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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山清月融融

1

德阳东门外绵远河长满了高大的柳树,这些柳树传说是明朝一个县令率民众亲手所植,一是护堤防洪,二是摸仿唐宋文人骚客与亲人分别时以便折柳相赠——“柳者,留也!”

柳树根系发达,主根、支根、须根密密层层相互勾联,深深地伸进泥土。这便使泥土不被水冲走,还有一些根向水中发展,于是杨柳岸往往柳根密布,有的粗如儿臂、有的细如发丝,这些根往往将上游漂来之物挂住,漂流物也便在杨柳岸集了下来。

吴县长就是这样一个漂流物,吴县长也便被柳根挂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吴县长醒了,吴县长拼命抓着柳根爬上了岸。这时,天快亮了。

吴县长觉得肚腹闷胀,心内作呕想吐,但觉喉间有一块啥东西堵着,吴县长记起来了,那是打鱼人的耳朵,便使劲吐出放在手心,这才使劲呕出肚腹中的脏水。

一会儿,有人过来了。

“奇怪,这么早就有人跳水自杀,自杀就自杀为啥又爬上岸?死不下去!”

人走拢了:“哟!原来是个老大爷,大爷,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咋还想不开?”过路人问。

“请……请问,这儿……这儿是……是哪里?”吴县长体力几乎用完。

“您不知道这儿是哪里呀,这儿是德阳县城!您是哪里的?”过路人十分不解地问。

“请……请帮我找……找一下齐……齐县长!”吴县长歇了一会儿又说,“再……再帮我找……找旺……旺发旅……旅馆的吴……吴夫人。”

吴县长醒来后听说这是德阳县城非常高兴,因为从罗江与妻子分手时就让他们在德阳县旺发旅馆住着,说自己最多两天就到德阳县,但此时心内明白身体的确无力,坐都坐不起来。

天大亮了,一大群人围着吴县长看。

“噫,还没有淹死!”一个小伙子说。

“造孽,这么冷的天。让开,给他喝一碗热开水!”一个老大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挤了进来给吴县长喂。吴县长十分感激,眼中噙满了泪水。

齐县长来了,吴夫人来了,一片大乱后吴县长被送进了医院。

2

农历二月,大地回春。小孩唱着:“二月二,龙抬头,虫虫蚂蚁往外游。”吃着炒了虫子的胡豆豌豆,跑到野外去放风车车;大人忙着准备春耕的犁头、锄头。

同乐社堂中今天特别闹热,今天不是袍哥组织的大节日,但今天是王文开的生日,虽属平常小生,但本堂弟兄齐聚一堂其乐也融融。

堂中早请出了关圣帝君神像,排好了香案,拜了关圣帝君洪英老祖,所有弟兄便拜龙头大爷王文开。

“王大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王大爷福寿齐天!”

王文开今天特别兴奋。杀了吴县长抢回的提包中文件多被水泡成了浆糊,已分不清哪是那封信了。管它,信一定在里面,不见吴县长提着不放手么,泡成浆糊毁了那信就达到目的了。王文开觉得没有了任何心腹之患,这几天又收了几个弟兄,收了不少捐助钱粮,派出去的弟兄到北川平武“打起发”,昨天都满载而归。

虽说杨有义失踪了,杨有才当和尚去了,但新提升的周大可、李牛儿也不错,都听话都肯卖命。周鱼儿这小老幺跟自己到成都走了一趟,懂事多了。

“王大爷,山下来了许多人!”有人来报。

“是不是曹靖那老狐狸来拜寿?”王文开问。

“王大爷,山南来了许多人马!”周鱼儿也来报。

“噫!是啥人马来干啥?”王文开觉得不对劲。边问边带人全副武装走了出来。上到山头,只听见东面、北面、西面、南面已响起了枪声。

“不好!快、把人马全调来,堵住四条口子!”王文开对王文全周大可说。

山南口子较险,王文全让弟兄们躲在石后最大的松树后,瞄准一个射一个。果然官军被压在了山下。可一会儿官军的大炮轰上来了,这一下岩石、巨松都不起作用了,弟兄们死了不少,爬下躲过炮火刚站起来,官军已随炮火攻上来了,而且来到了眼前。

王文全命令:“退二线!”

官军渐渐又到眼前了,藏在树丛后的人一拉手中绳,许多官军落进了石灰陷阱中,可没容弟兄们上去收拾落入陷阱中的人,后面的人又冲上来了。

王文全见官军漫山遍野,用这些方法根本不能抵挡,只有分散退到农户中去了。于是轻声说:“传话下去,分散回家隐蔽!”于是一下子散得无影无踪了。

李牛儿在西路抵挡,这是一个不怕死的硬汉子。这儿有高坎,李牛儿命令:只要有人上来,就乱枪打去!果然,由绵远河上来的路上一直无官军冲进来,但李牛儿只有十多个人,防了一处防不了另一处,一会儿有人从田埂边迂回到了坡上,从后面压下来,李牛儿的十多个人吓得乱跑了。李牛儿见了,干脆提起枪站起来向官军乱打,官军的枪也一齐向他开火,倾刻间,李牛儿已成了马蜂窝,可他临倒下还开了一枪。

王文开跑到山顶老坟处,只听见四面枪声大作,比过年放鞭炮声更密更猛。枪声中,只见一些小路上也涌上了人,透过树林王文开看清了:全穿的是军装,南面西面枪声已停了下来。

完了,完了,官府派大部队围剿隐逸山,还有法吗?打是打不过的,人家人多武器精良;逃是逃不了的,四面八方人头攒动,从哪儿逃?

身边的人慌了,不住地问:“咋办?”

“弟兄们,我们被包围了,现在赶快分散躲藏。”他想起了刚才王文全的建议,当时自己不同意,现在看只有这样了。“把武器藏好穿上旧烂衣服,到地里干活去。老子不信,官府连老百姓也要杀!把屋中婆娘娃娃嘴巴管紧,不准乱说,我们是本地人,官府人生地不熟,又不认识我们,怕个球!他们不可能久住,两三天走了,我们又他妈的喝烧酒,快,快散!”

话音一落,人群一下子散完了。

王文开见人散尽了,自己弯腰抓了一把泥土往脸上一抹,向林中跑去。

3

围剿的军队是二十一军李师长的两个团,但李师长亲自来了,在成都大华舞厅里他见到了这个王文开,魏鹤生给自己说,自己还不相信,就这么个黑汉子会那么凶,会杀那么多人?还把自己最心疼的人一枝梅打成重伤不治而死,一枝梅的妹妹妹夫也被他打死,他真是一头恶狼呀!见他在舞厅的举动,感觉确是一头野蛮的狼。

魏鹤生要报父仇姐仇,要在成都杀死他,李师长觉得:在成都打死他不难,找借口杀了他也不难,但见他与杜老爷的人在一起,觉得问题复杂,如果杜老爷出面,你还能杀他?如果杀死了他,你还能有清静日子过?李师长不想节外生枝惹麻烦。

下来拜访杜老爷,听得出杜老爷对这头野狼毫无庇护之意,但杜老爷说:“要动手,你们到隐逸山他的窝中去,最好以官府名义。”

“以官府名义?”以官府什么名义呢?杀一个江湖混混还须用我的大部队?

李师长放下不提了,可刚提为副团长的魏鹤生天天来问,他报仇心切!

春节刚过,接到命令,要李师长派两个团去剿匪,并要自己马上去省府拜见省主席。

李师长对“剿匪”一直不感兴趣,上次川东农民暴动,也是让自己去剿匪,他发现老百姓咋那么拥戴这些“匪”?被老百姓拥戴的还叫“匪”么?幸好没有杀几个人就返回营地了。这次换防到成都不久又让去剿匪,但愿不是上次那样的匪。

到了省府,省主席旁边还坐了一位老先生和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介绍说是德阳县县长和已卸任的彰明县县长。

“子墨兄”,子墨是李师长的字,“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的部下去办一件事,去把一股顽劣不化屡屡扰害百姓甚至杀害政府官员的匪徒灭了!”四川省主席本身就是二十一军军长,是川军总司令。他说是“请”,其实就是命令。

“是!”李师长敬礼答应,服从命令接受长官派遣是军人的天职。

与两个县长一交谈,才知道要剿灭的“匪”是真匪,是隐逸山的王文开。

“现在的隐逸山属罗江县管辖,给不给罗江县县府打个招呼?”吴县长问省主席。

省主席想了想,对李师长说:“这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临走,省主席对李师长说:“子墨兄,消灭了王文开,务必将隐逸山给我掘地三尺,一有发现,立即向我报告!”李师长心想,僻壤穷乡,掘地三尺挖啥?难道有宝物不曾,但李师长不敢问,答应着去了。

大关刀杀鸡,两个团剿这一百来个土匪一点儿也不过瘾。一阵激烈地射击过后,土匪就散了,跑得无影无踪了,李师长觉得:取得了胜利。

但刚高兴了一下子,李师长心中犯疑了:除打死了几人伤了几人外,这些土匪哪儿去了?漫山遍野一个也不见。

李师长为难了,看来打这种土匪真不如与大部队作战,这些人是本地人,拿上枪是匪,拿起农具就是民,仗打响,他们就如水银泄地泥牛入海无消息了。难怪以前军队剿这种匪捷报频频,而所剿之地,往往仍然匪患猖獗。

李师长认真考虑了一番,作出决定:各路口严密把守,不许一个外出;匪首王文开、王文全等人,逐村逐户搜索,凡可疑的青壮男子全部拘押,凡树林竹林、深沟乱石处仔细搜,全力缉拿。我两团人搜索这小小隐逸山还不如梳子梳头一般?

果然,一天功夫,隐逸山的青壮男子全都拘押过来了,但许多是十分坦然自己来的。

李师长又犯难了,这么多青壮男子你能全部枪毙?这中间一定有许多人从未参与抢杀。未入王文开的袍哥能杀么?即使中间有,又怎么辨认,问他们,他们会说么?漫说是乡亲,即使不是,他们敢指出么?李师长慢慢思考。

四处搜索已完,李师长对魏鹤生说:“魏副团长,你去认一认!”

魏鹤生虽说小时常到隐逸山玩耍,但那时太小,况且这又过了许多年,谁是袍哥谁不是袍哥,谁当初不是而现在已是,他根本无法弄清,但他对王文开、王文全、杨有义是记得特别牢的,烧成灰他也认得出来,因为这几个人是罪魁祸首,这几个人与自己见过多次面,还到自己家中去提亲,杨有义疯了失踪了,但王文开、王文全他是放不过的。

魏鹤生在人群中认出王文全了,他指出王文全说:“王文全,出来!”

王文全慢慢出来了,他原以为官军无人认识自己认识王文开,哪想到,官军中有魏鹤生。王文全的枪已藏了起来,他只好认输了。可刚走到前面,只见他双手连发,一颗又一颗的石子飞快准确地打向了李师长、两个团长与魏鹤生等人,几乎颗颗击中头颅脸上。

突如其来的石子让李师长等一惊,忙用手捂受伤的头和脸。

王文全刚打了五六人,士兵的枪已响了,王文全也真是了得,身中数十枪,临倒地还又射出了几枚石子。

枪一响,王文全一倒,人群一阵骚乱,好一阵,魏鹤生才镇住人群。

可始终不见王文开。

“交出王文开吧!你们保不住他的!”李师长喊话,无人回答。

李师长又命令一个团的人再到各村寨各户各路口搜查问讯,小半天过去了,人们纷纷回来,仍不见王文开。

忽然,魏鹤生想起了什么,带着一群兵围住了老坟。

老坟上长满了各种杂树荆棘,坟下两条小沟,碑后一条石缝全被荆棘盖严了。

魏鹤生喊:“王文开,我知道你躲在里面,我看见你了,快出来吧。”

没有声音。

“不出来,我们朝里面开枪了!”

没有声音。

一个营长过来说:“魏副团长,倒一桶油,用火烧!”

“好,倒油!”一个士兵提上一桶油走了过去。

“叭!”石碑后射出一枪,士兵倒地。

“再上!”几个士兵提着油往前走。

“叭叭!”又射出几枪,但还是有两个士兵把油桶扔到了坟上碑上。

“点火!”魏鹤生命令。

“别忙,别忙点火!”里面有人叫喊。

“快出来吧,早说也免得费两桶油嘛!”一个士兵朝里喊。

先扔出两支枪,接着出来了两个人,头上满是荆棘,身上满是油渍。魏鹤生一看,“不是王文开,他还在里面!点火!”

士兵听令,端枪射了过去,顿时只见老坟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有人大喊:“烧死王文开啦!”

突然,坟上乱动,接着跳出一个火人,火人着地,“哒哒哒哒”一阵枪弹射了过来,近处几个士兵中弹倒地。

火人在滚,边滚边射,又有人中弹。

火人向魏鹤生、李师长这方滚过来了,化成灰撕成碎片的衣服在飞,枪弹仍在射出。士兵也用密集的枪弹射向火人,火人中弹倒地了,火渐渐熄了,枪弹停了,人渐滚渐慢,渐渐停了下来。

只见这人已烧得身无完好的衣裤,皮肤烧得遍身是泡,有些地方已焦了,脸上也焦了多半,枪丢在一边,手足不能动了,但眼中仍射出狠毒的光。

李师长走过来了,问魏鹤生:“是他吗?”

魏鹤生愤怒地点了点头。

“交给你了!”李师长说后背着手过去了。

“王文开,你狗杂种王八蛋,无人性的恶狼,你也有今天!今天,我要为外公、爸爸、姐姐和无数被你杀的人报仇。”魏鹤生大放悲声,边骂边抽出短枪,照着王文开头上胸上一阵乱射。

王文开的焦烂躯体上又添了无数个枪眼,但王文开的眼仍睁着,仍满是凶狠。

被拘押站立着的青壮年男子见此情景,不禁个个心发怵嘴发麻,个个都在想:王文开,够狠的!但又耽心这种命运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李师长讲话了:“乡亲们,我们要消灭的仅是匪首王文开以及罪大恶极者,你们本来都是百姓,参加袍哥也是为了保护家庭,这本不为过,但王文开带着你们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勾当,杀了不少人,抢了不少同样是百姓的财物,还奸淫了不少良家妇女,你们也是百姓,想一想,如果别人来抢杀奸淫你们的亲人和财产,你们该怎么办?今天放了你们,以后好好劳动,不要再作坏事,坏事做多了,天理难饶。你们家中的武器枪支弹药,马上交出来,如果藏匿不交者,王文开、王文全就是下场,去吧。”

“慢!”士兵领着两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瘦削的银发老人人们认识,这就是已卸任的吴县长,另一个人是罗江县县长。

“吴某来晚一步,没有见着匪首毙命的一幕,蔡复生呀,你也可以瞑目了。但我想找一找渡我过河又把我按在冷水淹的人,吴某命大,死了又活转来了!”

人们不知他找哪一个,都惊疑地看着他,都生怕这个老人眼神不好,稀里糊涂把自己抓着咋办?

吴县长准确地走到了一个汉子面前,“打渔的老弟,还认识我吗!你的耳朵是咋了?记得我咬下的一块吗?”

人们这才发现这个汉子的右耳有一块残缺。

这个缺耳汉子低着头出来了。

吴县长还想认另一个打渔人,可当时天黑,看不清,这时也不知是哪一个,便退了出来。

李师长指着缺耳汉子和另两个拼死抵抗而被抓的人说:“这三个人押走,其余人马上回去把武器拿来!”两个士兵跟随一个人走了,缺耳汉子二人也被押走了,拼死抵抗的中间有一人是周大可。

罗江县县长来到这块是非之地,一点也没有新增加了一块地方而高兴。他明白:几县交界,匪根难除,将来有自己操心上火的时候。但他还是给李师长、吴县长打了拱手,亲切地给百姓训了话。

一百多支长枪短枪大刀长矛及手榴弹子弹一会儿都收齐了,登了姓名李师长让他们签了名盖了手印,并让家属未参加袍哥的邻居二人担保,才放他们回家。

李师长清点了武器,命一个年青副官在公文簿上写道:

民国二十三年二月初四日,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一军二十三师在罗江县西隐逸山歼灭匪首王文开、王文全等三十二人,瓦解匪军一百二十五人,收缴各类武器一百九十八件。

李师长在山上山下四处走了走,觉得这是一座极普通的山,省主席为啥要叫“掘地三尺”?是有啥宝藏么?如果有啥宝藏就应在这座硕大的古坟中。

“把这座古坟挖掘开!”李师长一声令下,人们大惊,有惊恐折呼“挖不得”的,有哭喊“积阴德”的,有焦虑的,有迫不及待的,有抓耳挠腮的。李师长注意到了这些人中有隐逸山山民,但也有许多穿着特殊,如商旅、如读书人、如江湖郎中、如算命卖卦的人,也有官府中穿制服的人。这些人都是战斗一停就像从泥土中冒出来似的。李师长不管这些,把围观者往后赶开,马鞭一指“挖!”。

古坟很大,几十个士兵挥舞锄头挖掘近一个时辰,才把泥土挖完石板撬开。可石板中仍是石板,奋力撬开,中间的木棺还基本完好,那黑漆和漆上的描金花鸟还依稀可辨。

人们十分紧张害怕又渴望一见,有人怕遭鬼魅遭毒浸,忙用衣袖捂着鼻孔嘴巴,可两眼却像烛火一样,亮而闪烁。几个隐逸山的老大爷老大娘见无力阻挡又不敢喊或骂,便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李师长在几个勤务兵的陪侍下,坐在马架上,督促士兵快挖。

棺木开了,棺中只有青灰色的骨骸,士兵们用锄用锨去挑,去刨,除两个瓦罐在旁边外别无一物,更没有金银玉器值钱的东西。

人们惊愕:这位赵阁老真是清官呀,可清官在生前和死后为啥就得不到安宁呢?

李师长愣了,这咋可能呢?省主席要的岂是这么一具枯骨?

“坟地周边再挖!”李师长不信,古人陪葬的东西不在坟中一般都在坟周围。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士兵们拼命地挖,挖了两三尺深,下面已是生根岩石了,仍然不见一点儿东西,连瓦罐也无一个。

士兵们疲惫了,围观的人疲惫了,李师长也灰心了。

天渐渐暗了,“把坟垒好,回营休息,明天再挖!”李师长带人走了,人们也渐渐散去。

4

子时刚过,隐逸山又来了一伙特殊的客人。

只见这伙人行动迅捷如鬼魅一般。

这伙人来到了山坡上,这儿有几座坟茔,用手电筒照看碑文,终于在一座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儿!”一人说,成都口音。

“挖吧!”声音苍老。

一会儿功夫,坟挖开了,棺木早已朽烂。

“不对,这坟早有人动过!”声音惊疑!

“动过?真有人动过?”几人问。

“这棺木虽烂,应在原位,可这儿撬得稀乱!”

“看里面!”苍老的声音命令。

一会儿,下面说道:“里面的两具尸骨全部错位,弄乱了,不见任何玉石块,连铁块也没有!”

“怪事!真有人先下手了?再细细找!”苍老的声音说道。

又过了近半个小时,下面又报告:“连泥土都一点一点刨了,的确啥也没有!”

苍老的声音思考了许久,说道:“看看左边这座新坟是谁家的?”

手电筒照过后,报告:“是曹靖的母亲,不久前移骨埋在这儿的。”

“哦,真是他!”苍老的声音沉吟了一会儿,“所有坟堆恢复原状!”

一会儿坟堆垒好,四处照了照,这伙人便又迅捷地如鬼魅般走了。

刚走一会儿,山西面一个角落里出来了几个人影,飞快地在坟堆旁转了几转看了看。一人说:“还真来了,那东西还真在他手中!”声音有些惊喜。

“我们的坟啥时被动过?”

“真的吗?”

“你看嘛!”

一人用电筒照了说:“别管它!”

“要不要让二少爷带兵与李师长的人一道挖?”

“不用,这么乱挖,一辈子也挖不出的!”说完这几个人又飞快地从山西的小路上如飞而去。

再一会儿,山北面又冒出几个人影,在坟堆处转转看看,一人说:“他们也没找着,到底在哪儿呢?”这人十分不解,心思很重的样子,说罢,几人也飞快地离去了。

5

深夜,曹靖家中一片寂静。

一条黑影飞进了曹家大院,进入了曹靖的卧室。黑影很熟练地将曹靖床头的大柜锁撬开,声音惊醒了熟睡的曹靖,“谁?”并顺手将利剑般的铁拐杖狠劲刺了过去。

可黑影却异常灵敏,身子在一缩一闪之中,躲过了铁拐杖并将大木柜第三个抽匣中的一个小木箱抓到了手中。曹靖又一杖扫来,黑影又一闪,两个回合才过便把曹靖一掌打倒在地。

曹靖年轻时功夫甚好,可眼下七十多岁的人了,行动不灵着了贼人之手,便大喊:“有盗贼!”喊声才停,黑影已飞出窗外。

闻声而出的是一个红润面庞高高颧骨黑长胡须的道装老人,他也随黑影飞到窗外,黑影又迅速上了房,老人也飞身上房,却见有两道黑影分别向南北飞去。

老人略一沉吟便向北追去,黑影就在前面,老人手一挥,一道寒光直向黑影飞去,“噗哧”黑影倒下了,老人大喜,急忙跑过去,原来倒地的是一个草人。

老人转过身四下望,只见竹林树影石头,却不见人影。

“蒋阴阳,你再不走,你师弟赵阴阳要你还他的命了!”声音飘忽,似在竹林又似在树梢,又好似石头中发出来的;似老人又似小孩,偶尔还像妇人,但却如成都口音。

老人大吃一惊,迅速地寻找,仍无结果。见曹家院里院外全是灯光,长长的刀剑一般的指甲弹着额头,呆立了片刻,老人深深向灯光处鞠了一躬,返身向西走去。大院内喊声四起,灯火通明,曹家的飞石军也全部冲了出来。

万贵也早出来了,在蒋阴阳追赶向北时,他也飞身上房。“哪个小偷如此胆大?偷到曹大爷府上来了,还敢伤了曹大爷?”

灯光中,见一黑影已飞出院墙向南而去,看样子,手中抱有东西。

万贵大怒,穿房越脊,也飞身出院。却见两个黑影过来绊万贵,万贵绕过去了,这几个人让给了徒弟,他要直擒罪魁,便直向黑影追来。

黑影觉得木箱不好拿,边跑边将木箱击碎,从中间将红绸包着的一块东西插在腰中,又飞跑起来。

万贵一步也不放松,越追越紧,在河边大碾坊处追上了黑影,黑影返身一颗石子飞向万贵。万贵“噫”了一声,更加紧了攻击,石子互相飞射,如急雨飞蝗。

万贵力大,一颗大石飞向黑影,砸着黑影,黑影一个趔趄,腰中红绸中的一块白石滑落下来,落入了碾槽。

万贵大喜,他见黑影受伤,便飞身去抓黑影。

黑影只得逃离出门,灵机一动,一滑缩到了碾坊下面的水盘上,躲过了万贵的视线,便想从水盘的柱子边小孔挤上去,从碾槽中将玉石抓走。

万贵发现了黑影也知他要从小孔上去,忙把水闸打开,凶猛的水冲向水盘带动了上边的碾飞转起来。

黑影已不可能从孔中挤上去,若挤,必然血肉模糊,只好返身跳进水中。

万贵一见,也飞身跳入水中。

碾坊边,又冲过来一个黑影,水中黑影喊:“快,在碾槽中!”岸上黑影也不顾水中二人的搏斗,忙进碾坊将水闸关住,晚了,那块白玉石已被碾成了粉沫。黑影大急,用布将玉石粉沫装好就出来了。

万贵虽不熟水性,但神力巨大武艺精,黑影已落下风。

万贵说:“你是我的弟子,竟敢背叛师门,还敢偷曹大爷家中的金银财宝而将他打伤,我非逮着你去向他认罪!”说罢越打越猛。

万贵根本不知黑影偷的是啥,更不知这东西在曹靖心中价值多少,曹靖未给他说起,心想:盗贼入屋偷的一般都是金银财宝。

曹家的灯火已近,岸上黑影喊道:“六弟,曹家来人了!”说罢,对准万贵的头,“叭!”扣响了板机。

万贵脑浆迸流,“六弟”上得岸来与岸上黑影飞奔而去。

曹靖痛苦万分:想不到自己煞费苦心花了那么多钱死了那么多人得来的东西还是被盗走了,而且万贵也被打死了。

6

风波寺门口,杜老爷静静地站立着,神情怡然,可他心中仍十分焦急。

六孙子冒充绵竹武都人,在曹家飞石军中学艺已几年,曹靖做梦也不知道。他熟悉曹家的一切,他已经知道了曹靖掘墓所得的那块白玉石放在何处,他的功夫胜得过老迈的曹靖,但毕竟年幼才十八岁,派三孙子四孙子去接应,不知他们挡得住万贵么,挡得住蒋阴阳么,杜老爷知道蒋阴阳万贵的功夫。

这可是非常关键的一举呀。

幺徒弟回来了,六孙子、三孙子回来了,但神情十分沮丧。

杜老爷大惊:“小四呢?”他以为四孙子出事了。

“爷爷,我回来了!“只见四孙子也回来了。

“那是咋的啦?没到手?”杜老爷问。

两个孙儿将布打开,只见里面全是白色粉沫。

杜老爷听了两个孙子的叙述,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一下子苍老起来。他明白:两块玉石任缺一块,永远无法破解藏宝之密,更无法找到那批价值连城的古书字画和奇珍异宝。

“看来,这个秘密只有让它永远藏在地下了!”

说罢,杜老爷轻轻从衣袋中取出当年于成祥送他的半块白玉石,放在手中端祥了许久,沉吟了许久,眼痛苦地一闭,一运力,手中的半块白玉石也慢慢碎裂,变成了白色粉末。

手中的白色粉末落在地下,与地下那堆白色粉末合在了一处,融在了一起。

7

两天后,一无所获的李师长率军走了,怀着同样目的有着各种身份的人也走了。

隐逸山上又来了一位老人,此人是剑阁的贺大爷。

贺大爷一来便问:“杨有才呢?”

有人说:“杨有才当和尚去了!”

“啥?当和尚?他年纪轻轻当啥和尚?啥时走的?”

“都几个月了!”人们对这老头感到奇怪。

“他龟儿子答应我在这隐逸山修几间房子的!”贺大爷十分不满。

“你修嘛,随便哪里你只要看上的地方,修多少间都行!”隐逸山人向来对客人大方。

贺大爷在山上走了走,看见山上被挖得稀烂,大坑小坑大洞小洞;闻到了这山上四处血腥,摇了摇头,便边骂“杨有才这龟儿子不守信用!”边慢慢地离开了隐逸山。

枪声停了,鞭炮声也停了,有的只是无休止、欲洗涤苍穹洗涤地球的松涛。

隐逸山终于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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