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天做了一个噩梦,恍恍惚惚中他看清了这样一张悲戚的脸庞。
一个人的“甜丫丫”,一个人的哭泣,安吉丽娜蓬头垢面地抱住自己的双臂泪眼婆娑,她的影子如秋风里即将坠落的枯叶在模糊的玻璃窗外游离,她那沾满血丝的眼眶中似乎有一个男生的背影在摇曳,慢慢地跳动在她那两口黑洞洞的眼眸里,而后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了她昏暗而潮湿的眼睑末梢。
天也暗了下来,人也静了下来,安吉丽娜就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的世界颠倒了过来,她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地呻吟,深邃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终于能听到她在对着自己开口说着话:不知道自己这一睡,又该在什么时候醒来。
然后如蜻蜓点水过境,再一次归于平静。
唐浩天一早醒来,一直被这样一个别有寓意的噩梦所困扰,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一家新开的刨冰店内看着玻璃窗外的车水马如龙。
“哼,死人妖,又在这里私会旧情人。”宋雨婷本想把自己手中的甜点送给唐浩天吃,但看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名火就在自己的心中燃起。
唐浩天正发着愁,一看见熟人,落空的心情忽然有了着落,他苦笑道:“我哪里有这份闲情逸致。安吉丽娜消失了,林医生竟也不知所踪,你也知道我一贯是自称助人的老手,居然连自己所要帮助的同学也不知去向。”他歪着头,轻轻地摇晃,想通过这种垂丧的动作来表现自己的无能。
宋雨婷上前就把甜点摆到唐浩天的桌面上,说:“闷了,就把糟糕情绪发泄在吃上。”
唐浩天拿起一个巧克力冰激凌,搁在半空审视了一番,又放到桌面上,更为丧气地说:“我不喜吃这个。”
宋雨婷调皮地怂恿道:“多多少少吃点,很管用的。”
“没胃口”,唐浩天推开一桌的甜点,继续捧着刨冰,透过慢慢地融化的冰块,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有一种可怕的情绪正在宋雨婷的心中滋生,对于确知安吉丽娜的病症后,宋雨婷竟感到由衷的高兴,就像吕雉除去了戚夫人一样,格外的开心。
宋雨婷开始大肆地进嚼甜点,一边还诱惑般地甩舌头,“其实这个蛮好吃的,特有味。”她根本不打算接下导致唐浩天苦闷的话题,她现在极力排斥关于安吉丽娜的一切,心中竟也开始希望那个叫做安吉丽娜的女生能快速地从自己与唐浩天的世界里消失掉。
耳边仍是宋雨婷故意大声咀嚼甜点的声音,但唐浩天继续思索着自己大脑中关于安吉丽娜失踪这件事情,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双眼却是一会儿盯着刨冰,一会儿又看着坐在对面的宋雨婷,他说:“你说邪门不邪门?林医生居然跟安吉丽娜同时消失了!而且医院也不肯告诉他们去了哪里。真是蹊跷,他们似乎有意隐瞒着什么。”
大马路上,一个中年男人疾走前进,他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恰巧从街的对面迎来一群舞狮队伍,中年男人左脸颊上长着一颗黑痣,他的背微微弓着,右眼皮却一直在跳,浓重的黑眼圈像个黑布挂在他的眼睑下方。就在鞭炮声热热闹闹地响起,中年男人怀抱的一大挪资料竟被撞得四处飘飞。
如断翅蝴蝶般的公文资料在大街上自由地飞舞,舞狮队伍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它们继续探头探脑地前进,只有中年男人还在抓爬着四处飘飞的资料。
就在这时,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路过俯身帮助中年男人拾起洒落一地的资料。唐浩天远远地看着这个女生的背影,就在她扭头的那一刹那,唐浩天喊了一声:“安吉丽娜。”
唐浩天激动地推开椅子,向着大街上跑去,迎接城隍神的队伍已经把大街堵得水泄不通,大街上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路人的快意与司机的唾沫很快交融出了一曲别致的闹市歌谣。
唐浩天在人群里东扒西撞,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连资料飘飞的中年男人也不见了踪影,他冲着上空大声地呐喊了一声安吉丽娜的名字,只有嘈杂的无法知道意思的声音席卷而来。
难道这只是一个幻觉?唐浩天开始怀疑自己所看见的一切。他站在大街中心向四周望去,只有哄闹的人声充斥他的双耳。
赶上来的宋雨婷喘着粗气,说道:“哪有安吉丽娜的身影,你看花眼了。”
唐浩天心灰意冷地看着每一个陌生的面孔从自己眼前一扫而过,也开始相信了宋雨婷的话。
也许从一开始,安吉丽娜就没有出现过。
回家路上,宋雨婷愤愤不平地一个人走在前头。
“宋雨婷,你慢点走,我都赶不上你的脚步了。”唐浩天在身后喊叫着。
宋雨婷再疾走几步,见身后没有了唐浩天赶上来的脚步,就停止故意向后怒视,她叉着腰恶狠狠地说:“你的狗腿怎么这么慢?”
“你老是走啊走,都不停下来歇息一下,我可累死了。”唐浩天择了一个沿街的红色防火阀,半蹲坐下来,一边用纸巾擦拭自己的额头上沁出的汗水。
“你老师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叫我怎么停?”宋雨婷一面鄙视唐浩天的懒散,一面又折回身走到他的身边,心里仍是放不下对他的关心,她又想着追一个跟安吉丽娜不着边际的陌生人倒是很来劲,现在多走几步路,就跟王八走通天河,腿短歇长。
总有个很犯贱的想法在宋雨婷的大脑里左晃来右晃去:在学校的时候,就哭爹喊娘地想快快放假;等放假了,就又抓狂般想着快快开学。
“宋雨婷,你最近都不回我电话了,还在生我的气呢?”唐浩天向宋雨婷的方向走去,他想要好好地解释一通,好不容易才跟到了她的身后,却见她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冷酷表情,她对唐浩天的问话不理不睬,自己却俯下身提起脚边的一个水果袋子,倒是冲着胖子梁伊凡挤眉弄眼地做作般地发笑:“伊凡,你那个包里可都是薯片呢?瞧着蛮鼓的噢!”
胖子梁伊凡将背包死死地抱在自己的怀抱中,生怕再被别人给抢去了,他侧着身子,用手掌堵在了背包的封口处,猛点头,僵硬地笑着回答宋雨婷故意挑逗式的问话:“都是妈妈给买的呢!”他还紧张地扫了一眼身后的林子锋,见着他却还有意贼贼地斜睨了一眼梁伊凡,吓得他又把背包在自己的胸前紧了紧,赶忙拉上链子,走了两步,站在了唐浩天的身前,挡住了林子锋与宋雨婷犀利的眼神。
自从叶雨花组织为高二十班的石柱筹募善款后,一回到了学校就又收到了老师与领导的一致好评,为此学校还特别表彰了她的杰出贡献,提前被预定评为了省级三好学生。
叶雨花正在同学们之间分发着资料卡,林子锋也帮忙发,两人倒是不亦乐乎地忙活着。但宋雨婷还是感觉到了他们之间存在的不可挽回的裂痕。
唐浩天看着宋雨婷继续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开着她与别人之间的玩笑,却唯独忽略了他的所有问话,心情也愈加的郁闷。林子锋走上前有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摆出一个作为鼓励的微笑,“没事,她就那样,等气一过,她又会黏在你身边了。”
唐浩天也只好先把宋雨婷这件难事搁在一边,蹲下身整理自己背包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