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当空照,它那异常灼热的光芒直射到岩石上,岩石似乎也受不了那样的热度。数不清的知了躲在草丛里,吱呀吱呀地叫个不停,那叫声一成不变。杏桃木和橄榄树的叶子在风中撕动着身姿,索索作响。艾登莫每走一步,总要惊跑几只像绿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蜥蜴。他看到野山羊在远处的岩上跳来跳去。总之,这个小岛上的确是有生机的,可艾登莫心中充满了孤独感,只有上帝的手在引导着他。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有点近乎恐怖,那是一种在大白天里,即使在荒无人烟沙漠里我们也怕被人看到的恐怖。这种强烈的情绪,以致于当艾登莫快要开始工作的时候,又放下了他的鹤嘴锄,抓起了枪,爬到了最高的一块岩石顶上,从那儿观察四周的情况。
在他目测范围内,既没有那房屋隐约可辨的科西嘉岛,也没有撒丁岛,也不会出现那富有历史意义的厄尔巴岛,也不是延伸到无际的那一条隐隐约约的线条,只有经验丰富的水手才能看出它是壮丽的热那亚和商业繁荣的里窝那。艾登莫注视着的,是那艘清晨时远航的双桅船,和刚才离开的那艘独桅船。前者不久前消失在博尼法乔海峡里,后者刚向相反方向驶去,已快要经过科西嘉岛了。这一望使他不再害怕。他扫了一眼附近的目标。看到自己正站在小岛的最高处,就像这座巨大的花岗石台座上的一尊塑像,放眼望去,不见人影,只有蓝色的大海拍击着小岛海岸,给小岛镶上了一圈白沫所组成的花边。他谨慎地走下那块岩石,担心他假装出来的那种意外会成为现实。
我们上文说过,汤坦斯曾从大岩石那个地方出发,沿记号返回。他发现,这些记号通到一条小溪,而这条小溪的尽头是一个小湾,它像古代神话里管山林水泽女神的浴池。
汤坦斯根据法里亚神甫的教导认真推敲手中的线索,他思考着,红衣主教斯帕达,为了隐藏他的行动,曾到过这个小湾,并将小帆船藏于此处,然后从山峡中顺着有记号的这条小径走,在小径尽头的大岩石处将宝藏隐藏起来。经过这番推理,汤坦斯返回到了那块圆形大岩石那儿。只有一件事与艾登莫所想的不一样,使他困惑不己。这块大石头如此之重,假如没有众人的力量,怎么能把它抬到这个地方上去呢?突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不是抬上来的,”他想道,“而是推下来的。”他迅速地离开岩石,想找出它最初的位置。他很快就发现了一道斜坡,岩石正是顺着这条斜坡滑下来,一直滚到它现在所在的位置。汤坦斯谨慎地扒开泥土,看到了或他自以为被他洞悉的人间杰作。他手持鹤嘴锄开始去刨这道被时间风化了的墙。刨了十分钟之后,这道墙露出一个跟手臂一样粗细的洞口,汤坦斯砍断了一棵他所能找到的最结实的橄榄树,削尖,插入刚挖出的洞里,把它当撬棒用。但那块岩石过于沉重了,而且顶得非常结实,一个人是怎样也移动不了的。就是大力士赫拉克里斯来也办不到的。汤坦斯知道他当下要做的事想方设法搬开那块作为楔子的大石头。可该怎么办呢?
他环顾四周,注意到了他的朋友亚哥布留给他的那满满的山羊角火药。他很开心。这一魔鬼的发明可以解决他的难题。汤坦斯拿起鹤嘴锄,在两块的大石头之间挖了一个如同工兵开路时想节省人力的坑沿,在坑沿里填满火药,然后用他的手帕卷了一点硝石制作出导火线,点燃导火线,极其敏捷地退开。爆炸声哄的随之而起。
这时汤坦斯走近那块悬空的斜临着大海的大圆石,这位勇敢的探宝者绕着大石转了一圈,选了一处他认为最容易搬动的地方,把他的撬棒插入一道裂缝,竭尽全力来撬那块大石头。大石被火药震过以后,本来就已不稳,这时更是摇摇欲坠。汤坦斯再度发力。他就像古代拔山抗山神的提旦的子孙。巨石在他的撬动下,滚动了,一直滚落进大海里了。
在大石原先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间,中间有一块四方形的石板,石板上有一个铁环。汤坦斯欣喜若狂的大叫了一声,想不到第一次尝试就取得不小的成果。他很想一鼓作气继续干,但他的两条腿直发抖,他心跳加速,视力模糊,因此他只能停工,这种感觉只停留了一会儿艾登莫把他的撬棒插进铁环里,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撬,大石板下,露出了一个地下岩洞,洞口能看见像楼梯似的石级,一直向下延伸,直至消失在黑暗里。如果不是汤坦斯,此时一定会兴奋的欢呼,向洞里冲去的。但汤坦斯却脸色苍白,站在洞口一动不动,自言自语道。“嗨,”他对自己说,“我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走运对我来说已是家常便饭,我绝对不能被失望所压倒。否则,我岂不是白受了那么多罪?法里亚只是幻想。红衣主教斯帕达并没在这儿藏宝。
或许他从来踏足过这里。即使他来过,凯撒·布琪亚,那个勇敢的冒险家,那个不畏艰辛,心狠手辣的强盗,一定也曾追踪至此,发现了他的踪迹像我一样循着这些记号来到了这里,也像我一样的移动了这块石头,然后进入洞中,他在我之前就已捷足先登,所以洞中已一无所有。”他依旧魂不守舍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脚下那个幽暗的洞口,又说道,“我现在没有欲求,我已告诫自己,要是对这件事还心存幻想,那实在是太荒唐了,这次冒险只是好奇心驱使而已。”他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着,陷入沉思。
“是的,是的,如此大胆的冒险实在是该出现在这位强盗国王一生的善恶大事中。这件事看来尽管荒谬无比,但还是有可能的。是的,布琪亚曾来过这儿,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执剑,在二十步之内,或许就在此处,曾有两个卫兵放哨,而他们的主人就像我即将要做的那样下到洞里,在黑暗中摸索。”
“既然他的秘密被卫兵知晓,他们的下场如何呢?”汤坦斯自问道。“他们的命运,”他微笑着说道,“就像那些埋藏阿拉列的人一样,同样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可是,假若他来过这里,”汤坦斯又想道,“他一定也发现了那宝藏。而布琪亚,既然他把意大利视为一棵卷心菜,想一片一片地把它剥来吃掉,肯定深知时间的价值,他是不会大费精力地把这块大石推回原处的,我还是下去吧。”
于是,他不可置否微笑着,走进了洞里,嘴里絮叨着人生哲学最后的两个字——“也许!”,汤坦斯本来以为洞里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但到了里面,他却看到一片浅蓝色的微弱的光线,这种光线,像空气一样,并非只是从他刚才进来的洞口那儿射来的,而是从岩石的裂缝里穿进来。这些在洞外根本无法知晓,但到了洞里,却可以透过那些裂缝看到那蔚蓝的天空,看到那些长在石缝里的常春藤,卷须蔓和野草的枝叶。汤坦斯在洞里静立了几分钟,洞中的空气并不潮湿,反倒很温暖,他的眼睛早已炼就了在黑暗中看东西的能力,所以即使是岩洞最深处他也可以看得到。岩洞是由花岗石构成的,四壁生辉,闪闪发光。“唉!”艾登莫微笑着说,“这哪是红衣主教留下的宝藏!那位善良的神甫在梦中见到了这些闪闪发光的墙壁,就做起梦来。”
可他又想起了那遗嘱,那些话他早已烂熟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