架朱木琴,一阵水纹般的音符划过,伯牙的高山流水便缓缓流泻出。
苏慕白痴痴地听着琴音,悄悄地绕到她的正面,生怕打断了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圆嘟嘟的脸,鼓着腮帮,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覆盖着眼睑。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她突然抬头往前面看了看,停了几秒,又俯首弹琴了。苏慕白呆住了,似曾相识的目光,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大而灵动,漆黑得犹如一口古老的深井,却又镶嵌在如此稚气、可爱的脸庞上。她是谁呢?为什么这么熟悉的感觉,可是,她还小,见过吗?
过了一刻钟,她没有在抬起头来,苏慕白却始终看着她,只见那一对蝶翼随着琴弦扑扇着,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圆脸变得红扑扑的。似是累了,她坐直了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转动了脖颈和手臂,然后站起来,在桃花林里转了几个圈,然后往出走去。少白不知怎么的,不由得跟着她,可是,才走了几步,就再也看不见她了。他急切地四处寻找,可是整个桃花林里只有花和若有似无的风还在。
他奔出了桃花林,顺着青石板小径,一直穿过了一座湖,这些景致也是熟悉的样子,他由于跑的太快,撞上了一根廊柱,却直直地穿了过去,来不及细想是怎么回事,只是身体仿佛格外轻盈。他游荡了很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居所,拱门里有个较大的庭院,错落地种了很多墨竹,小很雅致,窗前坐着一身白裙、飘然出尘的女子,手执墨笔,烛光散开在案几上的书笺上:
“慕君如窗烛,白泪湿尺素,雁足久不至,清怨月明时。”
这是谁?为什么看见她那么的心痛,好像见过她很多次?为什么她写的诗那么幽怨,而且暗藏着他的名字?太多的疑问促使他快速来到窗前,问道:“请问姑娘是谁?”无人应答,他使劲推开了窗户,可是只是把手穿了进去,那美丽的女子视线仍然停留在那一封不知寄给谁的书信上,若有所思。苏慕白大声叫道:“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犹如石沉大海,他挫败地蹲坐在墙角,突然发现自己长胳膊长腿,怎么不是7岁的孩子了?他一定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女子,一定是自己很熟悉的人!
于是,他跟着她,看着她,晨起给院子里的花木浇水,他悄悄地跟在后面;用膳时,他静静地注视着她娴静的姿态;午后,一个丫鬟端来笸箩,然后开始绣喜帕,喜服。看着她满含爱意的一针一线地缝着,他想,那个穿上这件喜服的人,一定是很幸福的,心中竟羡慕起他来。以致好几次丫鬟打来水,叫她沐浴的时候,他想穿过那旖旎的屏风去偷偷看一眼,终究还是忍住了。
这样过了几天,虽然她完全看不到自己,听不到自己说什么,但是这样陪着她,心中竟生出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喜悦来,这就是幸福吧!可是,有一天,他不过去院子里玩了会小鸟,回来后竟然再也找不到她了,连带那个话多的小丫鬟也不见了。他找遍了整个院子,一无所获,又心焦地去附近四处看了看,担心她会回来,不敢走太远,就孤独地守着空院子呆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喧闹声吵醒了他。
他循声而去,发现满院子宾客,大家都在恭贺一个叫苏慕白的结婚大喜,但是那个新郎看起来一点喜气都没有。等等,为什么和自己名字一样?他很想抓住每一个人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谁?还有住在那个院子里的姑娘去了哪里?没有人回应他,庭院依旧喧闹震天,夜半方毕。他无助地躲在一处树荫下,看着夜空里闪耀的星星,忽明忽暗,忽暗忽明。
想想这些日子的经过,那白衣女子一定是极爱苏慕白的吧?为什么他要娶别人?她一定伤心了才离开的吧!于是,他跌跌撞撞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他想要找到她。于是他顺着回廊,花圃,跟着还在收拾打扫的下人出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府,又在城中绕了几圈,才往着城外而去。
总感到什么指引着他,在一片漆黑里,穿过了十里桃林,安庆湖,来到了将近石瓮谷的崖边,看到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撞在了石榴树上,还有满目的红色,然后,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兴庆寺,这已经是第六天夜里了,慧普大师简单地摸了脉,微沉思了会,就离开了。在他离开后,一小缕淡淡的红色光芒渐渐隐入苏慕白的体内。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身下的木板经络寸断,没有了一丝生气。两团不甚明亮的白点在周围盘旋了两圈,然后慢慢地飘了出去。
当那一道红光散尽,苏若夕的千年树灵之身尽悔,仅存的红色魂体,为了竭力挽救苏慕白的受损心脉耗尽了,变成了普通人的一魂一魄,同时丧失了千年的记忆,若能找到被陨星分离的魂魄,还能成为一个普通人,若是找不到,也只能魂飞魄散了。
但是她一点都不后悔,失去半仙之魂又怎样,舍去千年修行,只要她的少白哥哥能好好的活下去,入千遍轮回,总有一世能遇见吧?
世间有一种残酷,不是你记得我,我记得你,不能在一起。而是,有一天,我忘了你的时候,你也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