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一个年约三十一二岁,身穿色泽明亮的蓝色外套,紫花裤子,白色背心的人,来见马赛市长。看他的外表听他的口音,判断出是个英国人。“阁下,”他说道,“我是罗马汤姆牛·弗伦奇银行的高级职员。这十年左右,我们和马赛摩列恩父子公司有交易往来。我们大约有十万法郎投资在他们那儿,我们收到消息,听说这家公司有可能破产,所以我们很担心。我是罗马特地派来的,来向您了解这家公司情况。”
市长很委婉地让他去向监狱长波维里先生打听消息,因为他有更多的债务。
那英国人以他的民族特有的那种冷峻态度,把他对马赛市长的说辞,又几乎一样地重述一遍。
“噢,先生,”波维里先生叹道,“您的担心不是凭空想象的,您看,您的面前就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我有二十万法郎投在摩列恩父子公司里,这些钱却是我女儿的陪嫁,她还有两周就要结婚了,这笔钱一半在这个月十五日到期,另一半在下个月十五日到期。我已经通知了摩列恩先生,希望到时能提取这笔款项清。半小时以前他还来,如果他的船,那艘法老号,不在十五日进港,他就没有办法支付这笔款子。”
“但是,”英国人说,“这看来很像是一次延期付款呀!”
“还不如说是宣布破产吧!”波维里先生十分沮丧地叹道。
英国人装作沉思的样子,然后说道:“那么,先生,这笔欠款使您忐忑不安喽?”
“实话告诉您,我认为这笔钱是要不回来了。”
“好吧,那么,你将这债务卖给我吧。”
“您?”
“是的,我。”
“但一定要卖个优惠价吧!”
“不,依照原价。我们的银行,”英国人大笑了一声,接着说,“是不会趁火打劫的。”
“而您是付——”
“现款。”英国人说着便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笔钱,那叠钞票远远超过了波维里先生所害怕损失的那笔数目。
波维里先生喜形于色,可是他很快冷静下来,说道:“先生,我应该告诉您,总的看来,这笔款子您最多不过只能收回百分之六。”
“那与我无关,”英国人回答说,“那是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事,我只是听命于人。他们或许存心想让敌对商行早日垮台。据我所知,先生,只是我准备把这笔款子交给您,换得您在这笔债务上签一个字。我只要求一点经手之劳。”
“那是应该的,”波维里先生大声说道。“普通的佣金是一厘半,您想要多少,二厘,三厘,五厘,或更多?尽管开口吧!”
“先生,”英国人大笑起来,回答说,“我像我的银行一样,是不做这种事的,不过,我所要的佣金别具一格。”
“请说吧,先生,尽管吩咐。”
“您是监狱长?”
“已任职了十四年啦。”
“您留有犯人入狱出狱的档案吗?”
“您说对了。”
“这些档案上有犯人的详细资料喽?”
“每个犯人都有各自的记录。”监狱长想到了汤坦斯和那个疯了的神甫的,伊夫堡的监狱,两间地牢间的通道。他们料想了汤坦斯逃跑的方式,并确信汤坦斯被扔下海后再也活不了了。
“对于这件事总有某种官方文件记录吧?”英国人问。
“有的,有的,有死亡证明书。您知道,汤坦斯的家人,假如他还有什么亲朋好友的话,或许会有兴趣想知道他是否依然活着。”
“那么现在,假如他留有遗物,他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享用了。他已经死了,这不会有问题吧?”
“噢,是的。他们随时都能来查阅死亡证明。”
“这很合理,”英国人说,“但关于这些档案。”
“是的,这件事偏离了主题。请原谅。”
“你有什么要原谅的呢,因为那件事吗?不,在我听来,真是很新鲜的。”
“是的,真是的。那么,先生,您想了解那可怜的神甫的记录吗?他倒真是很温和的。”
“是的,劳您帮忙了。”
“请随我到书房里来,我拿给您看。”于是他们走进了波维里先生的书房。这儿的一切都进然有序。每一种档案都编着号码,每一夹文件都是固定的顺序。监狱长请英国人坐在一张圈椅里,把有关伊夫堡的档案和文件拿给他,让他随便地去翻阅,而他自己则坐在角落里,阅读报纸。那英国人轻易地找到了有关佛列耶神甫的资料,但监狱长讲给他听的那番话引起了他很大的兴趣,因为在阅读了第一类文件以后,他紧着往后翻,直到他看到有关艾登莫·汤坦斯的文件。监狱长忽视了英国人把那封泰戈朗尔在瑞瑟夫酒家的凉棚底下所写的,上面兼有马赛邮局二月二十八日下午六时邮戳的告密信折起来放进了他的口袋里。即使他注意到了,他也不以为意,而他那二十万法郎才是头等大事,所以不管英国人做出怎样的行为,他也不会提出异议。
“谢谢!”英国人“啪”的一声合上档案,说道,“我想知道的都清楚了,现在该由我来实现承诺了。麻烦您给我一张债务转让证明,上面写清楚已收到现款,我就把钱付给您。”他站起来,把他的位子让给了波维里先生,后者毫不谦让地坐了下来,急忙写那张对方需要的转让证明,而那英国人则在写字台的对面数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