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川县新任县令向洪到任了,向洪是一个老举人,考进士考到五十岁终于考取了,皇上见他年纪大了,虽然殿试成绩不是很好,仍然赏了一个实职,知川县七品县令。向洪胆小怕事,事事循规蹈矩,十分谨慎。向洪还带来了皇上一道圣旨:王白云任职五年,勤政爱民,尽忠朝廷,勤勤恳恳,准予休息两月,然后赴云州上任。
王白云把县里诸项事务交代给了新来的县令,自从来知川县上任,他很少休息,有时为查办案件,清早起身忙到深夜,而且担子重,压力大,害怕辜负知川百姓的信任,晚上也休息不好,即使躺在床上也在考虑县上的事情。而今有了两个月的假期,不再为县里的事情操劳,思想轻松,肩上没有了担子,每天带着佣人游山玩水,或者在家中和妻儿摆谈逗趣,安享天伦之乐。
这一天,王白云在知川县一座有名的古寺游玩,忽然看见一个官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华丽的衣衫,身后带着男女仆人,还有一顶漂亮的轿子,一伙人在庙前停下,官人从轿中扶出一个穿金戴银的富贵女人。王白云仔细一看,大吃一惊,原来官人是陈府中的管家,轿子中走出来的女人正是陈夫人。两个人在众多仆人簇拥下进了寺中,找主持问卦抽签去了。陈百全死后陈夫人表露出来的悲哀全然无存,一边走路,一边嘻嘻笑着和管家说话。
王白云非常奇怪,陈百全死后不到三月,陈夫人、陈府管家仿佛换了一个人,比陈百全在世时活得更舒坦、更潇洒、更开心。昔日的县太爷心里有了一丝怀疑。
陈夫人和陈府管家到古寺来占卜凶吉,正是这一对男女,串通一气杀害了陈百全,并且巧心布下层层疑阵,诱骗王白云上了当,误把无辜女子当作杀人凶犯判处了极刑。
陈夫人和陈府管家早在陈百全遇害前已经勾搭成奸。陈百全忙于经商做生意,常年不在家里,陈夫人独守空房,非常寂寞,常常深夜不眠,悄悄流泪叹息命运不好。老爷不在家,陈府管家有重大事情要向夫人禀报,经常接触,日久生情,终于,两个人睡到了一起,害怕佣人丫头发现后向老爷举报,夫人管家整日提心吊胆,处处小心。后来,陈百全在京城遇上了银秀,陈老爷救人危难,想不到银秀知恩必报,以身相许。陈百全不是贪恋女色的人,诚心诚意想把银秀送给新任知川县令王白云,万万想不到遭到拒绝,无可奈何,只得收作小妾。
有了银秀,陈百全和夫人亲近的时间更少了。陈夫人痛恨丈夫喜新厌旧,暗中和管家勾结得更紧。不料一天半夜,夫人和管家正在房中悄悄亲热,陈百全在外喝酒回家,醉醺醺想到银秀房中睡觉,不料走错了地方,推开了夫人的门,看到夫人和管家正拥抱着亲热,怒火三丈,顺手抓起一把椅子砸去,一对狗男女见势不好,急忙双双跪下,哀求陈百全原谅。陈老爷害怕夫人的丑事传开,有辱陈家门风,强忍怒气,饶了夫人和管家,严禁管家再到后院,夫人没有老爷呼唤,也不准随便到前院。管家被赶出夫人房间,狼狈地逃回了自己的住处,害怕主人寻找机会报复,非常害怕,终日惶惶不安,终于起了歹心,通过心腹佣人任发暗中联系,寻找机会杀死陈百全,和陈夫人做一对永久的夫妻。王白云到陈府吃肥鱼宴的时候,管家买通任发在酒中放了迷魂药,让陈百全、王白云和小妾银秀喝酒后醉得迷迷糊糊,然后,陈夫人让早已被收买了的丫头甜甜偷来银秀丝巾,假装成小妾银秀模样到客房勾引县令,让王白云有了小妾行为不轨的印象。然后管家、夫人亲自出马,残忍地杀害了陈百全,把任发的衣服和银秀的丝巾沾了血后埋在后花园,为了不让王白云怀疑夫人管家早有勾结,还把带血的凶器故意从夫人房间的窗外扔进,让管家出面举报,为了坐实银秀杀夫的罪名,管家暗中请人模仿银秀笔迹写了怨诗放进账本,还派人给禁婆子送了银子,吩咐按计行事,又给佣人任发、丫头甜甜许下重金酬劳。派人告诉任发,已经买通牢头,即使被判斩刑,行刑时也要暗中用其他囚犯换下,保证他没有生命危险。管家和夫人没有料到,王白云办事十分认真,办案小心谨慎,案件审理一波三折,受了很多惊吓。终于,案子审结了,王白云也升官即将离开知川县了。陈府管家和夫人松了大大的一口气,不再担心被人发现阴谋了,在府中庆贺了三天,又双双一起到古寺中占卜预测将来的富贵。
王白云发现陈府管家和陈夫人到古寺求签问卦,穿着华丽,没有一点悲伤的表现,心中有了怀疑,回到家中,时候还早,左思右想,找不出答案。卸任的县太爷心里想:陈百全被杀一案已经结案,犯人判了重刑,呈报刑部批复后即将押赴刑场,开刀问斩,如果万一另有真凶,小妾银秀是冤枉的,而冤案是自己一手酿成。王白云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也没有心思出门玩耍,想得疲倦了,昏昏欲睡,于是歪倒在床上,拉开锦被盖住身子睡了。
因为即将离任,王夫人指挥家人收拾行装,一些堆放杂物的房间腾空了,王夫人上街买来的柴米油盐,都暂时放在了住房。王白云虽然当了五年多知川知县,但清正廉洁,不乱取官府一文,家境仍然清贫,王夫人理家十分勤俭,一斤油、一两肉、一个鸡蛋都记有数量,不准随意浪费。刚好,从街上买回了二十个鸡蛋,用一个筐子装着放在床头桌子上。
王白云正在睡觉,忽然听到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时有时无,时隐时现,吵得心烦。王白云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两只长约一尺的大耗子,正往床头桌子上爬,忽然,耗子似乎受到惊吓,“嗖”地逃得无影无踪。原来小婢秀姑进屋拿水壶,吓跑了耗子。
王白云仍然感到十分疲倦,没有起来,又闭上了眼,心里想,原来屋里有这么大的耗子,难怪夜里有时候听到异样响动,应该告诉夫人,上街买一些毒耗子的药,毒死这些可恶的耗子。听到小婢秀姑又提着水壶进了屋,轻轻喊了两声:“老爷,要不要为你倒上茶水。”王白云没有理会,仍然闭着眼睛睡觉。
一会儿,唏唏嗦嗦的响声又起,而且越来越响,王白云睡不着,又睁开了眼,看到两只大耗子重新爬上了床前的桌子,一只耗子嘴里还叼着一张丝巾,两只耗子爬到装着鸡蛋的竹筐边,把丝巾垫在了竹筐下面,然后爬进装着鸡蛋的竹筐。王白云感到奇怪:鸡蛋圆圆的,有硬壳,咬不坏,想叼走又无从下嘴,而且个儿大,不好弄走,老鼠能够把鸡蛋怎么处置?还有,把丝巾垫在竹筐下面为的什么?
王白云正在胡思乱想,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只大耗子张开四个爪子,把鸡蛋紧紧抱住,另外一个耗子拖住同伙的尾巴使劲拽,“咚”
的一声响,抱着鸡蛋的耗子被拽出了竹筐,正好落到垫有丝巾的桌面上,因为有丝巾垫着,鸡蛋没有摔破。王白云心里想:好聪明的耗子!
十分有趣地继续观察两只耗子把拽出竹筐的鸡蛋怎么处置。
两只耗子似乎早已经胸有成竹,一只耗子抱着鸡蛋,一只耗子拽着同伙尾巴,把鸡蛋从桌子上拽到床上,再拽到地上,每次从高处拽到低处,都选择下面有东西垫着的地方,如棉被、鞋子,一会儿,两只耗子拽着鸡蛋不见了。过了一会,又来了两只耗子,照着刚才两只耗子的做法,或许就是刚才的两只耗子,又一次把一个大鸡蛋拽走了。
王白云仔细观察着,耗子偷走鸡蛋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到半个时辰,一竹筐鸡蛋被偷完了,只剩下垫在竹筐下的丝巾和一只空空的竹筐。
王白云十分感慨,心里想,世上的事情真是无奇不有,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会相信满满一筐鸡蛋会被几只小耗子偷走。看了半天耗子偷鸡蛋,再也没有办法入睡,干脆穿衣服起床,夫人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王白云独自一人上了街,找了一家茶馆,进去要了一壶茶,一个人喝着。紧挨着的一张茶桌边坐着两个茶客,一面喝茶,一边聊天。
“喂,听说没有,遭杀害的陈百全府中的夫人把以前的丫头佣人都辞掉了,完全换了一批新人。”
“有钱人家换丫头佣人平常得很,值不得大惊小怪,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陈夫人掌了家中大权,肯定要用自己贴心的人。”
“我还听说,陈夫人近来常常和管家一起,成双成对的,恐怕陈老爷的死和他们有关。”
“老兄,祸从口出,这些话少说为妙,陈老爷被杀案已经结案,犯人定了罪,审案的王老爷高升了,马上要到云州上任,即使里面有冤情也是冤沉大海了。”
俗话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白云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尽管陈百全被杀案办得十分谨慎,反复推敲,认真调查,罪犯认罪画押,即便是冤案,上司追究自己也不会承担责任。可是,万一真的是冤案,葬送两条无辜生命,良心会终身受责。王白云不敢再听两个茶客的闲聊了,付了茶钱,匆匆离开茶楼回到了家中。刚进家门,听到房间里夫人正高声责骂,小婢秀姑伤心啼哭。秀姑在王家多年,勤快听话,他和夫人都很喜欢,今日不知为了何事,受到夫人责骂。王白云加快足步走回房间,看到夫人气得柳眉竖起,两眼圆瞪,十分吓人,秀姑跪在地上,啼哭着不敢抬头。
王夫人十分生气,大声责骂:“秀姑呀秀姑,我们王家待你如同家人,我待你如同姐妹,想不到好心换来了驴肝肺,你竟然学会了偷偷摸摸,趁房间没有人,拿走房间里的东西!”
秀姑哭得十分伤心,说:“太,我冤枉,真的十分冤枉,我到你们家这么多年,没有偷偷拿过一点东西。”
王夫人更加生气,大声骂:“冤枉,这间房间,除了老爷、我,只有你能进来,莫非东西是老爷和我拿了。再说,你的丝巾,为什么到了竹筐下面?”
王白云看到夫人十分气愤,插不上嘴,弄不明白小婢秀姑到底偷拿了什么东西,也不好打岔,在桌子旁边坐下,静静听着。
秀姑哭着申辩说:“我也不知道丝巾怎么到了老爷、太太的屋里,不过,我确实没有拿过屋里的东西。”
王夫人气极了,走到门边,大声叫佣人快拿家法来,要责打小婢,还吩咐管家算账,结了秀姑的工钱,要赶小婢女离开王家。
小婢秀姑抬起哭得红红的眼睛,哀求说:“夫人,我承认拿了屋里的东西好不好,不要赶我走,我服侍老爷、夫人多年,舍不得离开。”
王白云觉得夫人气糊涂了,做出的决定太过分了,赶忙大声制止,询问屋里丢了什么东西。秀姑哭着说:太太上午买回的一筐鸡蛋没有了,房间里没有进来过其他人,夫人怀疑是她偷偷拿走了。
王白云恍然大悟,知道夫人冤枉了小婢,赶忙说出了亲眼看到的耗子偷鸡蛋的事。
王夫人摇着脑袋,一脸的不相信,责备丈夫说:“老爷,我知道你心善,不忍心责罚秀姑,可是也不能编造谎言欺骗我们,耗子偷走了满满的一筐鸡蛋,你到外面给人讲,看看有谁相信。”
秀姑也将信将疑,说:“老爷,耗子偷走了圆圆的鸡蛋,你真的亲眼看见了,说实话,我也不太相信。”
王白云耐心地把亲眼看到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夫人还是不相信,生气地责备说:“老爷,你不忍心处罚秀姑,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耗子偷鸡蛋,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的故事编得太离奇了。”
王白云生了气,大声责问:“夫人,你不相信鸡蛋是耗子偷走的,又怎么肯定是秀姑偷偷拿走的?”
王夫人理直气壮地说:“这个房间除了你和我,只有秀姑能进来,你不会偷拿家里的鸡蛋,我更不会,除了秀姑还有谁?”
王白云分辩说:“这件事你确确实实冤枉了秀姑,鸡蛋不是她拿的,是耗子偷走的。”
王夫人还是以为丈夫在庇护小婢,气得脸红了,大口大口喘着气,高声说:“老爷,你庇护婢女,编造谎言,真正让人心寒。”
王白云和夫人争吵起来。王白云目睹事情真相,不肯相让,夫人认为丈夫为庇护小婢,编造离奇谎言,也不肯相让。小婢秀姑看到夫人老爷为了自己争吵不歇,急了,哭着大声说;“老爷,夫人,求求你们不要争吵了,鸡蛋是我偷的,是我偷的!”
王夫人瞪了丈夫一眼,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追问:“秀姑,当着老爷的面说清楚,你把鸡蛋偷到什么地方去了。”
秀姑心里委屈,眼里流出了泪,说:“我,我偷偷拿出去卖了钱。”
王白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追问:“秀姑,鸡蛋真的是你偷的?”
小婢秀姑哭着说:“老爷,不要和夫人争吵了,鸡蛋真的是我偷去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