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的事情终于变成了事实。王白云痴呆呆地离开了牢房,回到了家。他没有休息,连夜起草给朝廷的请罪奏章,请求皇上颁旨刑部,暂缓陈百全被杀案两个罪犯的斩刑复核,待重审案情,查明真凶,重新判决,给无辜者平反,让行凶作恶之人受到惩罚。
王白云心情激动,奋笔疾书。夫人几次催促回房休息,他没有回房,拿着笔急急地写着,写到歹人耍尽阴谋、哄骗官府、陷害无辜时义愤填膺,瞪圆双眼,仿佛行凶的歹人就在眼前;写到无辜受冤者含屈招供时,眼里流出了泪。夜很深了,王白云没有停笔,继续写着,承认查案糊涂、不辨良莠,受人蒙蔽,糊涂判案,请求朝廷处分。
天亮了,雄鸡啼鸣,窗外泛白,王白云写了整整一夜,终于写好了呈交朝廷的奏章。为了早日将奏章送达朝廷,他没有吃早饭,洗了一把脸,带着奏章赶到了知川县衙,想请县衙派出衙役,快马加鞭送奏章到京城。
知川新县令向洪接见了前任知县,听了王白云的要求,接过王白云所写奏章,有些左右为难。向县令不愿意得罪已经升任云州知府的前任知县,可是,没有请示顶头上司知府大人,奏章送上去,朝廷追究责任,知府也要落一个督察下属不力的罪名,或许也要受处分,知府怪罪,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王白云见向知县犹豫不决,焦急地催促说;“向兄,快快派出快马送奏章到京城,万一刑部批复下来就麻烦了。”
向知县好心相劝:“王大人,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毁了自己的前程,值得吗?”
王白云严声说:“两条人命,马虎不得,向大人,人命大如天啊!”
两位大人正在争论,忽然衙役来报:‘朝廷派有差官送来重要公文,请县太爷速到大堂议事。”
向知县到县衙大堂去接朝廷公文了,王白云一个人呆在客厅,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等了半个多时辰,向县令回到了客厅,微微笑了一笑说:“王大人,你的奏章不用递到朝廷了,已经晚了。”
王白云大吃一惊,问:“向县令这话什么意思?”
向县令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王大人,你的奏章已经救不了陈百全被杀案中的两名死囚了,刑部的批文已经来了,明日午时三刻就要将两名死囚验明正身,绑赴刑场开刀问斩了。”
王白云大吃一惊,他没有料到刑部的批文来得这么快。原来,陈府管家为了让凶杀案早日铸成铁案,让受冤枉的罪犯早日伏法,暗中派人到州府、京城刑部各个环节送了包袱,因此,呈文上报、刑部批文下发的速度比一般快了许多。
王白云非常清楚,刑部批文一到,向知县只能按照批文监斩囚犯,要想挽救两个无辜受屈人的性命,只有速到总督府拿到总督大人的令牌,阻止行刑,然后将奏章速递朝廷。王白云不敢耽误,起身就要离开。向县令恭敬地送前任县令出门,好意相劝说:“王大人,事情已经很难挽回,你尽了心了,就把这个案子的真相烂在肚子里,传扬开来,有损大人的名声。”
王白云流着眼泪说:“向兄,两条人命啊!如果不能改正冤案,今后我还有什么脸面继续为官?”
向县令被前任县官一心为民的精神感动,叹了一口气说:“王大人,朝廷多一些像你这样的官员就好了,卑职自愧不如。”
王白云急急忙忙离开了知川县衙,回到家中拿了到总督府的盘缠,知川县到总督府有一百里路程,要在明日午时三刻处斩囚犯前赶回,必须骑上最好的快马,白天晚上不休息地奔驰。王白云让家人选了两匹好马,骑上一匹,带着一匹作为换乘,准备两匹马交替载人奔驰,尽快赶到总督府讨回令牌。
王白云骑马出了县城,心里急,连连猛抽马鞭,马儿在山道上奔驰起来。王白云是一个文弱书生,当县官五年,虽然经常下乡察访民情,可是大多数时间坐在县衙,很少骑马长途奔驰,不到一个时辰,屁股颠得疼了,而且疼得越来越厉害,很想下马休息一会,转念一想,救人要紧,忍着疼痛,继续挥鞭奔驰。太阳歪到西边,早饭没有吃,午饭也没有吃,肚子饿得咕咕叫,十分难受,很想在路边食店美美吃一顿山野风味,害怕耽误时间,没有敢下马吃饭,饿得实在受不了,骑在马上,在路边馒头店买了两个冷馒头,一边吃一边挥鞭奔驰,终于,傍晚时候赶到了总督府。
王白云翻身下马,两条腿疼得难受,站立不住,一下子瘫倒在总督府大门前,总督府守卫认出是知川县前任知县,赶忙抬进了总督府。总督大人是一个十分怜惜人才的官员,经常听到知川县令王白云勤政爱民的事,十分赞赏,王白云这次升任云州知府就是总督极力保荐的,听到差人报告,王大人瘫倒在总督府门外,刚刚抬进了总督府客厅,不知下属慌慌忙忙赶来有什么事情,急急赶到客厅会见。
王白云看到总督来了,挣扎着站起身行礼,两眼流着眼泪说:“总督大人,下官犯下了滔天大错,望大人拯救。”
总督大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扶起下属坐好,安慰说:“王大人,有什么事情慢慢说,老夫能办的尽量办就是了。”
王白云心里急,大声哀求说:“总督大人,恳求给下官一个令牌,赶回知川县阻止陈百全被杀案中两名死囚的处决。”
总督大人吃了一惊,语气中略带责备之意,说;“王大人,你为官多年,怎么说出如此糊涂的话,处决罪犯是律法规定,朝廷圣意,怎么能用本督令牌去阻止行刑呢?”
王白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耐心解释说:“总督大人,陈百全被杀案中的两名死囚是冤枉的,不是真正的杀人凶犯。”
总督大人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大声责备说:“王大人,陈百全被杀案是你亲自侦破,两名死囚是你自己判决,现在要推翻自己定的案,究竟是什么原因?”
王白云赶紧拿出写给朝廷的奏章递上,羞愧地说:“大人,下官一向以为办案谨慎,不会有冤假错案,下官错了,大错特错了,陈百全被杀案被下官办成了冤案、错案,恳求大人给我改正错误的机会。”
总督大人细细看着奏章,他被王白云忠心为朝廷、为百姓办事,知错就改的精神感动了,更加觉得王白云是一个好官,很想拿出令牌,让王知府赶回知川县阻止行刑,让无辜百姓免遭冤枉。可是,总督大人是一个办事慎重的人,知道令牌发出阻止行刑,朝廷追查下来自己承担责任事小,王白云办错了案子,冤枉无辜有错在先,持总督令牌阻止行刑,莫视朝廷旨意有罪在后,两罪相加,官场前途彻彻底底就毁了,他实在不愿意看到王白云毁了前途,叹了一口气,相劝道:“王大人,如果老夫赐你令牌,让你阻止行刑,朝廷怪罪,你可担当不起,老夫的令牌不能给你,王大人,你要体谅老夫的苦心。”
王白云态度诚恳地说:“大人,下官不愿看到无辜百姓因为我的过错冤枉受刑,即使丢掉前程也在所不辞。”
总督大人摇摇头责备说:“王大人,你可以在所不辞,老夫可不愿意陪着一起得罪朝廷,办下糊涂事。”
王白云扑通跪下了,流着眼泪说:“总督大人不赐给下官令牌,我长跪不起,跪死在总督府。”
总督大人生了气,黑着脸说:“王大人,不要胡闹!”衣袖一拂,起身走了,把王白云甩下不管。王白云焦急万分,跪在地上唉声叹气,时间慢慢过去,一更、两更、三更,总督大人让差人来劝王白云起来到客房休息,王白云执著地跪着。总督大人看到下属如此执著地为民辨冤,心情激动,也没有办法上床睡觉。终于,总督大人熬不过王白云,认输了,叹着气发出了令牌,让差人交给了王白云。
终于得到了令牌,可以阻止两条无辜囚犯身受极刑,王白云非常高兴,急急忙忙捧着令牌出了总督府大门。总督大人为了成全下属,让差人为王白云换了两匹好马。王白云上了马,鞭子一扬,“哒哒哒”
马蹄声响亮,骏马飞快地往知川县方向奔去。
天快亮了,刮起了风,嗖嗖的,迎面扑来,王白云冻得浑身打颤,将近一天的奔驰,两条大腿被马鞍磨破,疼得钻心,到总督府后长跪乞求令牌,没有吃晚饭,肚子饿得前心贴后背,非常难受。王白云忍着,骑着马奔驰着,一匹马疲倦了,跑不快了,换一匹马继续飞奔。东边太阳升起来了,太阳越来越高,王白云心中焦急,马鞭子抽得更紧,催马跑得更快,急急地奔向知川县处决囚犯的刑场。
终于,远远看见了知川县城,忽然,前方大路上来了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一个妇人、两个小孩,可能是到亲戚家玩耍,妇人和孩子脸上带着笑。王白云骑的马跑得太快,妇人和孩子坐的马车来不及躲避让路,眼看着就要相撞,车翻人伤的惨剧就要发生,王白云慌了,猛地扯紧马缰绳,马儿受惊跃起,虽然停住了,避免了两马相撞的惨剧发生,却把王白云摔下了马背,摔得昏迷不醒了。
马车上的妇人赶紧下车来扶起王白云,几个过路的行人也围上来帮着抢救,有的从附近人家找来开水喂,有的掐人中、按摩四肢。
终于,王白云苏醒过来了,摸摸身上,总督府讨来的救命令牌不知摔到什么地方了。王白云在附近草地上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令牌,望望天空,太阳已经快要当顶,午时三刻就要到了。
知川向知县遵照刑部批文、朝廷旨意,坐上县大堂,吩咐牢头将两名死囚犯从牢中押到大堂。小妾银秀的心早已经死了,她视死如归,没有惊慌,没有害怕,披枷带锁随着禁婆走出牢房。任发却吓坏了,原来一心以为大娘子和管家会想办法救自己出去,可是,后来没有了音讯,他怕死,家里有老婆孩子,虽然已经想办法把管家给的银两捎回了家,老婆和孩子的生活不愁,可是他希望回到家中和老婆一起生活,任发后悔轻信了大娘子和管家的话,栽赃诬陷小娘子,结果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任发恨自己贪财,想起以前听人说过,好人死了要上天堂,恶人死了下地狱,上刀山、下火海,受尽折磨,自己诬陷好人,肯定是恶人了,死后一定要受罪了。牢里的规矩,死囚犯处决前要赏给酒饭,牢头端来好酒好菜,小妾银秀吃得很香,任发一口也吃不下,呆呆地瞪着眼,流着泪,嘴里念着:“我是冤枉的,我是恶人,害了自己,也害了小娘子。”
两个死囚犯押上了大堂,验明正身,撕衣上绑,插上死囚牌子。
小妾银秀闭着眼跪着,任凭差役捆绑,仿佛失去了知觉。任发在大堂上大叫冤枉,高声呼喊:“大人,饶了我,我说出事情真相,大人饶命呀!”挣扎着不让差役捆绑。差役没有办法,狠狠地踢了两足,打了几个耳光,终于不闹了,瘫在大堂上站不起来了。
两个死囚犯押上了囚车,押赴刑场。知川县城里的人听说处决陈百全被杀案的两名死囚,争先恐后赶来看热闹,刑场上挤满了人,囚车经过的街道两旁也挤满了人,一些人愤怒地向囚车扔垃圾,丟石头,吐口水,两个死囚犯身上沾满臭烘烘的脏东西,头被石头砸破,血流了一脸。
知川县城的老百姓一边观看死囚游街示众,一边议论纷纷。
“喂,听说没有,陈府小娘子是被冤枉的,可怜,年纪轻轻就要被砍头了。”
“什么可怜,谋杀亲夫,大逆不道,砍头便宜了,应该凌迟处死,绑在木杆上剐六六三十六刀,让她受够了罪再死。”
“看看,那个年轻女囚不吵不闹,看样子有骨气,不怕死,男的吓得站不直身子了,满脸眼泪,又哭又叫,真是一个软骨头。”
小妾银秀站在囚车里,木枷把头和手卡得死死的,动弹不了,她闭着眼,垃圾、石头砸在身上,也不感到痛了。听不到街道两旁围观百姓的呐喊声、议论声,蒙蒙胧胧,似乎看到母亲、父亲流着眼泪向自己走来,她快步迎上去,想张开两臂抱住母亲、父亲,手臂一阵疼痛,猛然想起站在囚车上,两只手臂被绑得紧紧的,细麻绳勒进了肉里,十分疼痛,眼泪流了下来。
囚车到了刑场,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刽子手抓住死囚犯背上的绳子,像抓小鸡一样从囚车上提下,扔到临时搭建起来处斩犯人的木台上,捧起明晃晃的大刀,端起差役递来的酒碗喝了一大口,举起刀等着监斩官向县令下令行刑。
向知县知道两个犯人是冤枉的,王白云已经赶赴总督府讨要缓刑的令牌。可是,午时三刻就要到了,王白云还没有回来,向知县希望王白云及时赶回,又希望他赶不回来,心里十分矛盾。
“大人,午时三刻已到,请下令行刑!”刑场上的差役高声喊。向知县站起身,拿起处斩的令牌,迟迟没有扔下。
“大人,午时三刻已到,请下令行刑!”刑场上的差役又高声喊起来。向知县知道,不能再等了,叹了一口气,掷下了“处斩”令牌。
突然,起风了,“呼呼呼”,飞沙走石,一块黑云飞来遮住了太阳,刚才还是明朗朗的晴天,瞬间功夫天昏地暗,黑漆漆的辨不清东南西北,刑场上的人慌了,惊叫着,呼喊着。一道闪电划破天空,“轰隆隆”
惊雷响起。刽子手也害怕了,举着大刀的手“嗦嗦”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