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十年春,十年心事付与谁?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人去也,孤枕留。当时只道是平常,任由山高流水长,终归是徒留伤悲,碎影一地独自凉。
吴藻,清代女诗人。古代文艺女青年典范之一。
周国平在《把心安顿好》一书中说:“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和心灵,把命照看好,把心安顿好,人生即是圆满。”守心、护心、收心,将心作航向,人生是不是能快乐些,自由些,淡然些?是不是能避免更多地遗憾,是不是更能满足呢?
被誉为最美情郎的仓央嘉措曾说:“世间事除了生和死,哪一件事不是闲事?”
的确,我们大多时候都在做着闲事,一桩桩,一件件,一次次地反复做着与生死无关的诸多俗事,且乐此不疲,不停不休地循环中。
见落花悲,见流水伤,见北雁哀,见黄叶愁,真是源头似个长,大千世界的变幻莫测左右着人们的情绪和直觉,繁衍苦恼丛生。某些蠢蠢欲望让人振奋,痛并快乐着。
不知谁说过“有文化真可怕!”这说法武断了,但也能说明一个问题,知识越多,懂得愈多,其心愈无法安放,无法静静地对视自己,只有在某一天幡然醒悟后,才会发现生活于别处真好。
今人如此,古人亦是。那不妨穿越时光的隧道,去一趟清代嘉庆年间,打开一道缺口,循着女诗人吴藻的生活轨迹前行,也许会有一番新体悟也说不定。
都说古代不乏“问题少女”,李季兰是,鱼玄机也是。当然更少不了文艺女青年,金纤纤是,吴藻也是。特别是吴藻,据说因为“知己难求”,等到22岁年纪才出嫁,在古代算是大龄青年了。
当然,吴藻嫁入的人家,并没因为她是老青年而降低门槛,反而嫁了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那么,为什么吴藻会这么晚成婚呢?
其实原因非常简单,吴藻无法“将心安顿好”,她有许多美好的憧憬,有对未来的诸多追寻,然而在闺阁中等了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却一直没等到“春暖花开时”那份怦然心动,于是“理想”一拖再拖。
说起理想,吴藻的理想似乎并不复杂,就是遇见一位“同路人”,说着“知己话”,最后成为“一家人”,这份期许简单吗?
简单,却也不简单呢!
人说“一生得一知己足矣”,这充分说明了知己难求的程度,有些人甚至一辈子也遇不上。可吴藻是偏偏不信的,她的才华,她的美貌,她的家境,让她自信有情意相投的人终究会出现,会一起牵手到白头。
不过,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试问,这世间上有多少如赵明诚和李清照般心灵相通,又有多少似林徽因和梁思成一样相濡以沫的佳偶天成呢。人生得灵魂伴侣,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了。
小时候的吴藻,深受父亲的宠爱,专门请了老师教授读书识字,作诗填词,琴棋书画等文学文艺知识,希望女儿能成为知书达理的才女,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不为外道的原因,吴藻的父亲虽为商人,但是特别敬佩有才学者,因为他家的旧居毗邻着大词人厉鹗,对书香雅意特别追捧,希望自己的愿望能通过女儿得以实现。天生聪慧的吴藻确是不负所望,诗书琴画样样精通,工于词,擅画竹,懂音律,难得一位大才女。
她道:“燕子未随春去,飞入绣帘深处,软语多时,莫是要和依住?延停,延停,含笑回他:‘不许!’”俏皮、天真、可爱、婉转,吴藻这首《如梦令》,与李清照那首著名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有异曲同工之妙,让人爱不释手。
才华横溢本是大优点,让人心灵丰满,心内充实,心思圆熟,但也正因如此,才情兼具的吴藻渴望一种共鸣,她希冀的丈夫,是能与她琴瑟和鸣、诗词唱酬的灵魂相伴者。这样的愿景其实没有错,这天下男女啊,谁不想、不愿意找到相依相随的另一半呢。
吴藻最终是从一个富商家庭跨入到另一个富有家庭,娘家人曾经对她十分溺爱,到了婆家后,丈夫对她更是爱意满满,处处迁就于她。吃的、穿的、用的以她喜好为准,生活上可谓无微不至。但是,吴藻却总是高兴不起来,觉得这日子似乎少了些什么?
丈夫经营着商铺,需要用心打理,因此在家陪伴吴藻的时间是有限的。有时回到家中,丈夫也兴致勃勃地听吴藻轻声念所作的词阙,只不过当吴藻念完时,听到的却是丈夫的鼾声阵阵,这是打理事业累得啊!但吴藻不作这么看,她觉得丈夫缺乏情趣,不懂温柔,不懂女人心。
她道结婚后的寂寞,在《祝英台近》中说:
曲栏低,深院锁,人晚倦梳裹;恨海茫茫,己觉此身堕。那堪多事青灯,黄昏才到,又添上影儿一个。
最无那,纵然着意怜卿,卿不解怜我,怎又书窗依依伴行坐?算来驱去应难,避时尚易,索掩却,绣帷推卧。
不能让小妻子不高兴啊!丈夫希望吴藻多出去走走,交往些小姐妹,吴藻当然乐意。她交往的女子大多懂些诗词歌赋,虽然不能与她相提并论,但好歹也算是文友了,吴藻慢慢地快乐起来。后来,这些女子再给吴藻引荐了当地的一些才子认识,她更是如鱼得水,将自己的才情发挥得淋漓尽致。丈夫见到这样的情形,并不反对和干涉,反而鼓励妻子寻找欢乐,给予了吴藻交友的空间和心灵的空间。
吴藻与才子才女们游乐于山水间,无不快哉!她道:
珊珊琐骨,似碧城仙侣,一笑相逢淡忘语。镇拈花倚竹,翠袖生寒,空谷里,想见个依幽绪。
兰针低照影,赌酒评诗,便唱江南断肠句。一样扫眉才,偏我清狂,要消受玉人心许。正漠漠烟波五湖春,待买个红船,载卿同去。
这首《洞仙歌》是吴藻赠与妓院的一位美人儿林姑娘的。吴藻不但与才子们荡浆碧水间,踏青山野中,更作男儿装扮逛妓院,一本正经地调笑女子,喝花酒,赏风月,作欢乐,俨然将自己作为了男人,甚至也想买一艘小红船,载着佳人悠悠顺流而去。
这样出格的行径,吴藻丈夫居然不干涉妻子,确是让人大跌眼镜,倍觉不可思议。
爱,有时真得说不清。吴藻觉得这是一场无爱的婚姻,或者就是婚姻的坟墓,但当爱她的丈夫不幸去世后,她才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空虚,什么是落寞,什么是孤独。
嘘寒问暖声空了。回家的脚步声空了。枕边的鼾声空了。一切都空空如也!
四面八方的空寂、惆怅慢慢开始袭来,曾经对丈夫地厌弃,生活不习惯,或不屑一顾,在丈夫离世后,才觉得相处的珍贵。只是这些已逝去,斯人不在,独守一个个夜深沉。
吴藻再不出门呼朋唤友了,她静静地守着时光,一点点整理曾经创作的诗词歌赋,编辑成了《花帘书屋诗词》《香南雪北庐集》等诗集,为后人留下了一笔丰富的文学遗产,值得敬仰和钦佩。
“我是一片云/天空是我家/朝迎旭日升/目送夕阳下/我是一片云/自在又潇洒/身随魂梦飞/它来去无牵挂……”伴随这样悠悠空灵的歌声而行,有种相遇,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种抵达,是心与心的偶然交会。将心安顿好,将生活于别处,活在当下,获得宁静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