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璄淡笑着从屋中退了出来。一路微笑回到自己院中,可一进房门,便阴了下来。掏出徐娘来信,气得唰唰几下撕成了碎末。完了便在屋中走来走去,听过二更更鼓后,才想到了主意。
于是,当半月后,徐娘李玮李琨同时收到了四弟的来信。信的内容让三人大吃一惊,赶紧聚在一起说话时,才发现信竟一模一样。
“二哥三哥在上:徐娘且听,吾在长安识有一女。家中高祖曾为前朝国公,后又时事之故家道中路,父已去逝,母改嫁在名门之中,又育子女。此女年已十七,通文墨晓世情,颇有贤名。却只一点颜色稍差,又曾订亲被毁,故左右耽误至今。不知二哥可否中意?若有意向,便向长兄提及,只要二哥愿意,长兄必也愿意。”
看完,徐娘紧皱着眉头寻思:前朝国公,门弟不算差,却也算不得好。家道中路是常事,倒不算什么。父死也好,若夫妻有隙,也免得有人训戒二郎。可母亲改嫁名门……在长安那等事是常事,可徐娘就是觉得这里有些不妥。十七的年纪放在长安或有些大了,可若配二郎倒也正好。通文墨晓世情,颇有贤名,这点让徐娘最欢喜。可是……颜色稍差,还曾订过亲?
徐娘很纠结,纠得眉头皱得快连成一线,尚有颜色的嘴辰也抿得快瞧不见。李琨本是有话想说的,他觉得四郎的这信味道有些怪。可经过二哥几番收拾,他如今说话再不敢轻浮了,便对着自己家人也要在脑子里过三圈再往外蹦。更别提在二哥面前,总要先看过他的脸色再说。而二哥现在……在用一种很古怪的笑容看徐娘,可徐娘却浑然未觉。
“其实门弟差些倒也无妨。只是母亲改嫁,实不是好事。”李玮淡淡说了一句,李琨让吓了一跳,要说话却让二哥瞪住。那边徐娘却在纠结中,得了什么启示似的。赶紧来劝:“如今不同前朝了,长安城里听说这样的是常事。便是皇家公主再嫁三嫁的彼彼皆是,这不算什么。”
“可难道通文墨晓世情便算好处了?四弟要求不高,若让他都觉得颜色稍差了,该是何种模样?”李玮继续一脸不屑,这次噎得徐娘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其实她也觉得这点不太好。慕容氏是极美的!三郎家那个样貌也不差,虽三郎屋里还有不少姬人,可勾得三郎一月里大半日子在她屋里,美貌外甚有风情;至于四郎媳妇……皇后的外甥女,想必也是上等佳人。这么三个妯娌里,就只二郎一个人的妻室相貌不佳,那……那也太丢人了。可若是相貌上佳的,在长安又哪里寻不得上好人家?
徐娘纠结死了,再顾不上别的。而李琨看了几日后,终是有些不忍心:“二哥,她也是为你好。四弟整她也便算了,你又何苦让她越发不自在?”李琨知道只要他一说徐娘的好话,二哥肯定瞪他,所以哪怕二哥这次瞪得他更凶,有些话他还是要说的:“我瞧四弟信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长兄想替你找个好的,可总是左右不得手,又怕徐娘埋怨。不如便象四弟说的那样,二哥自己找一个,这样你如意,徐娘没话说,长兄也省得落她埋怨。”
李琨开始那话依旧不靠谱,可后头这番话却是不错的。李玮也知道,长兄对徐娘日渐顾忌。象他们这样的人家,要找个合心合意处处满意的妻室哪有那么容易?三弟是个好交待的,四弟婚事是皇上发话,也无甚可说。而自己的婚事……自己动手找一个吗?倒是最利便不过了。可、长兄那样。若他也成了亲,夫妻相随,只长兄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那、又算什么?
李璄的小动作自是没有瞒过李仁,听到暗羽报来的消息后,李仁心中着实妥贴。他一向认为最小的弟弟,竟如此的会办事了!虽说他一直替二弟操心着,可到底也怕徐娘埋怨。若二弟象四弟说的那样,自己寻一个合心意的,便是大家皆好了。
只是这事到底不能让四弟一个人担名声,过几日,李仁便又往郁林去了封信。说他暂时在长安还不能回去,家中凡有大事小情,二弟均可自己做主。
收到王爷这样的信后,徐娘是最高兴的一个!
她就怕王爷忌恨二郎,不给二郎找个象样的婚事。而如今不管是不是四郎的功劳,总归王爷是发话了。便光冲冲的去外头收罗了许多愿意结亲的人家。安州虽不比长安显箸满地,可本地官绅,念着吴王的好处,总是乐意亲近的。哪怕如今瞧着不起眼,往上数三代也说不定是有来历的。
徐娘兴冲冲的每日忙那个去了,府里的事自然便交给了三郎媳妇多打点着。徐氏进门时候虽不长,却里里外外亲缘结了不少。又知三郎心中最亲近的莫过于二伯,自接手部分家事后,便但凡二伯院中均取了上好的先送去。
“那、香墨姑娘那里呢?”二郎本身便不用说了,定是上好的挑着。可是那个香墨如何料理?徐氏的陪家嬷嬷拿不准,便请问徐氏该怎么办。
徐氏身形玲珑小巧,一张杏脸桃腮,妩媚多情。又兼是南方人家,话语有极温柔。“那有什么?只略提提便是。顺道让人透过风去,咱们院子的那些人是如何?她又是如何?”
陪家嬷嬷顿时明白了,这凡事就怕比对。三郎院中姬妾比不得她,香墨自然知道夫人待她好。可到底多好也是不必!不过一姬而已。就算日后再有造化,自有正头夫人管着去。若夫人是个厉害的,指不定落到怎样的地步去呢。陪家嬷嬷应下,自去办事。
而过了几天,各院里发秋装衣料的时候,服侍香墨的小丫头便战战兢兢的抱了东西回来。
“姑娘,这次东西有些不一样。说是三夫人特给您提了的。”
小丫头有些怕,自家这个主子凡事约束着她们极紧,从不让她们在人家多显摆几句的。曾有两个张狂的,才在外头多言语一声,便让主子自己提出来换了去,再没在府里见过。如今,这东西……
香墨也吓了一跳,仔细看过后,心里才算是抒了一口气。不算太多,只略微有些,这样最好。只是:“你们这些日子离三院的姬人远些。”
小丫头应下后,便放东西去了。而香墨正准备再提起笔来抄完这页经书,便又有小丫头进来回话:“姑娘,郎君说屋里墨不够了。”
香墨手一抖,笔尖墨汁落下,将抄了大半的纸页污得一片……
一场欢爱,片刻痛快,可之后身上便是粘粘的,极不舒服。
李玮咳了一声,帘子外的小丫头便端了水进来,低着头放在架上。香墨披了帛衣起来,将帕子浸在盆中浸透了、绞尽了……然后,紧紧的咬着牙齿,几下深吸后才一脸顺从的转回身来,挑开帐子,慢慢替他擦试。二郎爱净,试过一盆的水便换过,再抹一次才算满意。而至于她,则得就着他用过的水,略抹。
“你、勿担心。”
李玮不爱香墨在事后离他而去,便允她在榻上歇到天亮。反正他这院中尚无女主,如何也不会有人多管。况香墨平素又是最小心谨慎的,从不给他惹麻烦。李玮喜欢她淡然宁静的性子,更喜她身上从未脂粉的淡淡墨香。
今夜的她特别的宁静,往日虽也话少,可今天却是特别的安静了些。略想,便算明了。“徐娘自有她的打算,吾却暂时不会娶亲的。便是日后娶妇回来,也不会让她欺负你。”
“谢郎君。”香墨似乎窘了,话完便扭到一边去了,还把身上薄被扯了紧紧。李玮心笑,她总是这般,从初始到现在,多少次了却总怕自己看见她一样。冬日里李玮倒也喜欢把她再揽回来,可如今夏日绵长,午夜也是烦热,便自由她去了。
虽可留宿,可天未亮时,香墨便起身离开了。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时,小丫头已经备好了水。香墨将身上衣装尽数摘去,自上而下好好的抹了几遍,换了三盆水后,才又添了清洗过的新衣换上。镜头梳发,静等着徐娘让人送汤药来。可今日却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香墨心头突然打鼓,可转念想又觉得不应该。便是二郎起意,徐娘也该死劝住才是。她正替二郎寻摸着正头夫人,如何会在夫人进门前,让姬人诞下子嗣来?况她也听说过,吴王那代府中便无庶子,这代如何以后说不好,可如今府里虽有姬妾,也是无庶子降世的。
可,今天这药是怎么了?等到午食来了,汤药还没到。香墨坐不住了,便让小丫头去徐娘屋里问去。结果,一会子,小丫头满面喜色的回来了:“姑娘大喜,徐娘说是郎君吩咐的,让您以后都不必吃药了。”
什么?
香墨惊得脸无血色,晃晃几欲栽倒。小丫头不明,想过来搀扶,却让姑娘直接摆手躲出屋去。
他!他竟……不让她吃药了?
那么,终有一****会……香墨颤手扶住自己小腹,眼眶烫涩,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她自被罚进掖庭后,便知会有如姬如妾一日。可……她如何能留下子女受庶出之苦?终生抬不起头来?被人唤作下贱?
呆呆在屋中坐了一日,待到天色傍霞时,香墨终是走到了妆台前。抽开小盒,从内拾出了一只素银扁方。这是她自掖庭出来时,身上唯一留下之物。而如今……她、终是要用上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