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该吃晚饭了。”
“搁那儿吧,我一会儿再吃。”
隔着帐子声音依旧闷闷的,旋丽也不敢挑开去看,就怕看到姐姐泪流满面的模样。那个东西……既值得公主来讨,想必是极好的。说不准还是姐姐的家传宝物,可如今却是得双手奉出去,连个响头也没有。
想起那天姐姐说她不孝的样子,旋丽伤心极了。不敢再劝,只得端了晚食悄悄的退了出来。院子里本有婢女做这样的事,可屋子里既不能呆,还不如所幸自己走走。只才出院子,便看到乔翌领着暗羽在换值。想起姐姐的委屈,旋丽气恨咬牙,狠狠瞪了过去。
温夫人来时空空,走时却带走了一只匣子。这事府里上下是全知道的,听说是什么王妃家传的辟毒宝物。如今又瞧旋丽这般愤愤,想必那是极好的东西了。诸人略是有些心虚,可到底:“若是早给了王爷,哪会有今天?”
一低头矮个的暗羽低声嘟囔了一句,却被旋丽听了个正着。当即破口大骂:“呸!好个不要脸的,居然撺掇主子惦记起主母的家产来了。这是嫁出去了?还是招赘回来了?要不要连岳父家的祖宗也一并讨了去。呸!什么东西?”
旋丽这话又刁又毒!暗羽让骂得回嘴不得。乔翌虽也替王爷眼馋那样的宝物,觉得属下说得没错。东西若交在王爷手里,哪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可到底惦记主母家产……这样的名声太臭了。故,稍晚时候往郁林写信报时,便格外加了一句:“一卫话语有失,提及王妃宝物应归王爷照管。旋丽争骂,气愤异常。若有可能,将那卫调回如何?”
三日后,信报送抵郁林王府。
因安南反相已露,朝廷下令备战,黔南事忙。故,暗羽一切信报还是由李玮来看。前面倒还好些,看到乔翌最后加上的那句,却是一股气起,又咳了起来。
李琨自事发后,便被二哥扣在屋里罚书。跪在地上,挺背直腰默录后汉书。天天抄十个时辰,不许间断。一字写错,便是重重手板,竟比诸多刑罚还要累人。况,二哥是为了他才犯病的,长兄更是已经不与他说话……还累死了外祖舅舅……李琨懊恼至死,不敢不敬不从。又天天看着二哥吃药受苦,还管着诸多事务,更加羞愧。
二十天下来,原来骄气少了大半,可听见二哥又咳了起来,还是不自觉停笔,过来便要给二哥拍背。结果,李玮抓起手边一物,便砸了过去:“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哪个让你起来了?没有规矩,不知体统,半点自制也没有。我的话在你眼里便是耳旁风?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兄长?有没有祖宗?”
李琨几乎臊死,可……原本便是他大错了!乖乖回去跪好默字,一个字也不敢再往外露。
徐娘就在屋外,听二郎咳嗽便想进来,可……生生忍到屋中再无动静后,才从小丫头手里接了药进来。二郎单手捂额正在缓息,难道又有了什么事不成?悄眼看了一下,心里一抽。王妃和暗羽撕破脸了?城阳公主把王妃的传家宝要走了?
这……
“城阳公主是嫡公主。”那可是轻易惹不得的。
徐娘话完,换得李玮瞪视。徐娘心虚,低头不敢再言。三郎之错,原也是她的错。是她挑错了人!更管姬人不肃,才导致连累了王妃父母兄长。可……慕容氏,也太狠了!就算在长安大不易,可到底那也是她外祖,怎么就那样狠心?
她、到底对萧家有怨无情。而,二郎三郎……俱是惹过她的。若哪天犯在她手里……
正午之前,李仁从外头回来,到二弟屋里看他。结果……信推到了面前,二弟轻轻讲:“把那个调回来吧,免得再生枝节。”
李仁想了想,摇头,却没有解释。
午食留在这边用,李仁李玮落坐,而李琨则依然跪在地上。一粥一菜不说,甚至只有半份,可李仁偷眼看去,三弟面上竟是连半分怨怼也没有。到底还是得二弟管束才行吗?若换了是他,怕是……连徐娘都早哭得昏天黑地了吧?
见长兄怪怪眼神看了徐娘一眼,李玮心中更凉。可、要如何解释?他……不会了。
饭后向来长兄是不留的,可今天茶吃了半盏了,却还不见长兄有动静了。李玮知道,这是有事了。而果然,吃尽一盏茶后,长兄说话了:“长安那边有可信之人传来消息,说高宗有意为四弟择亲。”
什么?
李玮徐娘、连李琨都忍不住,再次抬起头来了。
“长兄,二哥还没订亲!”这、这是当二哥果真活不长了吗?这也欺人太甚了。
李琨急叫,李仁却不再象往日那般不理,冷冷瞪过去:“你这是在怨恨为兄不顾你二哥子嗣?还是想让圣上賜婚,好再插进一枚打不得、捆不得的眼线进来?”
李琨就地萎了,头也不敢再抬。而这次……连徐娘都乖了!李仁叹了一口气:“四弟这事是没法子了,你们提前有个准备,也给四弟去信,让他心里有个数。”
“是。”李玮应诺,说完忽的又想起一事:“若高宗要长嫂来选,意欲离间,可如何是好?”他们兄弟与长嫂……在高宗眼里怕是已经成仇了的。“若他择了一门极差婚事,却要长嫂来顶这个名声……”
这话李玮其实是说给三弟和徐娘听的。可他也希望长兄能知道!知道他们……不忌恨长嫂!
可长兄却是无奈的看他们一眼,叹气走了。
“王爷,二郎他们会想歪的!”
“那就让他们想歪。如果他们连在我面前坦白都做不到。还不如让他们想歪。”起码会谨慎着行事,不给他再找些处理不了的麻烦。
回到容止院,桌上果然有了长安来的新信。点墨低头出去,李仁自在屋里读信。看完……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已累!他很累!
可状况总是层出不穷!
二弟三弟真如海……个个让他操心!
他们为何就不能懂事些?正经帮他一把?一定要计算着心里的那些小算盘?患得患失有用吗?患得患失管用吗?为什么他们便不仔细想想,若他果真要舍了他们,何需这般麻烦?
然,抱怨只能在心里,回复姑母的信中却是半字也不能提及。
“姑母在上:
真如海并非果真小气之人,不过有些女儿家意气之举。她与侄儿少年相识,共结连理,断不会真正弃于不顾。只她为人谨慎多疑,行事最常欲盖弥彰。侄儿不在近前,无法得知细情。却是明白,无论如何,她不会害我……”
不会害你?
也不一定会帮你吧?
清河看完信便烧了,又让阿月去唤宝袭过来,可得到的回信却是:“三夫人又去永嘉坊了。留了话给公主,说温大人转呈了皇上旨意。说四郎年纪大了,该是择亲的时候了。郁林王远在黔中,慕容王妃身为长嫂,该当其职了。她这几日都要陪着郁林王妃四处走动去。请您放心。”
“这相看相看,相、不能少;看、也不能少。”
那天小温夫人一句要给李璄订亲,季淑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却不想几天过去后,竟果然行动了。****拉着她东市西市逛去,累了还有芙蓉园消遣。然后将‘路遇’一干官妇女儿八卦个遍。
什么五姓的女儿不好娶,这家的霸道,那家伙的多诡。一竿子删了四分之一。然后又有这家的娘软弱多病,那家的姑姑们个个都是不好生养的;又有这家的叔父浑帐,那家的舅舅是个最不成器的拖累。虽半月下来,看了几十号女儿,却似没一家让她满意的!
更难为这个宝袭如今竟成了话痨兼八婆,长安城内大概得脸人家的隐私,她象是都知道一样。出去玩一天,从早到晚都不见嘴皮子歇一下。季淑看了都替她累得慌。可她倒好,居然对自己调侃的目光视而不见,并还十分恬不知耻的大言其谈:“王妃莫怪臣妇胡谈。只是这日子天天一个模样,不找些乐子,闷也闷死了。”
旋丽捂嘴一边轻笑,可温夫人身边那胖胖婢女却一本正经的提醒:“夫人,时候不早了。咱们得去接小郎了,不然郎君瞧您又把小郎扔舅舅家,定要起火的。”
小温夫人刹时变了颜色,季淑着实是忍不住了:“吾怎听闻,大将军十分宠爱夫人,难道连儿子回舅舅家,都不可以吗?”这算是什么道理?
小温夫人十分苦楚的摊手:“别的倒也罢了,只是我家兄长从文,夫君尚武。这两个人自打吾有了那小冤家,便见一次吵一次。偏生阿兄善言,夫君忠厚,故,嘴上斗不过,便格外喜欢生闷气。”
原来是为了这个!季淑哭笑不得,可偏那胖婢更多花样使不完:“夫人,再不回去,便来不及沐浴了。”
“哈哈!”季淑放声大笑。
她已许久不曾这样开怀,眼前总是忧郁。可……冬天,总算是过去了。
她的春天随着宝袭一步步走来。
或许……上天终是关照她的,只不过她这次的人生,与上世不同。没有先甜后苦,以至于知道真相后的无法忍耐。她这次的人生,苦在前面。而甜……她总会让它甜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