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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自暴自弃的男妃计划

太医哥哥的怒气在给我一件件穿衣裳的过程中一点点消散。

小沙弥送来热水,也是太医哥哥亲力亲为给我洗了脸,另从随身小囊中取了独家秘制香脂数份,一一给我抹了手脸,虽然显得手感愈发滑嫩嫩,但过程也太久了。

我总嫌这些步骤太过琐碎,东宫里有眉儿她们代劳,想逃也逃不掉,好不容易出了宫,少傅给我洗脸都是粗粗一抹,甚得我意。今日撞在了太医哥哥手里,必然是躲不过去。

太医哥哥将我禁锢在身边,拿一份香膏讲一遍其功效,听得我耳朵生茧,终于不耐道:“这些娘娘腔的粉膏我又不需要,抹着做什么?难怪以前少傅都说元宝儿不够英武,都是水粉香脂抹多了,哼。”

太医哥哥将我偏过去的脸转回来,眉眼深深一凝,“这几日你在外面乱跑,风餐露宿,也没人好好照顾你,水一样的脸蛋都大不如前了。那姜冕懂什么,只会把你往粗犷了养。牧云哥哥是太医,会害你么?”说着,拿手背在我脸上蹭了蹭,以求证。

“可是元宝儿不够英武……”

“元宝儿水嫩就好了,用不着英武。”

在我人生观处于动荡中时,太医哥哥毅然坚持着自己的教养观点。

“咳。”身后有人制造了些声响,熟悉的声音传来,“柳太医,元宝儿洗漱好了么?”

我一仰头,看向推门而入的晋阳侯,热切喊了一声:“族叔,元宝儿洗好了!”

柳牧云瞥了我一眼后,起身转向来人,浅施了一礼,“原来是晋阳侯,这几日元宝儿怕是麻烦侯爷了。”

族叔温和一笑,“元宝儿乖巧得很,倒是不麻烦,只是委屈了小元宝儿,这几日风餐露宿。”

柳牧云脸上升起一抹异色,半晌后才道:“侯爷兴许不知,元宝儿在宫里素来娇惯……”

“我哪有。”这个时候我必须反驳,我才不是娇滴滴的男孩子。

族叔依旧是柔和地笑着,今日他换了一身深色外衣,全然看不出受伤的迹象,倒是显出几分尊贵持重。

太医哥哥被我接连不配合还被反驳后,脸色越发沉重了,可见心情十分不好,“出宫一趟,元宝儿倒学会伶牙俐齿了。”

“大概元宝儿是饿着了吧,一早起来还没吃东西。”族叔给转移了话头,“洗漱完了,就先去用早饭吧。大理寺和刑部的两位大人,还等着见元宝儿殿下呢。”

我迈开圆胖的身躯,奔到族叔身边,仰头殷切问着:“有什么好吃的?有肉肉么?元宝儿可以吃完早饭再去见那两位大人么?”

族叔顺着清早的晨光,俯视着我,抬手在我脸上刮了一下,一滑到底,笑道:“佛寺里哪有肉肉给你吃,族叔只捡了简单的食材给你熬了一碗莲子粥,早间先吃些清淡的,待中午带你出去吃点别的。”

初听没有肉肉,确实让人失望了一下下,不过族叔就是族叔,不会让人失望到底,惊喜总在后头。我顿时就雀跃了,一把抓住了族叔的手。

拉着族叔即将出门时,我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道:“太医哥哥,你有没有吃早饭?”

柳牧云坐在房中桌台前,一手搁在药囊上,一手垂下,竟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吃了。”

族叔带我去饭堂的路上,我关心了下族叔的伤势,今日可曾痛之类。族叔却不甚在意地说伤口无关痛痒。我以为就是不痛的意思,暂时放了心。

经过松柏林荫时,族叔停下了步伐。我以为是他伤口忽然痛了,忙也跟着停下来,紧张地望着他。

族叔低下头,将我看了看,神情介于认真与戏谑之间,“元宝儿小小年纪,已是让人牵肠挂肚了,这以后可怎么办,你拿什么偿还。”

我眨眨眼,表示听不明白,“族叔是伤口疼了么,可是元宝儿没有欠人钱呢。欠人钱的是少傅。”

族叔眼含晨光,笑了笑,慢慢半俯着身,看过来,“元宝儿,可不要招惹太多人呀,不要学你父皇,给人平添哀伤。”

完全摸不着头脑,我当然是不会招惹太多人借钱的了,不然被人讨债追杀好可怕。可是,这么说来,我父皇也跟人借钱了么?

我不由陷入了深思。

而我深思的片刻,族叔一瞬不瞬地瞧着我,比我思考问题都要专注。

当前凝固的状态结束后,族叔直起腰身,视线从我脸上转过林荫,再向前路,几近耳语的声音微微传过。

——“其实,被元宝儿关心伤势,天大的伤也不觉得痛楚,元宝儿就是一剂止痛活血的良药。”

奇怪的族叔走出一段距离后,我才意识到赶紧追上。

一路上,族叔恢复如常。

饭堂里,大理寺的杜正卿和刑部的撒尚书已经在了,齐齐坐在姜冕的对面。少傅一面同他们说着话,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一只无辜的馒头。

我放开族叔的手,跨过门槛,风一般席卷到了少傅身边,快速攥取了他面前盘子里的最后一只馒头,往嘴里塞去。

对面的杜正卿和撒尚书急忙起身见礼,“殿下!”

我忙着解决馒头,自然无暇顾及他们。

少傅见到我,便放下了手里无辜的馒头。

族叔走进饭堂,又与朝廷两位命官一一见礼寒暄了,坐到了我身边,端过了一碗莲子粥,搁到我面前,“元宝儿别噎着了,先喝口粥。”

可惜我咽馒头超过了预期,已经噎着了。

左边少傅与右边族叔同时意识到了这一严峻问题,左边茶水喂到我嘴边时,右边的清粥也已送到。我不知如何抉择时,少傅已将茶水尽数灌进我嘴里了。族叔的清粥停在眼前,顿了顿后,粥勺放回了碗里。

吞下馒头,咽下茶水,再接再厉啃馒头。桌对面的两位大人以及我身边一左一右准备随时救急的两位一同紧张兮兮地看我用餐。啃完馒头再喝粥,风卷残云把碗刮得干干净净。

少傅咳嗽一声,试图将对面呆呆盯着我的两位大人的注意力转移,“殿下自幼便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悲世悯农情怀尤为可贵,若是王孙贵胄都能如殿下这般,治世必在不久之将来。”

杜正卿露出一脸受教之情,点头赞许。撒尚书依旧是肃然黑黝着一张脸,看不清神情。

我吃饱喝足,把脸转向少傅那边,对吃个早饭跟治世之间莫测的隐晦关系展示出了极大的好奇和不解。

少傅将我沉沉一瞥后,便无视了我。

我依旧不解着。右边伸来一块雪白帕子,给我嘴边和脸颊的饭粒抹掉。是族叔骨节坚韧有力曾执剑的手。

“元宝儿长身体的时候,容易饿,吃得多,无需惊讶。”族叔给出了入情入理的人道主义解释。

“侯爷所言极是。殿下尚不足十三,正是成长阶段。不过说起来,殿下也快到了选妃年纪了。”大理寺的杜正卿以关心储君身心成长的口吻道。

“咳……”这回少傅是真的呛到了,转过脸去,好一阵调理。

“姜少傅,你没事吧?”撒尚书半倾着身,关切询问。

我顾不得身娇体弱的少傅了,被杜正卿的一句话提了神,顿时略感兴奋,神采奕奕地望向杜正卿,“真的吗?元宝儿什么时候可以选妃?是元宝儿自己选,还是父皇帮元宝儿选,还是大臣们替元宝儿选?是选一个太子妃吗?还有侧妃吗?可以选好几个的吗?”

大理寺的杜正卿好似被我一连串的问题惊吓住了,哑然了片刻,不知从何答起,“这个,臣也不是很清楚。”说着,望向了身边的撒尚书。

撒尚书显然对此类问题极为不感兴趣,脸色又肃了一肃,“这个问题,自然是要问礼部了。”说着,望向了我身边的族叔。

族叔提着一壶茶斟着,意识到了聚拢来的视线,眼未抬,曼声道:“大概会到元宝儿十五岁的时候吧,不过十四岁也差不多了,早些定夺下人选,也好考察其品行。正妃侧妃孰先孰后倒是无定数。正妃一名,良娣、宝林、孺人各若干。”

杜正卿与撒尚书一同对我投注以某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我克制着自己,沉湛着目光,大义凛然道:“为了我朝振兴不久之将来,元宝儿一定会努力的!”

忽然感到侧后方一道幽冷的注视。

“奏折尚未学会批阅,监国也未尝试,国事一窍不通,倒是先考虑上了一堆妃妾。我倒看不见振兴的样子。”泼冷水的是噤声了半晌的姜冕。

泼得我心拔凉拔凉。

族叔斟完茶,不禁笑出声来,“姜少傅所言极是,元宝儿还需了解些朝政,并助你父皇处理国事,才好做个名副其实的东宫储君,到时纳多少侧妃,也不会有人阻止了。”

我不满地托着脸撑在桌上,“处理朝政跟元宝儿纳妃又不冲突,可以先成家,再立业嘛。不给我侧妃的话,我就要米饭做我的侧妃。”

族叔自顾自地品了口茶,“米饭不是小太监么?”

我便说出腹内打算的自暴自弃计划:“不多给几个侧妃的话,元宝儿就拿太监凑数,哼,说不定,还要拿男人凑数呢,元宝儿找男妃去……”

族叔茶盏里的茶洒到了手上。

少傅一手撑头,与我划清界限。

对于男妃一事,饭堂内各人都用沉默表明了态度。

杜正卿与撒尚书看着我,流露出了对未来主上的无尽忧虑之情,大约觉得振兴我朝实在是个遥远且不靠谱的未来。

姜冕直接将我无视了,彻彻底底地转移了话题:“大理寺与刑部公务繁忙,二位大人今日清早便赶了过来,姜某感激不尽。请二位大人前来,是有案情相商。”

一听有案情,两位断案爱好者立即精神抖擞。

大理寺卿正色问道:“可是此地有命案发生?”

刑部尚书肃然问道:“可是作案手法离奇刁钻?”

姜冕将二人扫视一圈,缓缓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夜有数十黑衣人持械飞入广化寺,欲要行刺太子殿下,且要活捉姜某。”

两位命案爱好者齐齐吃了一惊:“竟有这等事?可曾查明是何人指使?”

姜冕摇头,“未有活口,刺客身上也未有特殊标识。”

撒尚书主动请缨:“可否带我们一观现场以及刺客尸首?”

“自然。”姜冕起身,“二位大人请,姜某也有些细节想同二位相商……侯爷可要一同前往?”

正给我投喂独家斟茶法斟出的茶水的晋阳侯一抬眼,“我于断案之事并无专长,就不去打扰你们了,我带元宝儿就好。”

姜冕迟疑了一下,望向挨在族叔身边从族叔手里啜茶的我,半是商量半是劝诱的语气道:“那元宝儿呢,来历不明的刺客背景,要不要一同去调查……”

我一面吸溜着茶水一面思索了一下,便要答应下来,身体将要挪下凳子时,一只手却被按住了。

少傅见我没行动,便道:“不去算了。”

接着就同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一起出了饭堂,断案去了。

我扭头看向族叔,他却若无其事地品起茶来。我再低头看向压住我手的地方,正是族叔坚韧有力的手掌。

族叔品了半晌的茶后,淡淡道:“族叔的茶不好喝么?”

我点头:“好喝。”

“那喝了族叔的茶,还要跑,不愿陪族叔?”听不出语气。

我把脑袋凑到族叔手边,巴巴讨好:“那元宝儿当然是愿意陪族叔的。”

于是,果然就见族叔嘴边生了一缕微笑,且我目前的姿势十分方便他挪开手指就地将我脸上一捏,打趣道:“抹了柳太医的独家秘制香脂,果然滑腻了不少。”

我抬起脑袋,想起来:“啊,太医哥哥。”

从族叔手底下跑开,在饭堂里寻摸了一圈,果然找到一只装饭食的木桶,幸运地还有一只馒头躺在里面,让我成功捞到了手。

族叔看我忙碌:“做什么?还没吃饱?”

我将馒头捧在手里搂在心口,“给太医哥哥的。”

“柳太医,他不是说已经吃了么。”

我眯了眯眼睛,深邃透彻道:“太医哥哥一早赶到这里,哪里有时间吃早饭。”

听我如此透彻深邃的分析,族叔点了点头,又漫不经心问:“那假如族叔也没有吃饭,眼下有且只有这一只馒头,元宝儿会怎么办?”问完,好整以暇地望着我,趣味盎然的样子。

我面上神情呆了一呆,不假思索道:“假如族叔也没有吃饭,那元宝儿肯定也没有吃饭,一定很饿吧,有且只有的这一只馒头,元宝儿肯定就吃掉了。”

族叔为我的回答停顿了一个刹那,眼里流露出别样光彩,不知是否意识得到,在吃货元宝儿的面前,提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有着原则上的错误。

不知是我高估了族叔的觉悟,还是低估了族叔的预谋,他竟不折不挠再接再厉提出设问:“假如元宝儿已填饱了肚子没有饥饿之虞,族叔和太医哥哥却都没有东西吃,眼下有且只有一只馒头,元宝儿会给谁?不许平分。”

我在心内飞快盘算,脸上便又开始呆滞了。一只馒头而已,明明可以用平分一人一半掰开解决的问题,却被加了个刁钻的限定条件,族叔显然是在为难我。这样复杂的问题堪比民间某个类似的千古难题。

我只好给出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以及推导过程:“听说太医哥哥在成为太医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民间行医,为了在山间采药,以及给穷苦病人看诊,时常风雨中行路数十里,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所以就……饿习惯了,一只馒头而已,并不会计较的呢。可是族叔是皇亲,封侯以来,虽然居住生活条件艰苦,但也从不曾缺衣少食,相对来说比较养尊处优,怎么可以饿着呢。”于是,我机智地得出结论,“所以这唯一的一只馒头,自然就给族叔了。”

族叔毫不留情给予反驳:“谁说族叔养尊处优?族叔封侯之前,行军作战,风雨兼程便是寻常,饥腹行军上百里更是等闲。但是,并没有元宝儿的饿习惯了一说。尝过艰难,便更会珍惜。勿说一只馒头而已,便是粒米,也是计较的。族叔可不见得是个大方的人。所以,柳太医未必就不是同族叔一般。”

我为难地抱着馒头站在饭堂里,决定赖皮:“那元宝儿拼死拼活也要去再抢一只馒头回来,给族叔和太医哥哥一人一个!”

对于我目前的为难状态,族叔丝毫不予同情,甚至更加残酷地继续出题:“鉴于你的犯规,族叔就再加大一点难度。假如还有个姜少傅,同族叔和柳太医一般,都处于饥饿中,你那少傅却更加计较,绝不会拱手相让。你再要如何?”

痛苦而呆滞的情绪将我继续笼罩,再赖皮的话,也许会遭遇更加残酷的未来吧。

若说族叔和太医哥哥还能用理论推导,那少傅就是个完全脱离理论的存在,是个完全不可控因素,让人捉摸不定,更加拿捏不起。

馒头案,实在是个千古难题。

而少傅的加入,将这一千古难题升级到了无解之题。

姜冕,实在是个让人痛苦的存在。

在我一面痛苦一面无法解答之时,族叔走了过来,将我皱起的眉头抚了抚平。

“元宝儿,这道题是为了告诉你,任何时候任何问题都不要指望两全其美甚至三全其美,你永远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令所有人都满意。无论是你作为太子,还是作为将来的帝王,都记着,用不着讨好所有人。可以根据你自己的权衡,甚至喜好,来决定你的抉择。一只馒头而已,何必痛苦成这样。将来引起纷争的缘由,会更多,你次次都痛苦的话,还有什么称王称帝的意义?”

我还是没能从苦海中彻底脱离,望着造成这一切又洒脱撤身的族叔,“族叔的意思,是让元宝儿想怎样就怎样,用不着给任何人以任何解释?”

族叔笑着俯下身来,在我耳边道:“对,你的决定,牵扯着所有人的命运和希望,倚靠他们,却又制衡他们,但无需觉得愧对谁,这就是帝王术。你的心思,让他们都猜不着,却又不得不倾尽所能地揣测。这就是,天意高难问。”

我艰难地接纳着这一权术思想,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族叔说出来的话,必然是有道理的。

将这一理论演绎出来,就是馒头我爱给谁就给谁。说起来容易,可随便给了谁的话,后果肯定会很可怕吧。

大概族叔意识到了这一理论对我的冲击,拍了拍我的背,安慰道:“好了,先记着,以后再用。暂时不用考虑那么多,去给你太医哥哥送馒头吧。”

我点头,抱着馒头往外走。临到饭堂门口时,我回头望向族叔,无论如何我也要给族叔出一道千古难题。

“族叔。”

“嗯?”

“假如元宝儿和阿夜同时掉进水里,元宝儿和阿夜都不会游泳,你先救谁?”

果然,族叔神色瞬时就凝固了,秋水芙蕖般的形容顿时就失了一半颜色,愣怔了许久,沉沉的目光看向我,似乎并没有打算回答。

我当然并不是需要一个答案。眼下族叔的表情,让我痛苦了半晌的心思得到了释怀。

于是我在族叔阴晴不定的注视下,欢快地跨过了门槛,跑去了太医哥哥所在的房间。

跑过一地浓荫,跳进了房中,喊了一声:“太医哥哥!”

正在房中收拾衣物的柳牧云顿了顿身形,不睬我,接着整理手上的东西。

我蹦到他跟前,将手里的馒头递上,“太医哥哥,给你。”

柳牧云偏了一眼,扫过我手上圆滚滚的馒头,还是没有表情,“不要,我吃过……”

未等他说完,馒头就塞进了他嘴里。

我举止果断,不容置疑,“骗人,太医哥哥不是跟元宝儿说过,不可以骗人的么?”

柳牧云只好一手拿着馒头,眼睛看着我,在馒头上啃了一口,“元宝儿已经不听太医哥哥的话了,眼里只有你少傅和你族叔。”

我拿脚尖在地上画圈圈,“并没有。”

“那就跟太医哥哥一起回宫,你的衣物都已经收拾好了。”

我后退一步,抬头坚定道:“不行,元宝儿还没有玩够!还要帮少傅一起查案,还要跟族叔一起去吃好吃的……”

柳牧云朝我走近一步,步伐果决,神色黯然:“还说没有?你心里哪还有一点太医哥哥的地位?放你出去久了,这么快就野了,不认太医哥哥了!你跟你那族叔才认识几天?就亲昵地不成样子!他明明知道你……”

“族叔给元宝儿做好吃的,还带元宝儿去夜市玩。但元宝儿并没有不认太医哥哥啊!”我心想,果然族叔说对了,太医哥哥也是个很计较的人。

柳牧云眉目深沉:“用美食来勾住你的心思,当真是投其所好,预谋深远呢。”

“太医哥哥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的族叔,却邪侯爷,他到底对你存了什么心思呢……”

柳牧云对着我说了一堆奇怪的话,总而言之就是疑似族叔图谋不轨。

我表示不能苟同。无论如何,族叔也不能是坏人。

柳牧云已对我死了半条心,“这么说,你是怎么也不回宫了?”

“东宫多么无趣,外面多么好玩,有夜市可以看,还有夜市上的漂亮姐姐,还有郑昭仪和她的小情人可以偷窥……”我试图对太医哥哥描述外面的精彩世界,以及自由的风气。

柳牧云神情一变,“等等,你说什么?郑昭仪和什么?”

太医哥哥带我出了房门,就见,西边佛殿前,族叔正望佛凝神,东边松柏前,少傅领着杜正卿和撒尚书进行实地勘察,搜集细节。

少傅发现了我们,冷冷瞥了过来:“柳太医,既然已经见到元宝儿平安无事,我想你可以回宫复命了。要是觉得白跑一趟太浪费,可以给侯爷看看伤势,用一用你的灵丹妙药。”

太医哥哥领着我就往西边佛殿去,理也不理少傅,气质很是幽冷。

身后传来少傅疑惑的声音:“今日元宝儿怎么这么乖巧,难不成被那无耻太医使用了什么拐卖小孩的药物?”

“咳,姜少傅,下官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我们还是重点从刺客携带的武器和衣着来查实他们的背景来历吧。”

“我觉得对于无耻太医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们不要被他谦谦君子的外表给迷惑了。刺客的武器,姜某看不出什么异常,倒是衣着,姜某心存疑惑。”

“会不会是姜少傅对柳太医有偏见?下官倒是觉得柳太医不负陛下所托,对殿下尽职尽责真心实意。不知姜少傅对刺客衣着有何高见?”

“非姜某偏见,这个无耻太医其实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和目的。刺客衣着,姜某曾细看过布料,略觉眼熟,但是衣着款式,却非我朝所有。”

太医哥哥就这样听着一路的诽谤责难,面无表情地带着我走进了佛殿。

族叔转身见我们到来,对我招手,“元宝儿,来,给你祖父磕个头。”

我走上前,“这就是传说中奠定我国江山的我爹的爹,老国公,我祖父么?”

对着国公祖父的牌位,我磕了三个头。

族叔在一旁道:“老国公,这就是却邪跟您提到的元宝儿,阿夜的孩子,虽然长有几分神似阿夜,但阿夜的气度神韵,目前却未能继承一二,大约是婴儿肥未消,胖了些吧。”

我跪在蒲团上,望向念叨的侯爷,淡定道:“族叔,也许祖父觉得元宝儿这个样子就很可爱了呢,不用完全像阿夜,不然不就有两个阿夜了么。婴儿肥什么的,族叔你明明说过元宝儿不重,且胖得刚好的。族叔这样说,万一祖父不喜欢元宝儿了呢?”

一直肃然着脸的族叔顿时破功,禁不住笑了,继续对着牌位道:“元宝儿说的也对,小小年纪便伶牙俐齿心思缜密,老国公一定会喜欢这个孙儿的吧。老国公在天之灵一定要护佑元宝儿健康长大,做个平安储君,将来顺利登上帝位。”

上完香后,族叔这才转向身后的太医哥哥,“柳太医可是有话要说?”

我在蒲团上将跪姿改为坐姿,仰着头看太医哥哥和族叔说话。

太医哥哥将我看了一眼,“侯爷可是带元宝儿去过夜市?”

“去过。”族叔神情淡淡,亦将我看了一眼。

“可曾看过不该元宝儿看的场景?”太医哥哥在我面前,不得不隐晦提及某事。

“何种场景,是不该一个储君看的?”族叔挑眉,淡淡地反问。

“侯爷不是明知故问?”太医哥哥面色不太好。

“我不觉得有储君不该看的地方。”族叔转身看向门外,神情平静,“若把元宝儿当个孩子看待,兴许她永远也长不大。若是把元宝儿当储君看待,那么她便会顺着储君的路子成长,一步步满足我朝对于一个储君的要求。而且,以元宝儿目前的心智,你委实不该小瞧了她。”

我在蒲团上动了动,这是,得到表扬了么?

夸赞我心智的,当今世上,委实不多。连少傅都不曾这样说过。族叔不是我亲爹,实在太令人遗憾了,我在心内默默想。

“可是,元宝儿毕竟还没有成年,有些事,有些话,并不好当着她的面,给她看,给她听。”太医哥哥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虽然我没有过孩子,但是对于元宝儿,我自认有我的把握和分寸。”族叔转眸,看向柳牧云,“无需太医太过忧虑,也无需你提醒我。”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良久。

我左右看了看,起身,站到二人中间,“太医哥哥误会了,其实郑昭仪和她的小情人私会亲热时,族叔都给元宝儿把眼睛捂上了,元宝儿不会长针眼的。不过就算看到了也没有什么啊,他们只是亲来亲去而已,又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给我们看。”

太医哥哥脸色僵硬起来:“什么叫进一步的动作?”

“就是生小孩啊,譬如《花营锦阵》里的‘凤在上’、‘夜行船’、‘望海潮’、‘翰林风’、‘探春令’、‘醉扶归’……”

瞬间,族叔变得和太医哥哥一样的表情了,二人一同望着我,模样很受震撼。

太医哥哥怒道:“快闭嘴!这些龌龊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族叔神色阴沉:“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我一手指向门外正走来的姜冕,“少傅带元宝儿去卿月楼学来的。”

太医哥哥和族叔一起看向了门外某人,“姜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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