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一见是桑语,立刻抛下漓鸳奔过去拉她,急切的道:“语姐姐,里面还没结束吗?”不容桑语回答烦躁的跺了跺脚,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过封个君位而已,怎么要这么许多时间?”
“公主,小声点。”桑语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一边,低语道:“君上与诸位太后以及列位重臣们都在,倘若惊动了可就糟糕了。”
朝云冷哼一声,气咻咻的道:“怕什么,将这事给搅黄了才好!同样都是王室贵胄,凭什么他能够得意洋洋,而我却要可怜兮兮的嫁过去受气?”
一旁的漓鸳听的真切,却是纳罕的很,她忍不住问道:“二位,请问一下,是谁要封君呐?”
朝云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还能够有谁,成蟜呗!”
漓鸳惊道:“成蟜要封君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封这种东西?”
朝云抱怨的道:“谁知道呐?”
漓鸳听出她这是气话,便将征询的目光看向桑语。桑语微微笑道:“公子出使韩国,不费一兵一卒便使我国得到其国献出的“百里之地”,如此功劳恐怕也只有封侯才可以了。”言语之中颇有敬畏之意。
漓鸳惊愕的瞪大眼睛看着桑语,问:“我没有听错吧?你是说他不费一兵一卒便将韩国的“百里之地”给掠夺了过来吗?”估计自己绝对不会听错,立刻改目瞪口呆为双眼光芒万丈,兴致勃勃的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说出来听听,我们大家也好学上一学。”
桑语嘴角狠狠一抽,甚是无语。
朝云冷笑道:“学什么,有什么好学的!他还不是仗着。”她突然停下转向桑语,收敛了锋芒,问:“他们还要商谈多久?”
桑语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她沉吟半晌,又道:“不过,如果公主想要见君上的话,还是明日再来的好。”
朝云没有说什么,只是扭过头去,通过层层叠叠的人墙向那灯火通明的偏殿看去,眉目间似有焦躁之色,然而终究还是收敛了,不冷不热的道:“那就明日再来,我总会想出要他们同意的法子来。”
天才刚蒙蒙亮,咸阳宫的大殿之上便已经站满了人,群臣装束严整,文左武右,一行行排列的甚是齐整,此情此景让人不禁想要高喊“威武威武”。
群臣心中明白,今日不同往昔,只待这场封君仪式一过,秦国的朝堂之上便要多出一位炙手可热的实力派人物。
于这封君的事件之中有人暗自窃喜,有人妒忌怨恨,有人忧心忡忡,还有人冷眼旁观,然则此时此刻不管是哪一种心态的人全都收敛了各自的情绪,众人心照不宣,大殿之内人人都在翘首以待那位传说中只在谈笑间便夺人国土达百里的天才少年的到来。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鱼目混珠混进来的八卦之徒,比如说大秦国的朝云公主与她的师傅女傅赵漓鸳女士。此刻漓鸳与朝云化身作一双可以乱真的假太监,在成功毒晕两个真太监,将其五花大绑,口中堵上一团破布并塞进床底之后,二人顺利的混进了大殿。
因为今日之事委实庄严肃穆,故此二人并不感造次,恭敬顺从的站到了被分配的位置上。
一开始只敢去看人的衣袍下摆,紧接着便将视线缓缓的移到了腰部,再然后是胸部,最后终于到了脸部。此一过程是缓慢的,力量是潜移默化的,效果是显著的,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完成了自家脊椎骨最佳的塑形姿势。
只不过,这二人在将前后左右的人文环境扫描一遍之后,立刻便意识到了自家的唐突,登时短了脖子驼了背,额头微翘,两眼上翻,以着一种含蓄而又坎坷的姿势望向那一个行走在红地毯中央的英气勃勃,意气风发的身影。
许多日不见,这厮出落的越发丰神俊朗,眉清目秀了。他穿着一身官服昂然立在那嫣红醒目的地毯之上,衬的肤色越发的莹白如玉,眉目越发的如水墨江山,那姿态那容颜比之高坐王座之上的那一个丝毫不逊色。
嬴政表情算得上是温和,语调算得上是亲切,先是与自家兄弟简单寒暄了几句,接着便让涯免宣读了封君的诏令。
待涯免念完之后嬴政笑盈盈的走下台来,亲自将诏令送到成蟜手上,拉着他的手说了几句客套话。如“你我之情血浓于水,天下理应兄弟共享,以后有王弟帮忙,寡人便能够轻松许多了。”之类顶顶不现实的连她都不相信的话。
她突然觉得这个封君的场面其实很没有看头,这个大殿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喜气洋洋,实则从里到外都被一层压抑郁闷的氛围所笼罩,而她被这股沉闷压抑的很是疲乏。
她稍微扭头去看朝云,见其神态恹恹,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幸亏接下来一个重磅级消息新鲜出炉,否则她敢肯定朝云绝对会睡着。
彼时,嬴政已经回到王座上,脸上是始终如一的亲和到感动天地的神情,说着今日天时地利人和,成弟合该双喜临门的话。紧接着第二道诏令下达,那是赐婚的诏令,让漓鸳难以置信的是嬴政竟然将桑语赐与成蟜为妻。
她原本以为此诏令一出现场最起码要有两人惊愕,一人心痛的眉头要皱一下,结果满大殿的人除了她目瞪口呆之外,其余人皆是正常表情。群臣们多是见风使舵的趋吉避凶者,诏令刚念完便连忙向新封的长安君道喜。
成蟜脸上挂着谦和温柔的笑一一接受众人的贺喜,没有一丝一毫不情愿的感觉。
她就纳闷了,先前这成蟜不是贼喜欢蒙初筠的么,如今就要娶别人了竟然还这么高兴,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初恋?她摇了摇头,暗暗叹道:人心真是善变呀。
先抛开这一个不说,她抬头又看向嬴政,这桑语留在他身边多年,那份情谊当是无人能及,从平常所观察到的这二人之间的一些互动她觉得嬴政应该是喜欢桑语的。
可是为什么,他将自己喜欢的女人拱手送人反而这么高兴呢?由此她得出的结论是,人心是瞬息万变的。
退朝之后,她便将心中疑问请教了朝云。朝云不答,反而冷笑一声,问:“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何要来大殿吗?”
她实话实说:“不知道。”
朝云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就是想来看一看,王兄将自己喜欢的女人送出去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漓鸳讶异道:“你早就知道赐婚这件事情吗?”
朝云紧皱了眉头,道:“这件事情谁不知道。”顿了顿又道:“我原本以为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临到现场也难免会忍不住难过的,没想到他一点都不难过。”
她恨恨的一拳捶在近旁的一棵大树上,本想造成一种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气势来,怎奈自家那一只粉嫩纤白的小手恁不经捶,只轻轻那么一下便红肿了起来。
她一边呼疼一边死命抱着手,也不知道是咬牙还是切齿总而言之发音很是困难的道:“他怎么能够不难过呢?他不难过我就要难过呀!”
漓鸳走过去替她揉着手,问:“你难过什么?”忽然手似触电一般,本来离她极近,此刻忽然离开一步,转到边上高深莫测的看着她,结结巴巴甚为艰难的道:“难道你对桑语,竟然是存着那个,那个不轨之心?”
朝云万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先是一愣继而咬牙切齿道:“你别瞎想!我只是想要他切身体会然后导出一幕劳燕分飞的剧目借以感动他好为自己争取留下来的机会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漓鸳摇头又叹息,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你何不早说!”
朝云奇道:“听你这么说,你难道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漓鸳无奈的道,“我只是很清楚的知道你这煽情狗血的戏码对他而言一点用都没有。我若是早知道你是这个想法就会劝你不要白费力气,赶紧另想他法了。”
她轻轻叹息一回,接着道:“你王兄那个人,我是比较了解的。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有个叫做公良燕的女子?”
朝云想了想道:“是有这么个人,听说当年王兄极为喜欢她,初筠为了这个女人着实妒忌了好一阵子。不过,那个女子忒无福,某日走过莲池时突发晕厥之症,落水而亡。”
她的眸子忽然闪了闪,内里迸出一两丝精光,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问:“怎么了,这个时候你怎么想起要说她?”
漓鸳前后左右扫视一圈,拉着她走入一处无人的回廊之下,神秘兮兮的道:“什么落水身亡?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边说着又忍不住四下看了看,将声音压低压低又压低,几乎与朝云头靠着头,将当年的那一幕情景简明扼要的述说了一遍。
末了,她总结道:“你王兄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做个明君的,对于明君来说,女人、感情甚至是亲情,统统都是浮云。”
朝云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待到漓鸳讲完了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兀自立在一边呆愣了半晌,忽然转回头死死盯着漓鸳,那双黑漆漆乌溜溜的眸子在她身上转了大约有两三个回合突然迸射出万丈光华,整个人呈现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的醍醐灌顶之态。
朝云狠狠一拍自己的脑袋瓜子,激动的伸出手抱住漓鸳,由衷感叹道:“原来是这样。”
漓鸳甚为不解,不知道这公主又是哪根筋错乱了,欲待开口相问,朝云却又抢在她前头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