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把清代宫廷包装定位在“艺术”的角度来展示欣赏,反映了主办者对包装认识的深化,是很有意义的。好的包装不仅讲求实用,而且注重美观,把科学与艺术结合了起来,是创造性劳动的结晶。我国不同时期因财力、文化和时尚的不同,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包装风格。这一展览选的器物以康熙、雍正、乾隆时期的较多。这一时期由于政局比较稳定,经济迅速发展,财富大量积聚,各类工艺美术品均达到精益求精的水平,宫廷用品的包装亦复如是。包装材料多为紫檀、漆器、珐琅、竹雕、银累丝、织绣品等,包装物的制作则采用雕刻、绘画、镶嵌、烧造、编织等诸种工艺,器物与包装可谓红花绿叶,相得益彰,处处体现出皇权思想和皇家气派,同时氤氲着深厚的中华文化底蕴,反映了中国人特有的审美情趣。
艺术的特征是创新,是匠心独运。我们看到,同样是黑漆、红雕漆、紫檀等制成的书画包装物,但因为造型各异、图案不同,都颇显个性,而用一大块老竹根雕成的葫芦形册页盒,外形蔓叶相掩、瓜蒂相连,有的叶片甚至还刻有虫蚀之痕,在众多庄重典雅的册页盒中,如出水芙蓉,给人清淡高雅之感;一个黑漆描金的长方形漆盒,上描包袱纹,在银灰色底上用红、黄、赭、黑、绿等色描绘菊花“寿”字锦纹,其褶皱和蝴蝶结表现得自然逼真,如不仔细观察,会以为它是用包袱皮裹着的漆盒,难怪雍正皇帝对其爱不释手;由数张小分图组成的折叠式升官图,展开为一棋盘,即可搏戏,折叠则是小书函,十分精致,散发着浓郁的书香气,令人叹绝;楠木刻的“雨前龙井”茶箱,四个字阴刻填绿,点出了茶叶的嫩绿和珍稀,使人未曾品茗已神清气爽,说明制作者对心理学的深谙。展品中一些生活用品的传统包装,如彩绘龙凤酒坛、箬竹叶坨形茶包、普洱茶团五子包、黄绫“人参茶膏”瓷罐等,在见惯了许多过分包装的今天,这些久违了的实用包装,如山野小花,平添了一份意趣,它貌似简单,其实也是集实用与美感在一起,透露着古拙的情趣。正因为这些包装物是工匠们富有个性的创造物,它们就有了灵气,有了生命力,既是器物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自有其本身可资欣赏、研究的价值。而这种欣赏、研究、借鉴,对我们今天提高包装设计水平,增强商品竞争力,无疑会有积极作用。
清代宫廷包装艺术展是个并不大的专题展。我认为,从文博工作角度来看,还可得到以下三点启发:
其一,加深了对文物内涵的了解,拓宽了文物的概念。故宫藏品中不少是稀世珍品,据故宫同志介绍,由于认识上的原因,过去往往把文物与其包装物区分开来,对包装不甚重视。例如著名的乾隆“一统车书”玉玩套装,是利用日本漆匣作为外包装,匣内错落有序地摆放十层锦盒,锦盒内有造型各异的古玉及为之彩绘的山水、花鸟、诗词咏颂。为防止套匣置放顺序混乱,特将层数顺序与吉祥祝愿的名字合二为一,如一统车书、二仪有像、三光协顺、四序调和、五彩章施等,使枯燥的数字成为体现美好意境的重要角色,把实用与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底蕴结合起来。这套精美的套匣,无疑也是文物,但长期以来只是把匣中的玉器作为文物保藏,而把套匣弃放他处,这次为了搞展览,费了好大劲儿才让它与玉器合在了一起。举一反三,我们应该扩展文物的概念。文物不只限于传统的青铜器、瓷器、玉器、字画等方面,也不应简单地按某一年代做界限。近年来我们对文物的认识在深化,许多具有科学、艺术、历史价值的东西,或是反映当代某些重大历史事件的物品,以及反映特定地区、时代、民族的图片、实物,当代的一些有代表性的艺术品等,都应作为文物开始收藏、抢救。这是个大问题,可做的工作很多,我们的思路应该更开阔,早一点动手去抓。
其二,发挥各地博物馆的藏品优势,多办一些独具特色的专题展览。故宫博物院拥有近百万件文物,品类繁多,过去办过不少专题展,这次包装艺术展则独辟蹊径,为人们认识故宫文物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其他一些博物馆包括省级、甚至不少地市级博物馆,虽然藏品与故宫难以相比,但亦自有特色,完全可以多办专题展,或围绕一个专题,多家联合举办。这种专题展小大由之,只要创意好,内容则可经常翻新。最近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亚洲艺术部配合一个奇石展,拿出一批与石头有关的馆藏中国书画和漆器雕刻进行专题展,规模不大,但别出心裁,亦是一例。这样做的好处,一方面促使博物馆对藏品经常进行研究,多动脑筋,工作更能充满生气,且费用一般不会太高,容易举办;另一方面可使观众较为系统地了解某一方面的知识,常有新鲜感,密切与博物馆的关系。
其三,这个展览是故宫博物院与法国集美博物馆合作举办的,也很有意义。法方筹资解决了展览经费。展览还附有集美博物馆收藏的反映中国包装的八件文物,从西周青铜装饰物到清乾隆的袱系瓶;而法国收藏家杜泽林的三十四件藏品,则全是中国民间传统包装,且多是从当代小城镇收购的,例如成捆的竹扦、装稻谷的麻包以及河南的柳条筐、广东的陶姜罐、内蒙古清水河腌菜缸的外包草绳等,反映了一个外国人钟情中国包装艺术的独特视角,对我们也当有所启发。与这些重视包装的外国博物馆同行合作举办展览,有利于我们扩大交流,开拓视野,提高学术研究水平。据悉,这个展览将与国外具体洽谈,一旦落实,还要远涉重洋,赴日本、法国、比利时等国展出。愿更多海外观众领略并爱上中国包装艺术的风采,从而进一步了解中国传统文化,了解中国。
原载2003年3月19日《中国文物报》
推荐《故宫文物避寇记》
在对故宫博物院成立以来所存档案有所了解后,我认定这是一座储藏丰富的宝库。那泛黄的卷宗挟藏着时代的风云,印记着过往的岁月。而不久前在此发现的存藏近六十年的欧阳道达先生的《故宫文物避寇记》初稿,就使我既惊又喜。
欧阳道达先生为故宫博物院的前辈人物,在文物南迁后,一直承担着守护文物的重任。南迁文物首先存贮上海,1934年成立故宫博物院驻沪办事处,主任即为欧阳道达先生;后文物西迁入川,分存于乐山、峨眉、巴县,其中保管文物最多的是乐山,有九千三百三十一箱,乐山办事处主任还是欧阳先生;从抗战胜利一直到50年代,欧阳先生又负责南京分院的工作。1949年4月26日,中共中央宣传部电告中共中央华东局、第三野战军政治部,命欧阳道达科长保护国立北平故宫博物院南京分院的文物。欧阳先生亦不负厚望,完整地保存了这批文物瑰宝。
我们感谢欧阳道达先生在故宫文物保护上的付出和贡献,我们更感谢他为后人留下了这部长达八万字的记述文物南迁历程的书稿。
与中华民族命运联结在一起的故宫博物院文物南迁,其中的曲折、艰辛乃至种种秘辛,一直让世人好奇并关注。但遗憾的是,全面而准确地记述南迁的书籍甚少。台湾出过杭立武先生的《中华文物播迁记》,重点在文物迁台上;那志良先生在《典守故宫国宝七十年》中,主要叙述南迁时自己的工作及感受;北京故宫与台北故宫也有“院史”类书籍,对此皆是梗概式的介绍,太过简略。比较起来,欧阳道达先生的书稿则填补了这个空白,是笔者迄今所见记述文物南迁的一部最好的史料性作品。
当年故宫文物南迁,是迁到南方,后在南京建了库房,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又有了“西迁”或称“疏散”。但相对于北平故宫来说,都算在南方。现在人们所说的文物南迁,一般统指故宫文物在南方包括“西迁”的整个期间。《故宫文物避寇记》,全面记述这十多年间文物南迁的历程,除过绪言,又分阶段回顾“记南迁”、“记西迁”、“记东归”、“记收复京库”,脉络清晰,层次分明,详略得当,语言简朴,人们读完后对故宫文物颠沛流离的过程会有一个完整的印象。
欧阳道达先生亲自参与了整个文物南迁的过程,书稿中既有大事件的粗线条勾勒,又提供了许多鲜为人知的细节,对于研究文物南迁史十分重要。例如,当年故宫文物装箱的编号标识,馆处各不同,作者指出其中存在的体例稍有失当之处以及其他特殊情形,并强调“须记述者五事”:“一、文献馆箱件虽亦于大别中分小别与其他馆处同,但顺序编号只以大别之字(文)贯彻首尾,不同于其他馆处而以小别之字各自为分别编号起讫。二、文献馆南迁箱数实为三七七三,而编号讫于三八六八,是因中间自三○四六至三一四一之九五号当日未曾引用,致实际箱号有间断而非顺序连续。三、甲字瓷器四百箱,丙字杂项(各式墨)六箱,初虽由古物馆编号,但迁沪后仍归前秘书处编册。是以物甲与物丙之四○六箱,论编号标识,乃系属古物馆,而选迁责任始终归前秘书处。四、前秘书处之皇字第二○一号箱,因装车时撞伤,退回本院而未南迁,是以南迁文物之皇字实际箱数为七六三,而顺序编号则讫七六四。五、南迁文物清册,馆处分编。其编例以分批按箱为纲,汇列点查字号、文物品名及件数为目,并按箱总计件数、分批总计箱数。除前秘书处所编者,以校勘未周,迄今仍保存稿本及油印复本外,余如三馆所编,则皆有铅印本问世。”作者特别提出:“此五事,皆馆处当日筹备移运工作中参伍错综情况,事久或可淡忘,爰特记之。”此类记载不少,亦易为人所忽略,从中可见先生的有心。
本书篇幅不算长,但内容极为丰富,对四川各个库房存贮文物的具体介绍及文物运输过程中运载车辆、途中意外、文物受损等都有明确记述。例如东归文物的三次覆车、两次淋雨、一次肩运失坠以及受损情况,一一说明。在冷静的述说中,仍可感受到作者与故宫同人视文物国宝为生命,不辞劳苦、死而后已的崇高精神。
1949年4月7日,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在对南京分院的一份批示上说:“文物南迁及抗战西迁始末,应及早汇集资料,从事编辑。”欧阳道达先生1950年8月完成的这部书稿,大概与马衡先生的指示有关。但马院长阅后,做了这样的批示:“此稿为文物播迁史料,似无印行必要,可存卷备查。”这一“存卷”即达五十九年,使其在重扃密锁中湮没无闻。现在紫禁城出版社要出版此书,对故宫博物院院史的研究,对一般读者了解当年文物南迁始末,定大有裨益,故特为推荐。
原载2009年第3期《紫禁城》,原题为
“冷静的诉说——推荐《故宫文物避寇记》”
故宫的珍宝馆
故宫博物院无疑就是一座巨大的珍宝馆。那壮伟宏丽的皇宫建筑群,是名副其实的建筑艺术宝库;那以清宫旧藏为主的百万件精美文物,使故宫博物院成为充满神秘色彩而又令人神往的“珍府”。这些都是中华民族创造和智慧的结晶,是中华文明悠久而丰厚的遗产。故宫又设有一个专门的珍宝馆,所展示的自然是无数珍宝中的精品,尤为引人瞩目。
珍宝馆自1958年开馆,已成为故宫博物院重要的常设陈列之一,它与钟表馆一道以展示清代宫廷文物珍玩为主,并同书画、陶瓷、青铜、工艺等名馆共同组成故宫有机的陈列体系,与古建筑原状群展示相互辉映。多少年来,无数中外游客在此品赏精美的瑰宝,倾听宫闱的秘闻,追寻历史的脚步,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
珍宝馆建立四十六年来的历程,某种程度上也是故宫博物院在陈列展览上不断探索与逐步提高的一个缩影。从1958年至1990年,根据形势的变化和人们需求,珍宝馆先后进行了四次大的改陈,大致每十年进行一次,每次改陈都有明显的进步。近年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社会经济的发展,人们的文化视野在扩大,文化品位在提升,加上各种新观念的活跃和新技术的出现,对博物馆原有的展陈形式和习惯形成有力冲击。对于故宫博物院来说,这种冲击尤为严重。因为故宫的展陈主要是在古建筑里举办的,如何既保护好古建筑,又让观众领略到文物展品的魅力,使古建筑和展览相得益彰,这是观众的热切期盼,也是故宫多年来努力追求的一个目标。但在实际工作中困难不少,于是就有了近年来的第五次改陈。这次改陈,既重视文物的选择,也着力于展陈条件的改善,更重要的是尽量在展品与古建筑的相互协调中凸显珍宝的华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