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管家和夫人听见后院有人呼喊救火,胆战心惊,慌慌忙忙穿好衣服,开了房门,来到后院,看到火势很猛,越烧越旺,火中站有金甲神人,高声呼喊:“陈府管家、夫人勾搭成奸,杀夫害妾,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今奉地府阎君旨意,毁其家产,两个奸淫小人,活罪尚未受满,暂留性命,沦为乞丐,沿街讨要,受尽千般折磨,到时再拿到地府,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救火的人被吓住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敢再去救火,眼睁睁看着火越烧越大,整整烧了一夜,把一座陈府烧得干干净净。陈府佣人、丫环,看到财物烧尽,纷纷自寻出路,走散了。剩下管家、夫人,赤手空拳,只剩下身上穿的衣物,想投奔大户有钱人家为奴作佣,知川城里已经传遍他们害人的事,奸邪小人,家家不敢收留,走投无路,最终沦为了乞丐,遭到了报应。真是一生害人终害己,天理昭昭不可欺。
王白云的病好了,他记着了师父的话:带银两到瀛山白云道观协助杨常符重修道观,劝导万民行善,可是,到什么地方筹措银两呢?
师父承诺有人送来银两,等了几天,没有见到送银两的人,心里有些烦躁。想到知川县里富家借贷,自己是卸任的知县,不久就要离开,害怕日后还不上,失了信用,不敢去借。想变卖家产,几年清水知县,所剩无几,家产卖不了多少钱,况且日后妻子、儿子的生活费用要靠变卖家产维持,为人夫、为人父,不能一走了之,丢下妻子与儿子不管,要劝人行善,首先自己要善,要劝人有爱心,首先自己要有爱心,不能做对不起妻儿的事。
王白云心中烦闷,这一天晚上,早早上了床,睡不着,翻来覆去,脑子里想的完全是修道观需要的钱,天快亮了,太疲倦,勉强闭上了眼睛,蒙蒙胧胧,忽然看见一个身穿红袍的金甲神人站在床前,大声呼唤:“王白云听着,吾神知道你正在想法筹措修建白云观的银两,现送来黄金二十两,修建道观足矣,你要千万保护好修建道观的黄金,自己不得挪用一分一毫,黄金取之于陈府管家和夫人所获的不义之财,你拿去修建道观,劝万民行善,也是物尽其用。”说完,身穿红袍的金甲神人不见了。王白云猛然睁开眼,原来是做了一个梦。他苦笑了,天亮起身,发现书案上果然摆放着一锭锭金灿灿的黄金,每锭黄金上铸有八个大字:“取于不利,用于善行。”王白云急忙跪下,拜谢金甲神人赐来黄金,他记着金甲神人说的话,用布把黄金包得严严实实,收藏到一个十分保险的地方。
王白云开始起草给朝廷的辞官奏章,夫人知道了他要辞去官职,十分震惊,她嫁到王家,服侍公婆,服侍丈夫,费尽了心血,公公婆婆去世后,夫妻相依为命,守着祖上留下的家产,丈夫用心读书,她操持家务,好不容易熬到丈夫高中,受朝廷任命做了知川县知县,她和儿子到了知川。丈夫是一个清廉的官,整天忙于县里的事务,每年只拿朝廷明令规定的俸禄,不贪不占,有客人送礼全都拒之门外。丈夫升任知府,官大了,俸禄也多了,生活会越来越好。王夫人憧憬着丈夫有朝一日做到一品、二品的高官,跟着一起享受荣华富贵,想不到,丈夫升任知府了,却要辞官不干。王夫人想不通,丈夫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决心尽最大努力规劝丈夫,争取丈夫回心转意。
王白云正在专心写着辞官奏章。夫人进来了,脸上挂着泪花。
王夫人轻声问:“老爷,你是不是真的要辞去官职了?”
王白云放下笔,抬起头,叹了一口气说:“夫人,我正想告诉你,我已经下决心辞去官职。”
王夫人脸上的泪水更多,说:“老爷,你辞去了官职,我和儿子今后的生活怎么办?”
王白云安慰说:“夫人,今后的生活我已经安排好了,我辞官的心意已决,不再到云州赴任了。”
王夫人苦苦相劝,说得唇焦口噪。王白云默默听着不反驳妻子,也不放弃辞官的打算。王夫人看丈夫已是口吃秤砣铁了心,知道苦劝无益,双手掩面哭着离开了。王白云深深叹了一口气,提笔继续写着辞职奏章。
王白云把辞职奏章送到知县衙门,托向知县代奏朝廷。向知县看到王白云辞官心意已定,摇头叹息,他婉言拒绝了代奏朝廷的要求,请王白云亲自将奏章送到总督府,面呈总督大人。王白云到知川任职后,很受总督信任,也想当面辞行,于是,回到家里拿了盘缠,租了一匹快马骑着,直奔总督府所在城市而去。辞官的决心下了,肩上的担子轻了,心情愉快多了,一路上欣赏风景,走了整整一天才赶到,找了一间客房住下,第二天清早到督府递了拜帖。总督大人在客厅会见了王白云,看了呈上的辞官奏章,脸色阴沉了,大声训斥说:“王大人,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你精明能干,为官清廉,应该努力为朝廷效力,尽早赶赴云州上任,为何反而提出辞职,辜负朝廷信任,辜负老夫栽培,你知罪吗?”
王白云急忙跪下,申辩说:“大人,你对下官的信任栽培,我非常感激,然而,下官审错了案,冤死了无辜之人,实在没有颜面身居官府大堂,自请辞去官职,退隐山林,劝导世人行善,以报答大人的恩典和朝廷的信任。”
总督大人十分冷才,舍不得放王白云离去,走下座位双手扶起下属,极力挽留说;“王大人,当官的不是圣贤,有时也会出错,不过,为官之人手握百姓生杀大权,要格外谨慎,我已经派人详查,陈百全被害一案,你几次三番深入现场调查,小心谨慎,虽然办错了案,情有可谅之处,老夫劝你收回辞官奏章,收拾行李到云州上任,努力为百姓多办几件好事,以功补过。”
王白云态度真诚地说:“大人,细细想我办错案的原因,实属世上一些奸猾之人过于阴险,一些贪图小利之人昧了良心,纵看天下,劝善的人不多,行恶的人不少,长此以往,世人为奸人所惑,纵然为官者清正廉洁,也难免遭受蒙蔽,办错案子,我辞去官职,专心劝人行善,让良善战胜奸邪,也许,比当官对世人的贡献还大。”
总督大人细想王白云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但是仍然不舍王白云离去,又劝了一阵,看到王白云去意已决,摇着头叹着气同意了。总督大人留王白云在府中吃了饭,依依不舍地让他走了。
王白云辞了官职,收拾了行李,把在知川县城的房屋家具卖了钱,赏了家人丫头足够的盘缠,吩咐自找出路,另寻好的人家帮工。
小婢秀姑不愿意离去,哭着哀求留下帮助夫人教导小孩,没有办法,王白云只好留下了她。知川向知县、城里的商人百姓,听说前任知县辞官返家,感激他任职时一心为民,摆下践行酒宴,今天东家请,明天西家邀,盛情难却,只好勉强应付,耽误了一个多月,临行那天,百姓聚在城门口欢送,成千上万,黑压压一片。有的送出县城二、三十里,王白云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王白云把金甲神人送来的二十两黄金用包裹包好,缠在贴身的腰间,他要把夫人、孩子、小婢秀姑送回楚州老家,好好安顿,然后才能脱身前往瀛山。王夫人不赞成丈夫辞官,心有怨气,一路上阴沉着脸,坐在车上一言不发。王白云自知对不起含辛茹苦服侍自己多年的夫人,一路好言相劝,想办法逗夫人开心。孩子年幼,平时在城中读书,看不到山清水秀的田野风光,一路东张西望,十分高兴。
路上走了十天,回到了楚州老家。乡亲闻听王白云辞官不做了,十分奇怪,都来看望。族中有一个长辈上门责问:“白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做了五年知县,刚刚升任知府,正应步步高升,缘何辞官不做,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王家的祖宗。”王白云耐心解释,把八十岁高龄的长辈说得心服口服了。
王白云要到瀛山送银,祖上留下了田地,收租可够夫人、孩子及小婢生活,他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了,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准备离家远行了。要离开相依相亲十多年的夫人、年幼无知的孩子,王白云心中依依不舍,王夫人也舍不得丈夫离家。王白云离家的前一天晚上,夫妻俩手拉着手,身依着身,泪眼望着泪眼。
王白云轻声说:“决人,今后家里的事托付给你了,要教育孩子好好做人,长大经商、教书都可以,千万不要做官,天下做官的,很少有人不做错事、审错案的,如果像我一样,枉杀了好人,一辈子心里不安。”
王夫人点头答应,眼泪汪汪地说:“老爷,出门在外要保重身体,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王白云点点头,还想嘱咐妻子一些话,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了。
王白云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瀛山的路,他把二十两黄金收藏好,一路向西,沿途观赏风景,累了,走不动了,在路边寻一个旅店住宿,饿了,在路边小饭店买两个馒头吃了继续赶路。楚州到渝州一千多里,王白云走了二十多天,走得十分辛苦,终于到了渝州,打听到綦江县在渝州南面,乘船渡过了长江,又走了一日,终于到了綦江地界,看到群山逶迤,河水潺潺,田里庄稼茂盛,村庄房舍整齐,农夫田里耕作,女人溪边洗衣,处处是生动祥和的农家景象。王白云询问路边行人:‘瀛山在什么地方?”行人指着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告诉那里就是瀛山。王白云心情振奋,加快脚步,渡过了一条叫做綦河的大河,来到了瀛山脚下,从山下往山上看,危岩高耸,小路崎岖,山峰隐没在白云之中。王白云裹紧缠在身上包着二十两黄金的包裹,捞起了裤脚,开始往山上爬。山路难走,速度不快,看看太阳落山了,周围没有村舍,张望一阵,发现前方山坡下有一个茅舍,于是上前借宿。
茅舍主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一脸横肉,两眼凶光,家中还有一个妇人,是大汉的老婆,夫妇两人都是蛇蝎心肠,大汉平时不种庄稼,不经商做工,邀约三五同伙,盗窃财物,杀人害命,妇人看哨望风,收藏脏物。也是王白云命中有难,好的人家不去投宿,偏偏到奸邪之家投宿。大汉夫妇看到王白云衣着朴素,不像有钱的人,正想拒绝寄宿,不料妇人发现投宿的人腰里紧紧缠着一个包裹,疑有金银财宝,给丈夫使了一个眼色,把王白云留下了,烧了热水让他洗了脸足,煮熟一锅山芋作晚饭。王白云一路疲劳,为了赶路,中午饭也没有吃,狼吞虎咽地吃了两碗山芋,摸摸肚子,饱了,被带到一间小屋,地上堆着稻草,王白云倒在稻草上睡了,不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
王白云睡到半夜,山里天气凉,寒气袭来,被冻醒了,要解大便,轻轻开了小屋门,走到茅屋外一个荒僻处解了大便,回屋时看到主人房间亮着灯,窗纸上映出男女头挨头说话的影子,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喂,老婆,小屋那人看来没有什么油水,为什么要留下住宿,吃了我们两大碗山芋。”
“傻瓜,你没有看到他身上背着包袱,包袱中肯定有钱财。”
“老婆,你说怎么处置?”
“老办法,把人杀了,尸体扔进山沟喂狼,抢了包袱中的钱财。”
王白云吓得浑身颤抖,再也不敢回小屋睡觉,摸摸身上,装着二十两黄金的包袱还在,赶紧悄悄离开了茅舍,在黑漆漆的山路上深一足浅一足地逃命。一会儿,看到后面有人打着火把追来,一个声音高喊着:“借宿的汉子,天黑路险,山里走路危险,回茅屋睡到天亮再走。”
王白云不敢应声,大步跑着逃命,没有看清楚前面有一个坎,一步迈出,“咚”的一声,跌到土坎下,腿摔伤了,一瘸一拐跑不动了,眼看着茅舍中的一男一女追到跟前。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冷笑了两声,咬着牙骂:“贱骨头,以为我们家的山芋是好吃的,乖乖把包裹交出,我夫妻发个善心,饶你不死。”
王白云两手死死抓住包裹不放手,哀求说:‘大哥大嫂,我包裹里确实有一些钱财,是受人所托送到白云观修道观的,菩萨的钱,一分一厘不能动。”
女人冷笑了,说:“傻子,我们两口子,不要说修道观的钱,就是皇帝老倌修金殿的钱也照抢不误,识相的乖乖交出钱财,饶你不死。”
王白云死死抓着包裹不敢松手。女人来抢,夺了一阵夺不走。
男人恼了,举起刀,照着王白云脑门砍下来。王白云心想必死无疑,闭上了双眼。正在危险关头,忽然听到旁边小树林中传出“呜”虎鸣,跳出了一只两眼闪闪发光的大老虎,抢劫财物的一男一女吓得屁滚尿流,扔了大刀火把,抱着脑袋落荒而逃。王白云腿摔坏了,跑不动,眼睁睁看着大老虎叼着自己衣领,扑愣愣向山上奔去。王白云心里想,脱了贼手,又落虎口,不仅暗暗叫苦。不过,仍然紧紧抱着装有二十两黄金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