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生来五十数，玄妙通，生杀定。天地显象四十九，余一遁去化冥冥。望秋燕，才南去，转瞬春时却又回。人生几多春秋度，何争运来早与迟。
——《燕南飞》
那大王听悟空言罢，不由仰天笑道：“人生于世，遭这老天所辖，生离死别，皆不能由己。你看那红尘内几多恨事叫人扼腕，人世中多少惨闻叫人怨叹！老天既行得许多恶事，又怎可不祭上一祭？”
悟空亦笑道：“如此说来，你倒也是个风雅之贼。老天虽是不仁，你却于此间剪径掳人，岂非本是一家？”
大王听了，不由大笑道：“是也，是也！入此山者，天杀我杀，正是一家。”
悟空见他大笑不绝，几近癫狂，忖道：“此洞一派杀气，内中之人神智早被杀伐凶性蒙了心窍。这山中煞气凌天之相，怕也正是群盗胸中怨仇所结。”
洞中群盗见大王狂笑不止，纷纷上前道：“大王，吉时已至，若是迟了祭天时辰，只怕上天见怪，还是及早为妙。”
大王对悟空道：“年年此时，我洞中均以血食祭天，你若到了阎罗面前，须当记得某家名姓。”
悟空笑道：“正要请教。”
大王上前一步道：“我自生时，遭父母遗弃，也无本家姓名，洞中上下皆呼我为‘无天大王’。”
悟空心道：“这贼要将我祭天，分明是个惧怕老天的，却又叫做‘无天’，着实可笑。”
那大王喝令众人将悟空抬至后厨，将悟空置于案上，正要令人将悟空衣衫拔去洗濯，悟空忽然叫道：“我自来时，业已将泉水洗伐过了，无须再洗。”
只见一个厨子上前将悟空摸上两下，笑道：“这厮倒是个讲究人，稍时下锅时莫要喊叫，若是不然，肉便要酸些。”
正热闹时，早有两人将一口大锅抬来，众人纷纷添柴加火，要煮悟空。悟空见了，只是呵呵而笑。
众人等待多时，见那锅中水沸，忽然将悟空凌空抬起，一声齐喝，投入锅中。只见悟空入水之际，锅下灶火忽然遭一阵大风吹来，顿时吹得洞中星光点点，明灭有间。
众人正待躲避时，悟空忽得自锅中跃起，只见他身形一晃，现出本来面目，笑道：“那老天今日要行斋戒，只怕是祭不得了。”
无天大王强睁双目，见一猴儿立于对面，不由惊道：“你是何人？”
悟空将金箍棒自身中化出，道：“我与你一般皆是恨天之人，只是老孙今日欲要积行善业，你等将这山染得凶气障天，正好叫老孙惩恶断凶。”
无天大王见悟空执棒而立，叫道：“入了我这洞中，便是判官后庭，阎罗之家，我也不知你是哪里妖邪，只管上来领死便是。”
那大王说罢，自身后取出一柄长刀，刀身上一片暗血，分明是久染人血而致。
悟空见了，怒意难遏，当下也不答话，急走两三步，一棒向他打来，无天大王将刀身一横，正要架住铁棒，却不知那铁棒本是仙家之物，凡人如何抵挡？只听得一声脆响，早已断做两截，群盗见了，纷纷自身旁取了器械，向悟空没头没脑打来。悟空当下也不理会，只做是搔痒一般，走上前一棒打在无天大王身上，顿时化作一个肉饼。只听得一人道：“这妖怪手重，将大王打做寿饼了。”
悟空笑道：“这厮死于寿诞之时，却不正是出了生门转死户耶？”
众人见悟空凶恶，纷纷便欲夺路而逃，只见他施出仙家手段，一口罡气吹去，顿时一阵神风袭来，将众人定在原地，不得动弹。悟空又将身形一幻，化作数十只猴儿，各自持了铁棒，纷纷向群盗打来，未及片时，早已将众人打的红白淌地，脑开颅现。
悟空将群盗打个干净，出了洞门，但见一片血腥之气正自洞中向外传来，心道：“既灭了群盗，须当绝了门户。”当下将手一指，现出一团火光，汹汹然将洞中之物烧个干净。
悟空见洞中之物尽被大火焚去，正要转身而行，忽听得一人口称佛号，叹道：“罪过，罪过，这群盗虽是凶恶，却也一般是天地生养，你又怎忍下此辣手？”
悟空回身望去，只见对面山崖上立着一人，却正是南海观音菩萨。
悟空飞身上前道：“菩萨来得正好，老孙要去积修善业，见这个山中煞气漫天，群盗聚集此间剪径劫掠，也不知枉害了多少良善之人，今日撞着老孙，正好除根绝脉。”
观音摇头道：“你如此行事，只怕是善业未增，恶业反添。”
悟空问道：“老孙除恶灭贼，却怎的是反添恶业？”
只见菩萨轻移莲步，缓缓向前道：“天地生物，生死本有定数，今日群盗丧于你手，虽是命数使然，却也是你生起杀心在先，才被天地杀气所用。”
悟空凝思片刻，问道：“若是老孙视而不见，过而不问，这群盗日后岂非更行恶道？”
菩萨正待解说，却又忽而止住道：“也罢，你既生惩恶扬善之心，自然便遇极恶大善之人。世间因缘，皆是往来牵引，乱中有序。我于南海以慧目观你行事，见你杀心起时，欲来劝阻，却终是晚来片刻。”
悟空闻得菩萨言语，究竟不甚明了，便道：“老孙生来性急，菩萨方才欲言又止，分明是有话说，何不直言？”
菩萨笑道：“口做言时，心却无言，此乃天机，不可轻泄。”
悟空见她温然而笑，不肯作答，当下也是一笑，便道：“既是如此，老孙只是前去多行善举便是。”
菩萨道：“修行之人，行善本是外功，那红尘万丈之中诸多迷惑，切记不可失了圆明本性。”
悟空点头道：“老孙入得仙道已久，岂会贪恋那红尘俗物，菩萨大可放心。”
菩萨见他急欲行去，便自身上取出一物道：“但遭魔障侵扰，将此物置于眉心，可解一时之急。”
悟空将那物接过，却是一个竹簪，笑道：“老孙未闹天庭之时，也是妖道盟首，山中好汉，如今身藏女红之物，岂非叫人笑话？”
菩萨将指一触悟空眉心，道：“正是要将你这好汉之性磨去，修行之人心性本平，英雄好汉俱是心气浮躁之辈，又如何能成仙就佛？”
菩萨言罢，足下忽然生起一朵祥云，径自归向南海去了。
恨天洞内诛群邪，铁棒挥来恶行绝。
惩恶切勿坠恶道，扬善须当处善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