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是他的得意之作,文章发表后引起不少人的共鸣,他们对明人的坦诚和直白大为赞赏。他自己也对发表的文字,反复读了好几遍。
没想到不久就有了一次对明人心灵的真正考验。
明人驾驶小车想要右转,拐进小区,孰料正好一辆电动车在右侧道路飞驶过来,车右侧与电动车撞击了,明人赶紧刹车,但电动车和骑车人已翻倒在地。骑车人倒地之后,脑袋稍抬了一下,迅即又耷拉在地。暮色之中,这让明人心里暗叹一声:“完了!”
他赶紧下车,走近骑车人。他此时唯一想着的,就是骑车人别真的倒地而亡了。他推了推,发觉那人还有知觉,连忙想扶他起身,心里祈祷,他能爬得起来。他使劲拽他。似乎十分困难。他心甚担忧,后来他把电动车扶正了,再拽骑车人,骑车人很快就站了起来。那是一位外地民工。模样上看大约三十岁左右。刚才显然是电动车压着他了,他才不能轻松地爬起。明人略为放心些了。但他随即想的是没什么太大的事,希望快些了结。他找了个正好在路边围观的路人帮忙做老娘舅,给点钱了结。
骑车人见路人报了几百元,心有不甘,再三说要报警。他一瘸一拐的样子,似乎又不像是在敲诈。
明人想再提点价码给他,可看他并不善罢甘休的架势,也不敢再喊价,怕太被动了。
他想就让警察来吧。他只想别暴露身份。这民工如果知道是有一官半职的,那对他的索赔不会更高吗?
警察来了。一看现场,就判定明人是全责。他要了明人的行驶证和驾驶证,叫了拖车,准备把明人的车子拖进交警队事故组。口气不失严厉。
明人急了,赶紧悄悄拨了一个熟人电话。还关照熟人别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很快,处理事故的交警接到了电话。耳语几句之后,他对明人的口气明显改变,打了电话让拖车也不要来了。
他做起了“老娘舅”,让民工报个价。
民工说可以先不要钱,让明人陪他去医院,或者留个电话给他。这听起来似乎有道理,但明人只想尽管摆脱,怕留电话以后有麻烦,就不答应。
最后交警裁定,开了事故处理单,让明人先拿出了一千元。并且说明,如果骑车人有骨折,一千元不够,可找交警,他会另处理开单。
民工无异议,明人也觉得这样爽气一些,便答应了。这时他关注的是人手一份的事故处理单上,自己的名字模糊些。他怕民工知道他,胃口又会膨胀。
还好,那垫复写纸的纸面上,文字并不清晰。
骑车人推车走了,他稍舒了一口气。
之后的24小时,他也担心有电话打来,因为他们都说,如果24小时不来电话,那么检查结果就不会严重。另外,也有可能那民工还舍不得去花那笔钱,如果没大伤,去医院就得支出那一千元钱了,至少挂个号拍个片之类就得几百元吧。明人想,那民工应该是舍不得的。
那一天,他是忐忑的。而当24小时过后,他感觉轻松了,心想,自己也算是逃过一劫了。那民工从此与自己毫不相干了。
有一天,他又不经意翻到先前那篇文章。他的那篇得意之作。这回,他皱了皱眉,把它迅速翻过去了。
钥匙包
寄放保安处的钥匙包,这已持续了好多年了。
有时钟点工要来打扫,明人偏巧外出,就把钥匙包托付给了门卫处的保安,让钟点工到了自取,完了之后,再交回保安。有时是家人要来拿个东西,明人不在家时,也会留下钥匙包,托保安代为转交。
钥匙包里有门钥匙,也有内室和报箱什么的钥匙,一串,能把自家的角角落落都打开。保安呢,多半是叫不出名儿的。脸或熟或不熟,是流动的,都是来自异域他乡,反正都是这小区的保安。
钥匙包时常搁那儿,明人也没有什么担心。
大约是在那天老同学大张登门拜访之后,明人感觉不自在了。
大张也是干保安的。他说,他们小区连续发生失窃,首饰细软为多。费了好大功夫,才抓获蟊贼,竟是保安所为。这个保安平常表现很不错的,待人也诚恳谦和,公司给他的待遇也不赖,但他说要结婚了,手头紧了,就走歪路子了,如果不是他们经过层层排查,想尽了办法,设置了重重迷雾,才把他现场活捉。
明人听了,脑袋就大了,如果自家小区保安真这样,也够呛的了。
果然,他就感觉不对劲了,书架是敞开的,他经常出差会买点当地的小玩意儿,放置在那儿,有的价值不菲,有的则物以稀为贵,在书架上随意摆开。疏疏密密的。现在,他总怀疑少了几件。
大橱抽屉也是不上锁的,现金首饰什么的,也胡乱塞在里面,被提取也是很随意的。他怀疑那儿也被动过了。
虽然他无法盘点清楚,但心里总不踏实。
他路过门卫,看见保安,总是盯着他们的眼睛。他相信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有一部前苏联的老电影里,就有一句经典台词,叫作:“请看着我的眼睛!”心里有鬼,眼睛就不敢正视自己。可是,这些保安,你还真难以辨别。他们的目光既不躲避,也不直视,显得很温和,很善意。
后来又想到了钟点工,如果她一介妇人本也是小偷小摸之人,这该如何设防。
那一阵子,明人茶饭不香,一筹莫展。
他总不能自己老待在家里,做个宅男。也不能辞了钟点工,让家里狗窝一般。他本来工作就忙,这一下恍恍惚惚的,精不聚,神不会,耽误了好多事。
就这样,又一段时间过去了。钥匙包依然还经常托付在保安那儿。钟点工依然按照他确定的时间,每天来收拾屋子。
有一晚他又做了个噩梦,梦里自己的屋子遭劫如洗。他惊醒了。打开了房间所有的灯,他觉得一切依然如故。连书橱上的那些小玩意儿,都如乖顺的鸟儿一般,栖息在那儿。
他继续睡了,他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不能为了极少数的坏人,而陷入寝食难安的生活境地。
他在梦里轻松地笑了。
成功男
成功男邀明人小聚,说仰慕已久,颇想结交。因为是朋友的朋友,明人也不好意思推脱,允诺一聊。说好只喝茶,不吃饭。
先约时间,明人先告知时间。成功男致歉,说与某大领导有约了,可否换个时间?明人又说了一个时间。成功男又再三致歉,说得接待一位欧洲银行家,实在调剂不开。明人只得换词了:那你定个时间吧。成功男后来给了三个时间,不巧明人也都有安排,但他没吭声,选定了一个时间,自己想办法调整吧。
再定地点。明人说就找一家星巴克吧。成功男回复:那怎么行呀,是第一次见您,无论如何要找个好去处,这样吧,我开车来接您吧。明人不忍拂他的好意,也就勉强答应了。心里则嘀咕着,这话意思很明白,第一次如此地待你,以后就没这种规格了。不过,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小心眼。
这一天,他从外面赶回,见小区门口被堵住了。原来保安与一辆超长林肯车的司机在争吵。保安不让进小区,说里边没车位,没法停。那司机唾沫飞溅,一脸不服。明人瞥了一会儿,忽然看见成功男从车里出来,右手手指夹着一张百元纸币,他走到保安面前,说道:够吗?保安嗫嚅着:这,这不是钱的问题。
成功男把纸币塞进了保安的衣袋:就是钱的问题嘛。拿着吧。
保安一时不知所措。
明人赶紧走上前,与成功男打招呼,说不用停了,这会儿我们就走吧。
成功男笑说:“不行呀,我带了一点土特产要送您府上呢!”
明人拗不过他,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又把通道堵塞着,他也只得答应了。
保安认得明人,这时也缓过神,把纸币还给成功男,让车放行了。
到明人所住单元,成功男让司机把土特车扛上去。那是两大箱海蛰头。成功男说这是他从老家带来的。明人想这玩意儿他一年四季天天当饭吃,也吃不完呀。但瞧见长得五大三粗的司机已扛在肩上,往楼道走去,他想说什么也多余了。
成功男把他带到喝茶的地方,是这个城市的一个老建筑。外边洋派,里面更是古色古香,气度不凡。喝个茶,几个旗袍女侍立身旁。成功男把她们呼来唤去,声音也是粗声粗气的,像对待下人。
闲聊了一个多小时,明人就借故告辞。成功男脸面有点挂不住。
明人还是提前自己走了。后来朋友打电话给他,你是对人家有意见呀?人家可真的想结交你呢!
明人说:我不是对他有意见,我只是对他的成功做派消受不起。
翌日,那两箱海蛰头也转送给朋友了。明人说,他吃了怕不易消化。
私人定制
春节,明人给一位老领导拜年。老领导已年过八旬,是一个正直克俭的离休干部。以前拜年者络绎不绝,这次敲门进入,却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