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刑场上开刀问斩的号炮响起,两个刽子手手捧鬼头刀,一咬牙,猛跺脚,狠劲砍下,鲜血溅起,两颗人头滚落,两名死囚犯明正典刑了。
王白云找到在总督府讨到的缓刑令牌,忍着浑身伤痛,挣扎着重新骑上快马飞奔进城,径直来到刑场,翻身下马,捧着令牌高声叫道:“总督府令牌在此,刀下留人!”可是,风声、雷声、刑场上人们惊乱的呼喊声压住了他的喊声。王白云挤进观刑的人群,刚想再一次高呼“刀下留人!”来不及了,行刑的号炮响了,随着刽子手手中大刀挥下,两个死囚的人头滚落到了地上。
“轰隆隆!”“轰隆隆!”雷声一声比一声响。呼呼呼,风越刮越大,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监斩的向知县和行刑的刽子手吓得目瞪口呆,刑场上的衙役、观看行刑的百姓被大风刮得迷失了方向,夫唤妻、父唤子,刑场上乱成了一片。半个时辰功夫,风住雷停,太阳又露出了脸,不过,天空中仍然有淡淡云彩,太阳变得阴沉沉的了。
刑场上的人差不多跑光了,走完了。只有一个人没有走,前任县令王白云,呆呆地跪在小妾银秀的尸体前,脸上满是泪水。
王夫人听说丈夫从总督府赶回后径直去了刑场,等了很久没有见到回家,十分担心,带了小婢找来,看到丈夫跪在被斩囚犯的尸体前,赶忙上前搀扶,流着眼泪说:“老爷,人死不能复生,你为蒙冤的囚犯去过了总督府,尽了心了,回家吧!”
王白云摇摇头说:“我要赎罪,我办错了案,害得无辜女子惨死刑场,我不能原谅自己,我要向冤死的人祈求宽恕。”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说:“以后我们多为冤死的人烧些纸钱,多做一些善事就行了,老爷,人非圣贤,办错案子是难免的,自己身体要紧,走,回家去。”
小婢秀姑也帮着劝说:“老爷,你有这份心,冤死的人也该原谅了,地上凉,你到总督府来来回回赶了两百多里路,身体要紧。”
王白云固执地摇着手说:‘受冤的人命都没有了,我还要身体干什么?”仍然跪在银秀尸体前不起来。
天黑了,刮起了风,下起了雨,王白云仍然长跪不起。王夫人无可奈何,只好陪着丈夫,撑着伞,替王白云遮风挡雨。最后,王白云支持不住昏倒了,王夫人吩咐家人把他抬回了家,喂了一碗姜水,半夜过,王白云醒了,挣扎着还要到刑场去,被王夫人拦住了。
两名死囚犯的尸体在刑场上摆放了一个晚上,任发家在知川,有老婆孩子,孤儿寡母哭哭啼啼,把尸体收敛了。小妾银秀不是本地人,附近没有亲戚,尸体在刑场上摆了三天。王白云知道了,买了上好的棺材,像收敛亲人尸体一样收敛了银秀的尸体。尽管三天过去,银秀的尸体仍然像活人身体一样,四肢柔软,脸红红的,双眼微闭,仿佛睡着了。王白云披麻戴孝,让家人在城外选了一个风水好的地方,亲自扶棺出城安葬,还在墓前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冤死女子陈氏银秀之墓。
安葬了陈府小妾银秀,王白云病了,睡在床上,一天到晚昏昏沉沉。一天下午,王夫人有事出去了,小婢也在前院做事,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闭着双眼,蒙蒙胧胧,似睡非睡,有人在床前轻声呼唤:“王大人,我家老爷有请。”他起了床,跟着来人出了门,四周阴沉沉的,仿佛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荒野上,走了很久很久,好像到了一座城市,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到了城门口,带路的人径直进了城门,王白云刚想跟着进去,被一男一女两个人拦住了,年轻女人悲悲切切地责备说:“县太爷,你枉自夸耀要做清官,做好官,怎么糊涂判案,害得我年轻轻被绑赴刑场,身受斩刑之苦,你给小女子一个说法。”
男子跟着大声责备:“王大人,我虽然受奸人挑拨,害人害己,自己要承担责任,但是,如果王老爷认真办案,查明真相,就不会让我们两人做了冤死鬼,你还我的命来。”
王白云仔细一看,拦住自己的是陈府小妾银秀和陈府佣人任发,吓得脸白手冷,赶忙跪下求饶说:“两位受冤屈的人,陈百全被杀一案,我确实办错了,冤枉了两位,我给两位赔罪了。”
小妾银秀气愤愤地说:“大老爷,一句轻轻松松的赔罪就抵得上两条冤死了的人命吗?”
王白云自知理亏,低着头,任凭两位冤鬼责备。忽然看到老友陈百全到了跟前,板着脸责备说:“县太爷,我一直把你当成知心朋友,曾经多次告诉你,小妾银秀是我的心爱之人,有文才,又贤惠,是我经商的好帮手。怎么能糊涂判案,把她当成了凶手,你忠奸不分,是非不辨,怎么能当好一个管理上万百姓的父母官。”
王白云听到老朋友指责,羞愧难当,恨不得地上有一条缝,好钻进去躲起来。正在这时,刚才到家中相请的人从城门里出来了,斥责围着王白云不放的冤鬼说:“不要放肆,生死自有天命,王老爷是我们老爷请来的客人,不要过于为难了。”
陈百全、小妾银秀、任发的冤魂散开了,银秀临走时狠狠盯了王白云一眼,眼光里充满哀怨。王白云感到浑身发凉。
跟着来人进了城门,来到一座衙门跟前,带路的人先进衙门通报,听到衙门里有人大声说:“王道长来了,快快请到客厅说话。”
王白云随带路人到了客厅,看到屋里摆设华丽,一件件奇珍异宝,平时少见。不一会,一个官员进来,头戴金盔,身穿蟒袍,面色威严,身后跟着不少随从,到主人席上坐定,大声说话:“王道长,你曾经得到仙人指点,当着仙人的面发誓要做清官、好官,为什么审出天大的冤案,枉杀了无辜,放走了恶人。”
王白云心中惭愧,叹着气说;“大人,下官办错了案,也曾想挽回错误,不料横生枝节,终于酿成大错,下官将上表朝廷,请求处分。”
主人座位上的官员点了点头说:“人世间良莠不齐,鱼龙混杂,步步有险,处处有诈,办错案子,确实不能完全怪你,但是,你要将功赎罪,努力教化百姓,广布善缘,多作善事。”
王白云小心翼翼地回答:“大人,我到底该怎么做,望明确示下。”
官员笑着摇了摇头说:“你该怎样做,自有你的师父教给你,不过,千万记住,切切不要再往我这里送来冤死鬼了。王道长,我叫人送你回去吧,你要好自为之。”
王白云猛然醒了,仍然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原来做了一个梦。
王白云的病越来越重,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天到晚昏昏沉沉,常常说胡话,嘴里叫着陈府小妾银秀的名字,恳求饶恕错判案、冤屈好人的罪过。王夫人看到丈夫病重,十分焦虑,请来知川县城名医诊治,名医们查不出患了什么病症,有的开了安神的方子,吃了仍不见好。有的医生摇着头,叹着气,连药方都不愿意开。有的人告诉王夫人,王老爷一定是刑场中了邪。王夫人请来驱鬼除邪的道士、观花婆,闹得王府不得安宁,王白云的病仍然不见好转。王夫人整天愁眉苦脸,丫头佣人也脸布愁云,人人替王老爷担心。
到云州上任就职的日子到了,王白云病重不起,不能如期前往赴任。王夫人到了知川县衙,请向知县代写奏章上奏朝廷,告假在家治病。向知县听说王白云病重卧床,前来探视,带来了总督府的上谕。
现任县太爷来访,王白云挣扎着起了床,让家人搀扶着到客厅会见客人。向知县看到多日不见,王白云面黄肌瘦,精神不振,听说前任知县患病的原因是判错了案,冤死了陈府小妾,良心受到谴责,心里十分感动,安慰说:“王大人,你一心为民,知川县妇孺皆知,偶然失误,错判案件,在所难免,何况,你不辞辛劳前往总督府,已算是尽了力,两位犯人冤死是天意,王大人不要过于自责。总督大人闻听王大人病重,特地传来上谕,要大人好好养病,如果费用困难,下官从府库中额外拨款作为王大人养病之资,望大人早日病愈,身体康复后赴云州上任。”
王白云摇着头,叹着气说:‘像我这样糊涂办案的官员,哪里还有颜面前往云州上任啊!”
向知县好心安慰说:“王大人言重了,总督大人在口谕中说,大人勤政为民,是难得的好官,将来前途无量,一定会成为国家栋梁,大人千万不可因小小的挫折耽误了大好的前程。”
王白云愁眉苦脸,摇着头不说话了。向县令安慰了一阵,告辞回衙理事了。
王白云的病仍然不见好转,急坏了满府的人。王夫人吩咐在县城四处贴上寻医启事,许诺如果有人治好了王白云的病,将重金酬谢。可是,一连三天,没有人上门。知川县城的百姓听说前任知县患病难治,并且是为了一个冤死的犯人患了病,很多人受了感动,联想到王白云为官清正廉洁,体恤百姓,相互串连到王府看望,送来肥母鸡、熏腊肉,专程上山采来治病的草药。王白云非常感动。
一天,王府终于来了一个自称包治百病的游方医生。王夫人本不相信游方术士,可是老爷病体沉重,死马当成活马医,请到了王白云的病床前。游方医生看到王白云闭着眼,昏昏沉沉,似睡非睡,把了脉,请夫人回避,他要作法治病。王夫人半信半疑,带着小婢走开了。游方术士轻轻呼唤:“徒弟,快快睁眼,看看是谁来了。”
王白云正在昏睡,忽然感到一阵清风吹来,头脑清醒了很多,睁开眼睛,看到师父吕洞宾站在面前,慌忙翻身起床,跪倒在师父面前,大声说:“师父,你可来了,徒弟辜负了师父的教诲,枉断错案,不是一个清官,不是一个好官。”
吕洞宾轻轻扶起了王白云,安慰说:“徒弟,世事繁杂,人心莫测,心存恶毒之念者不少,处处设置机关、遍布陷阱,让人防不胜防,错判案件,虽你之错,也是天意使然。”
王白云虚心求教说:“师父,面对当今之世事,我该怎么办?”吕洞宾微微一笑,说:“当务之急,要教化万民,多行善事,多生爱心,一人两人行善爱人,善事不显,爱心不彰,众人行善,世界充满友善,社会和谐,万民友爱,奸邪无处藏身,就会少发生、或不发生冤案、错案了。徒弟,为了天下苍生,去广布善缘吧!”王白云仔细分析师父说的话,好像明白了,又似乎没有听明白,恳求说:“师父,弟子愚钝,望能给弟子明白指示。”
吕洞宾仔细打量着王白云,犀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徒弟的心,大声问:“徒弟,你对官场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还有留恋吗?”
王白云态度诚恳地说:“当官荣华富贵,的确很让人留念,不过,当清官不易,当好官更难,需时时小心,处处提防,稍有不慎会误入歧途,审出冤假错案,祸害百姓,如今,实实在在,我已经厌倦了官场。”
吕洞宾高兴地大声说:“好徒弟,你既然厌倦了官场,师父给你指明一个去处,西南方向渝州府綦江县境内有一座瀛山,原是蓬莱仙山一角,山上有一道观叫白云观,你携重金前往,协助主持杨常符重建道观,重塑菩萨金身,教化方圆百里百姓。”
王白云疑惑地说:“师父,我虽为官多年,但清正廉洁,俸禄仅够维持家人生活,我到哪里去寻重金带上瀛山?”
吕洞宾笑了笑说:“徒弟不必忧虑,到时候,重金自从天降,陈百全被杀案有冤屈之人,必有奸佞作恶之徒,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恶人遭报的时候己到,用恶人所贪不利之财去行为善一方的好事,也符合惩恶扬善的道义,徒弟牢牢记住,渝州府綦江县瀛山上的白云观!”
王白云的病好了,大声嚷着要家人端饭吃。王夫人喜出望外,赶紧吩咐小婢秀姑端着各种佳肴给老爷送去。夫人要赏钱给治病的游方医生,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吕洞宾已经出了王家大门,走远了。
陈府管家和夫人暗中私通,杀害了陈老爷,设奸计陷害了小娘子银秀,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银秀受刑那日,两人喝酒庆祝,忽然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心中胆寒。终于风住云收,两个奸邪之徒,胆战心惊,害怕所做歹事惹怒上天,会遭到报应,终日提心吊胆过日子,阴谋得逞,冤案坐铁的喜悦荡然无存。
一天晚上,陈府管家偷偷摸进了陈夫人的房间,两个人上了床,脱了衣服,抱在一起,亲呀爱呀说着肉麻的情话,正在开心快活,忽然看到陈百全站在床前,满面怒容,高声骂道:“一对贱人,害我性命,嫁祸小妾,蛇蝎心肠,天理难容,还我命来。”又见小妾银秀,浑身血污,圆瞪双目,大声骂道:“奸夫淫妇,杀害老爷,栽赃害我,定遭报应。”一对男女吓得胆战心惊,赤裸着身子跪在床上,磕头求饶。忽然听到后院有人呼喊:“不好了,着火了,快救火呀!”陈府管家和夫人心中害怕,不敢起身去喊人救火,跪了一会,听不见动静了,抬起头,陈百全和小妾银秀都没有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