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跃斌
幽谷拾光
不经意的一个举动,一下子把你推上英雄的宝座,一下子,撞开了你内心深处的潜流。在经历一次痛彻的洗礼之后,你终于看到了生命的尊严,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真正的自我……
蛟龙出海
吴子虚好不容易才进泰发,还是个合同工。可这已经让吴子虚很满足了。泰发是随便能进去的吗?没有一点关系,能进这么好的城市信用社?
泰发大厦金碧辉煌地坐落在市府大道,像只庞大的金蛤蟆,每天吞吞吐吐着这个城市的金融款币。吴子虚目前还没这个福分,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泄气。他想,只要自己干好了,终有一天会到总部的泰发大厦来的。就这样,他每天雄纠气昂地走进西郊的营业所上班。除吴子虚外,营业所里只有王主任是男性。其余四人全是婆婆妈妈的,整日叨唠着润肤露真维斯肯德基紫伊人青春宝。吴子虚听了特心烦,他最讨厌这些无聊的话题。他只对港台的警匪片感兴趣。每天下班后,他都要去音像出租店兜回家几盘警匪片。王主任是上司,平时不苟言笑,吴子虚的警匪故事就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好整天憋在肚子里,咣当咣当地自我反刍。
一次,社里组织全体职员观看“金融卫士”的纪录片。吴子虚竟然在座谈会上人模狗样地大谈特谈有关防范银行抢劫的问题,居然还得到顶头上司的表扬。他因此而写的观后感,也大言不惭地登上了《泰发报》显著的版面,成为西郊营业所一时的荣耀。
虽然吴子虚自诩在这方面有点研究,可真刀实枪地遭遇,倒是谁也不敢保证。吴子虚便特别希望能够遭遇抢劫,做梦都想。毕竟英雄的诞生离不开这样的机会,他甚至把进总部泰发大厦跟这事儿联系在一起。
机会还真的来了,仿佛大多警匪片的开头,总是惊心动魄。三名手持冲锋枪和手枪的蒙面人,迅速冲进大门,用枪口指逼着营业员,还有两名顾客:一个青年和老人。为首的恶狠狠地叫道:不许动,都给我趴下,把手放在脑后,快点,不许报警。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使得众人慌乱无措:青年人两腿颤栗,乖乖地趴下,老人一屁股瘫坐在柜前的地上。四个女人,一个个花容失色,面色惨白,呆若木鸡。最漂亮的小红,吓得呜呜地啼哭。王主任眼疾手快,抱头躲进了临近的卫生间。
找死啊,你给我从卫生间爬出来!不然老子崩了你!匪首训练有素地吼道。王主任就像一条老狗佝偻着腰爬出来,趴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动不动。还有你,给我去开保险柜!匪首用枪指着吴子虚。吴子虚这才猛醒过来,意识到眼前的一幕并非警匪片,也不是在做梦。他知道自己真实地遭遇抢劫了,还要被威胁充当作案工具。吴子虚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栽倒下去,像一株拦腰截断的高粱。给我站直喽,你不是挺会研究抢劫嘛!快点,去开保险柜。匪首气势汹汹地嚷,用拳头响亮地敲击着木质的营业柜,发出沉重的咚咚声。吴子虚咬咬牙,半天才站直身子,看见其他柜内的五个人,一个个死狗般趴在地上,发出怦怦的心跳声,增加了剧情的惊险性。吴子虚硬着头皮向保险柜挪去,他想这下肯定惨了,泰发大厦没希望,也许小命也不保,即使小命保住,饭碗肯定也不保。吴子虚浑浑噩噩地向保险柜挪动,前脚跟紧贴着后脚尖一步步蜗行。经过主任办公桌时,不料脚下踩到王主任的一只肥腿,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地撞向了主任办公桌的右上角。随即,营业所内警报声陡然大作,惊心刺耳的声音让每一个人面如死灰,心如槁木。完了,彻底完了。老天偏就这么巧呢?
吴子虚立刻想到了死亡,眼前出现了警匪片里匪徒暴怒,哒哒的一束子弹,可怜的人质七窍流血横尸在地上。吴子虚闭上了眼睛,饱含着满腔的哀怨,正准备束手待毙。门外,却匆匆地走进几个人,乱糟糟地忙乎一通。他们扶起了两个惊魂未定的顾客,郑重地递给每人一份厚重的纪念品,说:对不起!刚才我们是搞防抢劫演习;让二位受惊了。我特代表泰发向你们表示感谢。
吴子虚睁开双眼,王主任和四个女营业员也睁开双眼。
他们面面相觑地从地上爬起来,好半天才从这场突如其来的惊惧中缓过神来。最漂亮的小红,这一下哇呀一声哭喊开,跟着,哭腔女声四重奏,伊哩哇啦地忙乎开了。
“警匪片”结束了,结局并非匪徒被绳之以法,而是匪徒跑上来向吴子虚表示祝贺,说了一大堆灿烂如花的话。
那天,吴子虚下班后没去音像店,径直回了家。到家他就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仿佛看一部无字的天书。直到第二天十多点,他才慢腾腾地赶到西郊营业所。王主任迎上来,堆满笑颜关切地问:子虚你怎么才来?刚才总部老总来了,说我们所在这次“银行反抢劫演习”中表现突出,职员应变能力很强,是所有演习中惟一一个敢于拉响警报的营业所。老总要奖给我们每人三千。他还说要重奖你,让你回来后马上去泰发大厦见他。吴子虚便赶到泰发大厦老总的办公室。老总热情请吴子虚坐下,敬烟倒茶,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叫好,并表示要提拔他进总部上班,还要他作报告,现身说法谈体会,给全社职员树个榜样。吴子虚默坐了良久,看着手中袅袅升腾的烟雾,双眼变得迷离而深沉。老总大约觉察到他的异样,便暗示说:社里为此设立一个基金,要重奖大笔钱给像你这样的优秀职员。吴子虚长长地一声叹息,然后铮铮地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生命的尊严!然后。他目光坚定,站起身大踏步地走出老总办公室,走出金碧辉煌的泰发大厦。
诗文并茂
生命的某一个过程
在虛拟的枝头之上,欲望的牙齿
正慢慢靠近一枚鲜亮的果子
而内心寂静的河流正在苏醒
一场预期而至的雨水
就要冲刷那片干涸的谷地
就要澎湃起宏大而深刻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