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难堪的饶家兴哭笑不得,走投无路,只好强作笑颜,畏畏缩缩,底气不足地叫了一声.“表哥,你回来r?太好啦!太好啦!”
肖文生一言不发,双眼圆瞪,颤抖的手按着腰间的左轮枪。
饶家兴心虚胆怯地低下头,不敢看肖文生凛然的目光。他言不由衷地支吾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表哥,你几年没有音讯,二舅,二舅妈一心牵挂着你……”
肖文生怒火万丈,听他花言巧语更是火上浇油,两道充满蔑视与愤懑的目光紧盯着他,一步步逼上前去,猛地拔出腰间的手枪…一饶家兴连忙后退几步,惊恐万状地叫道,“表哥,你,你,你这是~…”
肖文生浑身的血往头上涌,继续逼上前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可耻!可耻!你这个贪生怕死、可耻的逃兵!你有何脸面再见江东父老!”说着,毅然决然地抬起手中枪,黑涧洞的枪口指向饶家兴……
肖太太一看,吓得几乎晕过去,惊恐地叫着:“文生,文生,你疯啦?你疯啦?”
肖文生一步步逼上前去。
饶家兴连连往后退,情急之下,正要伸手去抓腰间的手枪,被肖文生抢先~步,死死攥住他的右手,枪口顶住他的胸口,厉声命令:“住手!不许动!”
论体力也行,论气势也罢,饶家兴压根儿就不是肖文生的对手,更兼肖文生出手果断神速,一下将他震慑住,明显占据上风。饶家兴不敢造次,眼看山穷水尽,被逼到墙角,只剩死路一条,只好哭丧着脸,绝望地哀求,“表哥,表哥,高抬贵手,网开一面……”说着,“扑通”双膝跪在地上,泪水涟涟,苦苦哀求:“表哥,我,我,我知罪,我知罪,看在二舅的面上,求你网开一面,放条生路……”
“文生,文生,你疯啦……”肖太太面如土色,跌跌撞撞扑过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疯啦!你疯啦!”
肖文生轻轻推开肖太太,枪口对准饶家兴的脑袋。
肖太太拉住肖文生,大叫着:“文生,把枪放下!把枪放下!”
“嘭!”房门被人一脚踹歼,一阵风地冲进两个持枪的小特务,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肖文生。
紧跟着,年轻的新四军战士持枪冲进门,气氛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
枪口对着枪口,双方寸步不让,对峙的局面僵持不下,随时都有擦枪走火,演变成一场血战的可能。
“放下!统统把枪放下!”肖志明大步上前,冷静而严厉地命令。
饶家兴心知肚明,一旦真刀真枪大干起来,两个小特务色厉内荏,哪是肖文生他们的对手,不消几个回合,不死也会缴枪投降,最后胜出的赢家肯定不是自己。此刻,见肖志明出面干预,慌忙哭丧着脸,苦苦乞求道:“表哥!表哥!千错万错是我错!有话慢慢说,有话慢慢说……”接着,回头朝两个小特务跺脚大吼:“谁叫你们乱来?把枪收起!把枪收起!”
两个小特务乖乖地收起手中枪。
饶家兴狠瞪他们一眼,骂了一声“滚”,两个小特务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表哥,表哥,求求你,把枪收起!求求你,把枪收起吧……”饶家兴低三下四,声泪俱下。
肖文生两眼圆睁,义正词严地斥责道,“住口!饶家兴,你没有资格叫我表哥!我也没有你这样的表弟!”
肖志明回头对肖文生说:“文生,把枪收起!不值得浪费这颗子弹!我们枪口对外,留着子弹打鬼子!”
肖文生冷静了一些,枪口慢慢垂下,喉咙里迸出一句话,“可惜,可惜当初我没有一枪崩了你!你这个民族败类、可耻的逃兵!”
随着门外由远而近的跑步声,肖素芳、刘阿林、刘满嫂和小妹一窝蜂地拥进病房,突然看见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一下子全惊呆了。
肖文生再次抬起枪口,对着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饶家兴,狠跺一脚,大吼:
“你这个可耻的逃兵!趁火打劫的匪徒!你给我滚出去!马上滚出去!从今以后,再也不许你跨进我肖家的门槛!你胆敢跨进门来,我打断你的腿!滚!”
“果然不出所料!饶家兴,你厚颜无耻,竟敢冒充英雄!你记住,从今以后,不许你踏进我肖家的大门,不许踩脏我肖家的门槛!滚吧!马上滚出去!”肖志明勃然大怒,手指门外,厉声命令,“你这个特务,滚!马上滚出去!”
肖太太见状,疾言厉色,挥手说,“你走吧!你快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饶家兴好歹拣回一条小命,惶恐万状,夹紧尾巴,灰溜溜地往外就走。
肖文生挥挥手,持枪进来的新四军战士退了出去。
“饶家兴,回来!”一直保持沉默的肖素芳突然转过身,朝饶家兴大吼一声。
刚跨出门槛的饶家兴,浑身打战,回头傻傻地望着她。
肖素芳断然决然地从提包里取出那封早已写好的信,狠狠甩在饶家兴跟前,不屑一顾地厉声说道,“饶家兴,你听着,我要说的话,信上全说了!你记住,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跨进我肖家的门槛!”
饶家兴拣起地上的信,一溜烟跑了。
“哥,哥,”肖素芳情绪激动,双手掩面,扑到肖文生怀中,几多委屈几多悔恨化作两汪泪水夺眶而出。
肖文生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说,“素芳,做得对,做得对!坚强起来!我们的路很长很长,挺起腰杆,继续往前走吧!”
“我,我,我早想大哭一场……”肖素芳滚圆的肩膀不停地抽搐着。
“素芳,”肖文生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水,鼓励说,“我们不相信眼泪,只相信热血!只相信战斗!”
几个守卫在病房门口的纠察队员和警察,听见房间里一片嘈杂声,知道十有八九是闹出了大事,躲在门边伸长脖子往里张望,差点和仓皇出逃的饶家兴撞个满怀,大家吓了一跳,急忙闪出一条路,在一片嘲笑声中,目送狼狈不堪的饶家兴一伙,消失在走廊尽头。
饶家兴一走,病房里剑拔弩张、硝烟弥漫的紧张气氛烟消云散,变得轻松喜悦,阳光灿烂。
“哥,”肖素芳拉着肖文生的手,噙着泪花责怪道,“你心太狠了,这么多年连封信也不写,我们私底下都认为你已经那个了……”
“什么这个那个的?”肖文生含笑反问。“这话什么意思?”
“那个……那个就是‘光荣’了呗……”肖素芳说着,纵声大笑,“壮烈牺牲,当了民族英雄啦!”
“瞎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肖太太打断话头,正儿八经地纠正说,“老天有眼,观音菩萨保佑,文生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
满屋子漾起爽朗、开怀的笑声。
“哥,这两年,为了瞒着老妈,也瞒着老爸,怕他们经受不住这种打击,是阿林想方设法模仿你的笔迹,给老爸老妈没有少写信啊。前前后后,算起来,少说也有六七封。好在老爸老妈没有看出破绽,信以为真,我们就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他们。”肖素芳指着一个劲憨笑的刘阿林说。
肖太太如梦初醒,咧嘴笑了,心怀感激地瞥一眼刘阿林,掏出手帕一边揩拭泪水,一边指着肖素芳,把她骂个半死,“你这个闺女不像话,正经事不做,尽想些歪点子来哄老妈!把老妈哄得团团转!信以为真!”
肖志明笑而不语。
“不过,”刘阿林笑着纠正说,“我看,我们瞒过了肖太太,未必瞒过了肖校长。”
肖志明满意地嘿嘿笑了。
“爸,真的?”肖素芳撒娇地问。
“还能是假的?你把老爸低估了。”肖志明指着刘阿林笑道。“阿林憨厚、老成,可是,他聪明,心也细,沉得住气,不像你粗线条,脑子里少根弦,大大咧咧,毛毛糙糙。”
肖文生循着肖志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先是一愣,定神细看,发现站在面前的这个表情有点局促的年轻人,正是当年危急之时出手相助的小难民,如今不期而遇,高兴得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抓住刘阿林结实的胳膊,使劲摇晃几下,喜出望外地问,“小兄弟,你,你不就是长江边上给我送子弹,又给我带信回家的年轻人?我没有认错吧?”
“肖营长,你还记得我?”刘阿林激动得声音有点哽咽,“我可忘不了你呀!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呀!”
“记得!记得!怎么能忘记呢?”肖文生搂着他,兴奋地说,“一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啊。”
“肖营长,你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刘阿林激动得满面通红,有点腼腆的样子,“说实话,真不好意思,我们都认为你已经光荣了呢。”
“哈哈,死不了,革命没有胜利,马克思不许我报到。”肖文生爽朗地纵声大笑,接着幽默地添上一句俏皮话。“老马还臭骂我一通,一脚把我踢了回来。”
“好,说得好,”肖志明对肖太太笑道,“你听听,我们又想到一块了!”
“文生,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原原本本给大家说说,还它原貌,真实的原貌!”肖太太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肖素芳,笑骂道,“还笑呢!你真不是个好东西,串通阿林,编造一些故事,哄我蒙我,把我哄得晕头转向,假的当真的了。”
“来来来,大家快坐下,听我哥讲讲战斗故事。”肖素芳忍住笑,提议说。
“来,坐,坐下来。”一听讲故事,小妹来劲了,又是端椅子又是搬凳子,忙不迭地安排大家坐下。
大家围着病床,洗耳恭听肖文生细说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