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有一道微光，再行几步，原来是一个洞口。那洞口不大，只够一人站立。站在口子上往下一看，四周云雾腾腾，不知地下深渊几许，孔壁四周光滑无物。
“也许只是用作通气之用吧？”月光叹道。
德朗沉思了一会，说，“抓着我，别让我掉下去了。”等月光和白夫人抓紧他的腰间，他便探身而出，在滑壁上摸索。不一会重新钻回洞中，面露喜色。
“滑壁的上方果然有石阶，被藤蔓遮住，不仔细寻找根本看不见。”
“你怎么肯定这里有出路？”
“这条石阶直通我们住的小屋。”德朗笑道，“那****无意在山上看见，本来想循着下来抓野鸡，让霓裳捉了回去。巫云不允许下探寻访，她告诫我下面来不得。刚才看到偌大的书库，我想巫云知道文烨在这里，肯定不愿跟他碰面，但是书库她却不能不来。肯定有其他路径。我便试着找了找，果然是这里。”
白夫人便立即要准备攀上藤蔓随石径出去，德朗拦下。三人循着原路返回寒石案上。月光不解，“为何不立刻离开呢？”
德朗摇头，白夫人道，“是不想文烨跟着我们找到这条路径。”
正说着，石门响动，果然是文烨进来。
此刻他已恢复冷峻，全身依旧臭不可闻。
德朗睡倒在石案上，头枕着月光的腿，他懒懒地说道，“小臭虫，你弄得我好苦。”
文烨冷笑，“我在此日夜修行，岂是你这花花公子的花拳绣腿能比得过的。之前我只想试试你到底有多少实力。”
德朗看起来几乎就快闭眼了，他叹息道，“是啊，小臭虫受尽磨难，居然能自行销毁一魂，你，真是当世奇才，如若不能出这山崖，岂不可惜。”
“你说的不错。但是你别以为我能自行销毁，你便也能。”文烨似乎看出德朗话中用意，“我身上的神魂，只是区区怨灵。我本想着求圣姑帮我做个迷魂殿，我便由着这残魂在我身上找个窝歇息。玄武派只当没有这个不肖弟子，哪知我被圣姑拍下山崖，得此机遇，不但身形正一，还得玄武真传。”
“为何我不能？”
“之前你在寒石冲关，我便细细看你。”文烨乌糟糟的一头乱发中，双眸却闪着透亮的光芒。“你身上的那股神魂可是货真价实的高人缔造，不仅修为高深，而且以肉为土，以骨为胎，根深蒂固。你不用瞒我，你本该不存在了的对吧？只是巫云为何单要保全你？保全了你，与高人为敌，不太划算对吧？”
德朗心中透凉，身上更觉寒气难抵，闭着双目，沉声说道，“多谢小臭虫实言相告。圣姑保我，其实因为她。”
“她怎么？”文烨果然沉不住气，厉声问道。
德朗唇角微翘，闭眼道，“你带我出去，跟她见上一面。我让她饶你回家！”
“放屁！”文烨道。
“我让她保你登上玄武掌门之位如何？如若你不满意，我让她保玄武派为天下第一如何？或者你有什么心愿，全数告知于我，我定当在圣姑面前为你说好话。”
“无耻之徒！保你何用？”文烨双目通红，蓬乱的面庞看起来更加可怖，“不如让你留在此处，自生自灭！”说着便要出去。
德朗猛地跳起，白夫人和月光也一并上前，三人合力抓住文烨手臂，德朗拿起之前他丢在地上的尖刀，抵在他后腰，胁迫道，“带我们出去！”
“哼！”文烨手臂一扭，轻而易举地脱手，他疾步走到石门边，一掌击毁一个圆石机关。只见石门徐徐落下。白夫人和月光惊呼，“休想走！”正说着，只见文烨振臂一挥，一股气浪翻涌而来，将三人挡在石门内。他自己翻身滚出。
只听“咚”地一声，石门落地。
“哈哈！石门里的机关销毁，便是巫云自己前来，从外面也休想打开。你们，出去也是败类，留在这里，好好研习祖宗的学问吧！”
听文烨口口声声称自己败类，德朗面色如锅底黑灰，全身一软，滑落在寒石案上。
月光跳上石案，抱起德朗。
“试试自己运气吧。”白夫人站在一旁，“让全身血脉热起来。”
德朗笑笑，“好。”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现在便可放心出去了，小臭虫根本想不到。娘亲，得先找到巫云和德邦，不要让他们担心。”
“你呢？”
“我还要留在这里，时间到了，自会出去找你们。”
月光和白夫人明白德朗要留下找寻封存离娘神魂的方法。但是刚才文烨一席话，让人觉得希望渺茫。
德朗看到她们二人神色凝重，缓声道，“之前你们为何流连夔越结界，我不想问，但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等我找到你们再说，好不好？娘，答应德朗，切记不可自作主张！”
白夫人闭目点头，“好！娘听你的！”
德朗转向月光，凝神问道：“你可愿意在此陪我？”
月光心中难过，点头答应。
等白夫人离开。德朗歇息片刻，便将旋梯下“玄门真集”内所有的书全数抱回石屋中，一本一本仔细翻阅。玄门千年历史，如烟波浩渺，真集门类何其之多。从《道德经》开始《周易参同契》《太平经》《阴符经》《黄庭经》《抱朴子》《清静经》《阴符天机经》还有《玉皇经》《度人经》《西升经》《坐忘论》《道教义枢》《太上感应篇》《金丹大要》《金丹大要》《大丹直指》《内经图》《正统道藏》《云笈七签》多不胜数，不胜枚举。
月光也随同学习。德朗一看便如入定，他看得及其缓慢，有时月光已经浏览几本，见他还抱着一本细细研读。
时间一晃半月有余。德朗看书日夜不休，在寒石案上借助怨灵寒气冲关，居然破了第五关，个中幸苦自不待诉。
月光自身修为也逐步增加。她没有机会试验到底修为到什么程度，但近日爬出崖壁抓野鸡，掏蜂巢，打山兔，灵活方便，不在话下。这天在松鼠窝里找了一捧栗子。
她喜滋滋地拿着栗子回到石屋，见德朗斜靠着石案要睡着了。她轻步上前，想帮他合上书，没想到，他却看了月光一眼，将书拿回。
“看得怎样？”月光把栗子放到他跟前，指着书问。
“我没看。”德朗淡淡地说。瞳仁直盯着她，炯炯有神，却有一股拒人千里的陌生感。“在背。”
月光吃了一惊，他平时一贯照顾旁人情绪，收敛着骨子里的桀骜，刚才似乎自顾不暇。月光见状便不再多说，赶紧退下。
她知道德朗当年被委派出国，乃大帅亲选的30名之一，这些人都是全中国的精英份子，学贯中西，性格刚毅。她心中暗自钦佩德朗，不再打扰他。
两个人在石屋中呆了一个半月。德朗除了看书，便是练功。月光见他只睡过三次，每次都不过一个时辰。
这天月光看德朗咬牙准备冲脉第六关。她一早便爬出悬崖，在树顶上找到一窝鸟蛋。她独自坐在高高的树丫上望着远方，觉得自己是不敢再面对德朗的痛苦。之前看到几次，她总是忍不住想，就让离娘出来吧，出来德朗就不受苦了。真怕自己做错事情啊，如果德朗就这么灰飞烟灭了，她自己也会痛心后悔。翡翠手镯上的天宫已经雕刻好了，她一边拿在手中抚摸，一边想出去以后，就求巫云帮他做个结界。万一离娘出来，德朗便可存活在这结界里面。
她是一只500年的妖魂，所能想到的，大概也就这样了。
从石洞隐约传来忍着巨大痛苦的低声哀嚎，好像世界末日一般，这声音让月光感到绝望，牵扯到她的神魂，她一直觉得应该是离娘的印记。这一次，她确定不是，那疼痛分明来自德朗灵魂的悸动。
既然这么苦，何苦为人。
月光跑回石屋。德朗瘫倒在石案上，面色苍白，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她给他换上衣服。德朗醒着了。
看到月光抱着自己，德朗微微动了一动，嘶哑着嗓音，低声道：
“很怕。怕再也认不得你了。”
月光心中一动，轻声道，“不会的，你会认得。”
“噢对，他是认得你的。”德朗惨淡地一笑。
月光半响没做声，看到德朗微蹙双眉，垂着眼眸，本来灼灼的瞳孔泛起一阵阴影，像笼着蒙蒙的雾霭。
“给你看这个。”月光将手中的玉镯褪下来。德朗接过一看，“你雕的？知道你喜欢那枚沉香，我想禀过薇薇姐之后，送你。”
一滴清泪掉在德朗唇边，他抬起眼眸，手指在月光脸上掬下一串，“这眼泪，可有一滴是为德朗而流？”
月光缓声道，“守护离娘是我的使命，等他出来。你就到这里来好吗？”
德朗看着那玉镯，瞳孔弥散，“我还能去哪里？”
“不是你，是我们，我们两个一起。”月光将德朗紧紧地抱着，“我不要你飞灰湮灭。我要带着你，我们两个共赴轮回。”
德朗一颤，“只是德朗和月光一起吗？”
月光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德朗。她看到德朗的眸子里，倒影着一个一个的自己，深不见底，德朗贴上面来，轻轻咬了咬月光的唇，便瘫倒在她怀里。
月光大吃一惊，摸他鼻息平稳，脉象缓和。
竟是睡着了。
整整7天7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