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吻,对于每个女孩子,自然都会十分的在意与十二万分的珍惜,因为这是一生中仅有一次的体验。只要发生便永不会再来。女孩子们虽不知自己的初吻会发生在那个地方和那个时辰,但她们一定知道,能让她们献出初吻的人,一定是她们爱的人。
来自身心的所有感觉都告诉方菲,她深爱着这个有着强有力臂膀能给予她如此浓烈的感受的男人。可方菲毕竟是个真实的女人,既然真实,她就会像所有女人一样,有着那些只属于女人的特质。当她被肖然幸福地覆盖,意识里残存的一丝清醒却开始发问:“他爱我吗?他所做的一切是因为爱还是因为****。”这就是女人,永远处在对爱的拷问与怀疑之中。而女人的这种怀疑与拷问,总会使得本来纯粹的事,变得不在纯粹。
爱情本来也是不能用脑子去思想的,因为爱情本身就是个极感觉的事,与理性从来无关。唯有顺从内心的指引,才能达到想要的彼岸。但毫无爱情经验的方菲,在那个时候根本不懂这个道理。
她在那么柔情蜜意的时刻,问了一句女人都爱问的傻话:“你爱我吗?”
肖然本来与方菲相对着的脸,扭向了一边。他什么也没说。其实他用这个动作将什么都说了——这还用说吗?
虽然在肖然的潜意识里,他并不想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他还有他心里觉得更重要的事。那关乎着一个男人是不是能被这个社会肯定。一个女孩子的肯定,比较起社会的肯定来,显然是微不足道的。但在这一刻,他是投入的,一点杂念都没有。方菲的问话,让这个看似不同一般的女兵,显现出与别的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同的凡俗,这让他有些许失望。
柔情蜜意的氛围,被方菲的一句但凡女人都会问的话破坏掉了。刚才环绕着两个人的热浪,潮水般退去,相拥着的他们,都觉出一种凉意的存在。
是呀,真实的生活,真实的情感,从来不会持续着灼热的温度。大凡真实的东西,总会让你的手指在抚过它之后觉出一丝凉意来。
肖然起身,端坐在了一旁写字台前的椅子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理出一点头绪,来从容应对现在这个场景。
方菲也起身从床上坐起来,望着肖然不知说什么好。她后悔问了刚才那句话,但又觉得她怎么都要问清楚的,她不想不明不白。
肖然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桌子上的一张废纸上乱画起来。那些胡乱勾勒出的线条,就如同他此时凌乱的心绪。
他抱歉地对方菲说:“对不起,我现在主要是工作挺不顺心的。我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工作,想考研究生,学校又不同意。我看不到我的未来,所以有点烦乱。”
方菲在他说出这番话后,似乎有点理解他了。她大气地用手摸摸肖然的后脑勺说:“我以后会来找你玩的。”她想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支持他了。
肖然感激地望了方菲一眼,觉得这一刻的方菲才是他最初想象的那个样子——有主见、有主意。是个值得朋友信赖和依靠的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儿。
门外有人敲门,肖然起身打开门。
是王蔚他们回来了。那个陪王蔚她们的肖然的同事哥们儿,进屋之后就对方菲说:“肖然最近家里出了点事,他大伯病故了。”
“我知道了。”方菲干脆的回答,让人觉出她与肖然关系的不一般。
已近中午,肖然的同事们下班回来,听见肖然的房间里有女孩子的声音,便好奇地往里钻。于是,一帮人便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聊天吃饭。因为肖然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方菲身边靠,而让他的那帮哥儿们看出了端倪。尽管王蔚与那帮男孩子们很快就熟络地海阔天空起来。但那帮哥儿们还是在吃过饭之后,将她和徐蔓打发走了,让方菲留下来陪肖然。
再次单独与方菲面对,肖然不知怎的就有些萎靡,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尺度才能不松不紧地将他们俩的故事,在这样一个只有他们俩的屋子里进行下去。
他把写字台前的那把椅子拖过来放在床边,拍了拍椅子的扶手,示意方菲与坐在床上的自己紧挨着坐下来。他的右膝盖正好与方菲的左膝盖构成90度的直角。
他没有单刀直入,他是那种喜欢曲径通幽的男人。
他抱着头,嘴里继续着关于工作的嘀咕。那种无助的样子,葵花点穴手一般,点开了方菲那点女人的柔软。
“你不要着急,还年青嘛。”她语气温婉地安慰着。
“在过两个月,我就二十四岁了,离而立之年虽然还有六年,但六年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我大学毕业都快三年了呢。”肖然仍然释放着关于个人前途的那些忧郁的情绪。
方菲被他的情绪引导着,并随着他情绪的节奏,陷入了对他的前途的思虑之中。那种真心实意的感觉,让肖然偷偷地感动着。
他不时地扭头看着方菲那认真为他思考的样子,对她凝神时脸上闪着的那一缕只有一个好女孩子才可能有的圣洁的光泽,楚楚地心动。心里丝丝地滋生出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期待与怜爱。他想把她搂过来,他想抱她在自己的怀里。但他不知如何下手,才不至于惊吓着她。他知道她还是一个没有被男人的气息侵扰过的女孩儿,她需要他更为小心地带着她走过那些,一个女孩子必须要走的深幽的路径。
他的右手一次次费力地抬起,又一次次无奈地放下。踌躇了好几次,才往方菲倾斜过自己的身子,揽过方菲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方菲没有抵抗,温顺地顺着他手上的力,将自己的头的左面,实实地贴在他的腿上,可嘴里仍继续着她刚才端坐时的那些关于他前途和命运的对话。她专心于这个话题,完全忘掉了一个女孩子本能的防御与警惕。
“你赶快决定是走是留,如果真不想在这呆下去,就要敢快想办法从这里转业。”
肖然一边轻轻地抚摸着方菲右边的脸颊,一边低头近距离地端详着方菲脸的侧面。方菲那些微黄自然卷曲着的细发,从他抚过的手心里又原模原样地弹出来,飞起的勾子般,嗖嗖地扎进他的身体里。而方菲白皙皮肤下清晰的毛细血管,更沸腾着他全身的血液。
“你是不是觉得我野心勃勃?”他问。
“不是,应该是雄心吧!”
他又一次惊讶于方菲的回答,这个女孩子的机智与灵气,让她在他心目中,一点点地变得厚重珍爱起来。
他停下了自己手里的动作,用手抓起了方菲的两只手,在自己起身的时候,顺势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与自己面对面近距离地站立着。
虽然已有过上午那番亲密的接触,但与男人如此近距离,方菲还不太习惯,她羞涩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低下了自己的头,除此之外她不知应当如何选择。
肖然看着方菲可爱的样子,轻轻地笑出了声。随即拉着方菲的那两只手,轻轻一抖,就把方菲放倒在了床上。
方菲在倒向床铺的那一瞬间,用两只手蒙住了自己眼睛,对着肖然说:“你是第一个吻我的人!”
“真的?”肖然又惊又喜。没有男人不想做女人的第一个男人。男人们想在自己心仪女人的心上和身上留下他们的痕迹,就如同他们总是挖空了心思,或是奋不顾身地也想在地球上留下一点痕迹一样,都属于极正常的心理渴望。为了给这个已经被自己打上了印记的女孩子,一个更为深刻的印记,他握紧她的手腕,更深入地引导着她。她的手在他的手里挣扎着,嘴里的拒绝就如同炸响在头顶的雷。“不!不!不!”可一切早就掌控在了他的手心里了。
方菲闭着眼睛,脸上是久久都没有退去的潮红,细密的汗从她额上的卷发里渗出来。而当这一切横呈在肖然的眼里的时候,便成为鲜艳欲滴,娇美迷离绝妙景致。他稍稍抬起自己的身子,轻轻地将方菲搂在怀里,用手擦去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深情地吻着方菲那只被他强迫过的手,心里满是对这个女孩子最真切的爱怜。也许是怀里方菲的柔软招惹的,也许是唇边方菲那只手的香滑撩拔的,一个疯狂的念头浪头一样朝着他迅猛地砸过来,海啸一般从他的心海里腾空而起——我要完完全全地彻底地拥有她,从肉体到灵魂。因为,除了把自己坦承地交给她以外,他已经很难想清楚,还有什么方式,可以比这更清晰地表达出他对她的全部渴望。他的手在方菲腰带的结扣前来回地踌躇着,他担心单纯的方菲对这件事的理解能力。是的,方菲的理解能力远远还没有达到他想要的那个高度。在与肖然交往之前,她从来不曾与那个男孩子交流过这些男男女女的实质性问题。从书本上得来的那些印刷体般的心得,只能让她对男人所有的亲密举动都充满了理性的怀疑与警惕。她紧张的身体,本来在肖然温柔的拥抱和深情的亲吻中变得格外柔顺,可肖然踌躇在她腰间的那双手又让她全身所有的神经都风声鹤唳。
“肖然,起来!”声音铿锵。
这个时候的肖然那里听得进去她的话,他像孩子耍赖一样,摇晃着俯身在上的身子,用身体语言明白无误地告诉着方菲他的不肯。
方菲摸着他的头,语气坚决地“肖然起来,这样对我,对你都不好。”
又是方菲的一句话,让本来柔情蜜意的氛围瞬间没有了踪迹。肖然如同从海啸的浪尖尖上被结结实实地摔下来,那种极度落差造成的不适,让他痛苦万状。肖然再次无奈地离开方菲怀抱。只是他不知这一次离开,竟然会成为永远;只是她不知就这一次,便永远烙在了生命里。每个人都是那样的无知。
肖然坐在椅子上,一边把玩着方菲的发夹,一边看着站在镜子前梳头的方菲。想着自己竟然没能让方菲明白他心里的那点意思,就有些不甘。但是他不知道用怎样的一种方式,才可以让这个还没开窍的女孩子懂了他这样一个男人的心。这个时候,他是多么渴望方菲是个懂风情的女人呀。一想到风情,他便想起那个风情万种的王蔚。
“你和王蔚也是好朋友?”
“我怎么会与她是好朋友,不知道有多少男朋友呢。”方菲一副好女孩样。
“不要用一个人的情感问题来评价一个人的好坏。”肖然语气很霸道。他想如果方菲拒绝像王蔚一样的风情,那会多么乏味呀。
方菲扭过头,看着他那张严肃起来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要学会与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让自己在各方面都尽快的成熟起来。”肖然严肃认真样子,让方菲没敢再吱声,却认真地把肖然的这句话牢记在了心头,因为从来还没有人如此这般地对她语重心长。
太阳落山的时候,方菲狠着心,让自己拒绝了肖然和他的那些哥儿们对她的挽留,执意踏上了开往医院方向末班车。
望着方菲在跑动中上下翻飞的马尾辫,无动声色的肖然也在心里发着狠:你就拒绝吧,看你能拒绝到什么时候!
方菲在拥挤的公共汽车上,朝着站在远处的肖然挥手。可从那以后,她再也挥不去傲然挺立在一抹斜阳下那个挺拔俊朗的肖然了。
车窗外落日的余晖,用一条金色的边,十分醒目地勾勒着曾经怒放过油菜花的油菜地。方菲想起半个多月前,自己在怒放的油菜地里的那一番奔跑与憧憬,对刚经历过的一切便有些说不清迷惑——这就是我那天在怒放的油菜地里憧憬的吗?好像远没有那样诗意。只要一想到肖然对她的那番强硬,她都会不由自主地一阵啰嗦,都会听到从远处飘过来的一遍轰鸣:“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太快了!太快了!”是呀,现在俨然这样,那下一步他会怎么样。如果他真要做什么,难道你阻止得了吗?望着手腕上残留着的肖然留下的红印,方菲黯然地问着自己。
肖然到底还是把那辆载着他和方菲的爱情列车开得太急了点,那种风驰电掣的速度,让还没有在列车上站稳当的方菲,多少有些眼晕。她本对爱情就充满着诗情画意,肖然的那番真枪实弹,还真让她有些难以适应。进还是退,成了这些天最主要的思想。进,她惶惑;退,她不舍。反反复复样子,就像舞台上的哈姆雷特,反反复复念叨的那句著名台词:“生还是死?”
爱情对于女人来说,那不总是死去活来的么?
但无论方菲有多么犹豫不决,她的脑子里都堆满了肖然的影子。肖然最后站在站台上目送她远去的挺拔与俊郎,是那么恰到好处地镶嵌进了方菲心里的那张爱情地图。他就是她众里寻他千百度的那个人。她是多么在意这个站在灯火阑姗他呀!也许是因为她对他太过在意的缘故吧,她才对自己所有言行都慎之又慎。她想把自己塑造成他喜欢的样子,只是她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喜欢的是什么。她最后努力塑造出的,不过是她自己喜欢的样子罢了。女人对于男人的认知,总有走不出的误区。
细细想来,他们每一次分别的时候,都没有过约定。所以她不知道下一次重逢的机缘又会在哪里。
她开始给他写信,这是目前状况下唯一可以选择的与他联系的方式。
可是写什么呢。
在方菲的回忆,他们虽然做了很多,但除了方菲那两句破坏柔情蜜意氛围的两句话之外,他们所有的话,都是关于肖然的工作与前途的。她知道,她不能在信里提他们做过什么,那是一个女孩子永远羞于启齿的话题。她唯一可以继续与他探讨的,是他们曾经在桌面上说的那些。而且,只要一想起肖然为工作与前途那副焦头烂额,方菲心里的那点怜惜就不可阻挡地开始泛滥,生出一种迫切想安慰他的冲动。
为了写好这封信,为了最为真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与关爱,方菲真有点煞费苦心。
信纸是方菲特意到城里的商店买来的,粉红色的纸面上,印着烫金的玫瑰花纹。信纸的右上角,爱神丘比特拉着一把穿透两颗心的爱的弓箭。
信纸的中央,只有方菲用漂亮的行楷,抄写的一首她喜欢的歌的歌词。
九十九条河道。
那条河道没有旋涡。
九十九条山路。
那条山路没有坎坷。
朋友啊朋友人生路漫漫。
随时都困难挫折等着你和我。
九十九个旋涡。
卷不走扬帆船舶。
九十九处坎坷。
鼓舞勇士绝壁爬涉。
朋友啊朋友人生路漫漫。
愿你战胜困难挫折。
永远是强者信里。
在这首歌词的一头一尾,是肖然和方菲名字最后一个字,“然”和“菲”的第一个字母,R和F。正是这两个字母,让一封只写着一首歌词的信,变得含情脉脉。
收到这封含情脉脉的情书,肖然虽然并不感冒这些小女孩儿的情情调调。但他心里却为方菲的那份对自己的在意还真是有点感动。他对自己说,一定要好好地待她。至于怎么个好法,他也不太清楚。因为在他看来,男人与女人对好的理解是有偏差的。他捏着方菲的信,无奈地摇了摇头。写这些诗呀歌的干什么呀,不如好好留下来陪陪我呢。他真希望方菲能早一天与自己达成一致,从而尽情分享属于他们之间的,那些极其私秘的幸福与快乐。
方菲其实一直都陷在对肖然的思念里。只是,她在想他的时候,心里的感觉是复杂的。兴奋、惶恐、担心、向往。可无论她怎么想吧,她都不会让自己大胆地返过身,勇敢地再次投入那个她向往的怀抱。她觉得,那是一个好女孩子必须要着力回避的。在那个年代,无论是家庭教育,还是社会教育,都是这么灌输的。
而且,让方菲止步不前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关乎观念的问题。她之所以让自己一定要与肖然保持一定的距离,除了观念造成的一个女孩子必然会有的羞涩外,是她总是无法摆脱的对肖然的担心。在她看来,肖然是那么完美,她唯恐自己配不上他的。可这点担心又无法止住她对他的向往,这便让她坠入一种进退维谷的撕扯之中,这让她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