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彼时东陵营地,王帐。
庞然一声巨响从王帐里传出,守在外头的士兵和玉蟾都不由得抖了抖。
谁都知道此刻摄政王怒火非常。
“薛元糊涂!”
上官凤澜沉沉的一声喝道:“罔顾军令,擅自调兵,陷我军于水深火热之中,八万大军一夕覆灭,本王之前的力气都白费了!”
孟然脸色亦是阴沉不定,白秋很是担忧的劝道:“爷,此刻那八万大军已经是无力挽回,你的身体要紧,万不可太动怒。”
一旁龙青天道:“爷,薛元此刻就在帐外,负荆请罪,爷看……”
上官凤澜沉吟了一声,金色面具下目光幽暗无底,半晌,冷冷道:“斩了!”
王帐里的人皆是一惊,那一群的将领纷纷下跪:“王爷,薛将军此次虽糊涂犯了大错,可薛门几代忠良,薛将军更是屡建过奇功,这,这功大于过,还请王爷饶将军一命,令其将功补过!”
上官凤澜冷眸将他们一一扫过,孟然眼眸闪烁了几下,拱手道:“爷,此时咱们缺少将才,若真斩了薛将军,对我军的确是一大损失,或者,可以考虑让其将功补过。”
“军法如山,你们可是忘了?”
上官凤澜却依旧冷冷的将他们横扫一遍,“依照军令,当斩不饶,即刻执行,谁再求情,同罪并罚!”
所有人都不再言语。
“都退下罢!”
所有人躬身退下。
金面下,嘴角吐出一口血,轮椅上晃了晃,坠倒在地之前白秋孟然将他扶住,“别张扬,扶本王上榻休息一会便好,也莫让玉蟾进来。”他撑着一口气说完便昏了过去。
白秋孟然互望一眼,眼底隐忧重重,哀惋不已,又痛心不已。
此时此刻,远在路上的一家客栈里。
雪衣从梦中惊醒过来。
回应她的,是窗口吹进来的徐徐冷风。
手一搭,碰到一缧竹简,就着床头灯火拿起,回头看了一眼睡在里侧仍旧未醒的阿碧,又将视线落在那陈旧的竹简上。
早几日她打开上官凤玄为阿碧准备的药时,包袱里放着这封竹简古书。
竹简里夹着一张纸条。
原来这正是当年在景王府时她欲寻的那本古书,并不是没有,而是上官凤玄发当年发现后,一念之心起,便将之藏了起来。
这古书里,果然记载着母妃曾对她说起过的蓬莱药术。
因着阿碧受伤未醒,不宜太过劳累颠簸,因此虽心中忧急如焚,雪衣却仍压制着那股急切将行程赶得慢些,每夜黑到了一处镇子都寻了客栈住下,这一来,到边关的日子也就多上一倍,掐指算来,最快也得二十多天。
房门上,有人叩响:“‘夫人’,在下将您要的东西拿来了。”
“进来吧。”
雪衣正坐在床上给阿碧搭脉,那上官重莲的属下走了进来。“这处镇子虽说算富足,可有些药材还是没能找到,不过,前方芙蓉郡或者可以再找找。”
雪衣自知那些药材里有些本就是稀有的,只是点了点头:“有劳了。”那男子放下东西便躬身退下了。
此时,床上起了些动静,微弱的低吟飘了过来,雪衣忙几步走回床前,阿碧的眼皮子动了动,幽幽的转醒过来,雪衣欣喜的立刻握着阿碧的手:“阿碧,你终于醒了!”
“公主……你怎会在这……难道公主你……”阿碧脸色甚是虚弱,眼里有些惊诧,挣扎间就要起来,雪衣忙将阿碧给摁下,“放心,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我们还在东陵。”
“我……没有死?”
“你没死,还活得好好的。”说完给阿碧又重新捂好被子,将阿碧昏迷期间的事给阿碧都说了一遭,阿碧这才躺下一颗心来,叹道:“想不到端王爷为了我这毫不相干的奴婢而耗费大半武功,阿碧此生也无以为报。”
雪衣将阿碧稍从床上扶了坐起,给阿碧垫上厚厚的靠枕,便笑着道:“你睡了这许多日一定饿了,我去客栈厨房给你弄些稀粥来。”
阿碧轻握住雪衣的手腕,“公主,阿碧想喝公主做的笋蓉鸡汤。”
雪衣怔了一下,笑道:“好,我给你做笋蓉鸡汤。”
阿碧又张了张嘴,说:“阿碧想求公主一件事。”
雪衣深深看了阿碧一会,想了想,说:“你想求我,不要把你自残的事告诉龙将军,对不对?”
阿碧目光闪了几闪,颌首点点头。
“所以你想要我做些补汤给你,好尽快补好身子以免到了边关见了龙将军,他会为你担心,是吧。”雪衣笑望着阿碧,阿碧又将头垂得更深,耳根子红了红。雪衣笑着拍了拍阿碧的手,“你放心,补也得慢慢来,总归这一路我会尽力将你调养好,即便龙将军发现你受了伤,见你好了,自然也就放心了。”
阿碧目光盈盈的望着雪衣,雪衣为阿碧端了杯清茶,自出了屋子下到客栈去与掌柜的商量,亲自下厨为阿碧做汤熬粥。里外忙了半个时辰,她端着云盘上了客栈二楼。
推门,入屋。
屋子里陡然漆黑一片,灯火熄灭。
警觉心顿起,她正想唤一声阿碧,黑暗里却有一把声音先她一步响起:“阿雪……”
手抖了一抖,这低沉而飘渺的一声呼喊到底是令她僵硬冰冷的不可自已。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以如此的口吻唤她,那么除了小宇,除了小宇的前世上官弘宇,还有一个人……亚泽!
黑暗里静了许久,久到她以为刚才只是幻觉,但那渐渐从月光下走进她的人影,那轮廓,她怎么可能当成是在做梦,可如果不是做梦,谁能告诉她,这又算是什么?
那身影最终站在她眼前,掀下玄黑色斗篷,她顿时觉得手脚皆是一软,云盘便从手里滑下,却在滑下之前被一把手拖住,他将云盘顺手放在一旁的一只香几上。
曾经,她无数次的想过要在梦里梦到一个人,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来过,曾经她想过如果在梦里遇见了他,她要对他说些什么,可是到最后她也没有想到该说什么,就像是现在一样,他站在她跟前,而她只能睁大了眼睛,只能张大了嘴巴,千回百转,百转千回之后,她万没想到自己会说了这样一句:“你爱过我吗,亚泽……”
这真是糟糕的一句话。
为何心会这样痛呢?但这一次不是情花毒发作的痛,而是在心尖上某个位置,她曾经尝到过的撕裂般的痛,可那痛又是短暂的,甚至短暂得并不那么明显,只是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她的心尖上就多了一个窟窿,锐利的枪子……洞穿了她的身体,在他面前,在他亲手的推动之下。
他的手捧着她的脸,拇指在她鼻尖揉弄,就像是曾经一般,他的眼底黑如宝石,黑得宛若两汪黑潭,见不到底,可是她却见到了他的憔悴,见到了他眼底满溢的思念……和痛苦。
这样的神情,她万是想象不到的。
他并不爱她不是吗,他爱的是她的闺蜜,沈琴琴不是吗,他跟琴琴才是一对,他接近她只是为了黄金宝盒不是吗,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用如此嘶哑而磁性又情浓无限的声音唤她:“邋遢鬼……”
“阿雪,我爱你,而不是爱过你,对你的爱从来都不曾过去,直到现在。”
“爱我就是为了拿到黄金宝盒,爱我就是亲手用你的枪将我杀死,爱我就是欺骗?”
“阿雪,我找你找得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