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一直在府中等了一整天,然,直到天色大黑时才见今日随真如海出门的两个暗羽回来。二人脸色均是怪怪的,先看头儿乔翌,脸色苦得几乎能捏出胆汁来。一路挪到王爷面前,越发如是。李仁心道不好,果然这二人嗫嚅了半天后,把事儿讲明了:“王妃问小温夫人借了一处别苑,住在那边,暂不回来了。”
什么?
李仁惊呆,一边陪长兄手谈的李璄更懵。长嫂这招……实在太狠了!哪怕长兄再有如何决心手段,见不得人也是枉然。且若长嫂住到小温夫人别苑,哪怕知道何地,又让长兄如何有脸面去寻她?完了,这下子又来了。
见长兄脸色阴沉,李璄便悄无声息的退回了自己院子。
王妃出门未归之事,府中上下均已经知晓。贺兰氏自然也知道了,惊怪得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位长嫂在她看来实在是个奇葩!别家妇人见了自家夫主,无不是尽力迎媚,使其欢喜。可慕容氏却是一次柔媚均未可见。这……“长兄喜欢她哪里?”排头吃了无数,竟然还是喜欢在意?这功夫太厉害了,贺兰氏着实好奇。
不想夫君竟斜眼看她:“你觉得长嫂不好?”
“不是不是。”领教了几次暗亏后,贺兰氏自然不会在夫君面前说慕容氏的不好。只是:“长嫂性情不同寻常女子。”
见贺兰氏苦着脸把话说了这样婉转,李璄一时气笑了出来。拉她坐在了一起:“你不曾见过长嫂原来的模样。少年时古灵精怪,胆大智妖。嫁给长兄后恬静温柔,宽和大度。长兄但有希冀,她均是愿意成全忍耐的。”
“可……为何……”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贺兰氏实在想不出来那个长嫂古灵精怪的模样,恬静温柔则更是天方夜谭了。可瞧夫君说话时向往神情,应确是实事。可到底出了何事,才使慕容氏变成今天这副乖僻模样?
她好奇得要死,可夫君却是半字也不愿吐口了。
大军归来,喜宴招见均是常事。虽胆敢在高宗面前邀请郁林王赴宴的人着实不多,可高宗本人的召见却是不能推拒。且自得胜归来后,明面上高宗对这个侄儿十分喜爱,三五六日便带在身边,又给了李仁一个兵部闲职的空缺,允其朝会旁听之位。至于赏赐更是不必再提,金银珠玉绫罗绸缎赏了不知多少,还几次宴会后,因其醉酒允其留宿宫中。
一开始,朝里朝外但凡知情的均在猜疑,难道是皇上有心要暗中解决掉郁林王不成?可几次下来,郁林王却并无不妥。皇上待其却更见深厚,虽没有因战功再晋封郁林王,或干脆给他安州都督的实职。可庆国公却为此在宗正府又升了两级。并又在七月时,在义宁坊单赏了庆国公一套宅院,允其开门立府,自成一家。听说府中奴婢等均是皇后亲自吩咐人打点的。一时众多纷纭,庆国公如此恩遇,到底是赖了娶了皇后外甥女之故?还是郁林王军功所致?又是为何皇上把庆国公府址选在了义宁坊?虽是同轴一街,却是一个极东一个极西。
而这其中更加古怪的便是,为何皇上从不提封赏郁林王二弟三弟的事由?按说庆国公与那二人是一母同胞,既恩看庆国公,断没有不理那两个的道理。可事实却是皇上自始至终未曾提及那二人,甚至郁林王二弟至今不成大婚,也无所关照。偶有风声提及,说是那二弟天生有疾,故郁林王才先给三弟找了媳妇。如今老四的媳妇都临盆在即了,那郁林王二弟却莫说爵位无望,功名没有,甚至连个媳妇都找不见影子。
难道,这中间有些什么?
谣言渐成纷纷,哪怕暗羽从不将这等事往郁林回报,可到底也有些风声传回了安州郁林王府。
徐娘本便在为二郎的婚事做愁,二郎今年都二十三岁了,却身边只有一个开了脸的宫姬。王爷不发话,皇上不发话,二郎的婚事怎么办?难不成王爷果真在心里记恨着二爷昔年,毁了慕容氏子嗣之事?而长房无嫡子,二房也要无嫡子,才算是王爷能出了这口恶气?
越想越是如此,可她早已经在王爷面前说不上话,便到后院寻了安娘。婉转表示着二郎如今也不小了的话,可安娘却反问:“这又与我何干?”
“安娘!”徐娘急了,扯住了安娘的袖子:“你我虽昔年侍候的是两个主子,可多少年咱们在岭南同甘共苦,这样事面前,你总不能不帮我。况且二郎一直不曾大婚,落在外人眼里,也是王爷的口舌不是?便是不替二郎想,你也要替王爷多想想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安娘是个实在人,但实在人并不代表听不懂实在话:“你是说王爷故意不给二郎婚配?”
“不是不是!我哪里是那个意思?”徐娘赶紧摆手。末了又为了表达诚意,添上了许多昔年王爷如何照顾兄弟的话。听得安娘心烦又是心燥:“你既知王爷素来是最关爱自家兄弟的,还操那些闲心干什么?三郎娶了个小门之女,四郎婚事又是那般,说不准王爷是要寻一个温柔可意的大家闺秀给二郎,才算放心呢?更何况这一年多来,王爷出征在外,受伤几次,险些命悬一线,生擒安南王大战后,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月才坐了起来。如何有空?你若真急,便自去信给王爷好了。”
安娘话声又是凿凿,又是生怒,徐娘无话可答。她也知道王爷在外辛苦劳累,可二郎也实在是再等不得了。若在以前,自去信到萧家,不管哪位总能给个回复。不管是萧家的嫡女,还是萧家外甥,总归有个象样的婚事。可如今那三位齐齐没了,王爷命她们与萧家暂断联系,免得再生祸患。可、没了萧家,她去哪里给二郎寻一个既无外患,又忠诚体爱、美貌贤淑宜生养的名门妻室回来?
因在安娘处受了气,回到屋里便格外心火烦燥。又恰逢香墨屋里的嬷嬷过来禀报,自今日起开始换洗的事,就更心头起火。二郎没有正室,故徐娘一直在让香墨吃着药,不许她有妊。可这一天天的拖下去,二郎的身子便是那样了。若再……再想下去,连自己都觉得晦气了。
晚食时分,三郎过来寻二郎说话,两个人神情均有些恹恹的,眉目也不欢喜。徐娘不知道这二人在说什么,却见着三郎如今也不小了,膝下却仍是空空后,火头更盛。故,在三郎离去后,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便冒出来了一句:“要不然,先让香墨停了药?”
李玮忽尔转头,看徐娘脸上担忧可怜,险些呲笑出来。徐娘说完,其实就后悔了。可这种事,便是二郎不答应,也要让他自己上个心才是。不然只她在一边干使劲又能如何?可二郎如今是越发不爱与她说话了,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后,便低头回了自己屋子。
转过六月,便是七月。
安州气候炎热,而二郎的病是冷也不行,热也不好的。可王爷还是半点没有从长安回来的意思。徐娘实在忍不得了,便悄悄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了长安。
“你来看看。”
因新府那边还在装整,故李璄还住在这边。下值归家,第一件事便是来给兄长请安。岂不料,才刚门便收到长兄递来的一封信。瞄一眼,是徐娘的?李璄心底就抽了一下,赶紧看了一遍后,牙根发酸。这个徐娘,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二哥的婚事,长兄哪有不放在心上的道理?她在那边急什么?
“我说话,她现在是越来越不听了。呆会儿,你自己写信去和他们讲。”
“长兄。”李璄从长兄的话里听出来了怒气,急着说了一句,可想想这样很不好,便又添道:“她就是那么个性子,不必理她就是了。至于二哥的婚事,我看长兄也不必太费心了。小门小户的女子也未见得便不好!二哥是心性孤傲,眼界颇高。可他那样的性子,找个也自持身份的女子,怕是过不好的。弟在长安几载,这样的怨偶也是看多了的。”说是名门望族,门当户对。可两个人均在家呼风唤雨惯了的,乍乍然碰在一处,但凡有丁点不顺心,便是你争我夺,脸皮撕破。到最后夫妻如同陌路,非有大事各不见面,又有什么趣味。
李仁看信后,本是起了火的。刚才一时失语,可四弟并没有怪罪,反替他开脱解忧。更难得的是:四弟知他迟迟不给二郎订亲的真正理由!三郎是只要女子容颜娇美便会喜欢的,又因他性子有些轻浮,找个受过苦的女子配他,既管得住也能拉得住。可二郎不同,他虽有疾,却心比天高。宫中送下姬妾时,徐娘曾特意选了几个极有风致的到他屋里。可二郎眼角眉梢里透着的都是不屑。若果真选了小门小户的女子给他……他必不喜欢。
只是事情拖到现在,也真是再耽搁不得了。李仁想了半晌后,便问四郎:“你在长安可曾听闻,有什么名门孤女之类的?”门弟出色便好,家中亲故不再盛位,也免得连累。若本身再有才有貌,便更如意了。
结果这话一出,倒引得李璄笑了:“长兄这是在说什么胡话?便是真有那样的女子,又怎肯嫁到咱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