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定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能如此的顺风顺水,除了能遇到然然这么好的女孩不说,更是得到老天爷的特别眷顾,运气好得遭人妒忌、“令人发指”:
研究生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我有幸进入坐落于巴黎的、全球知名的服装设计跨国大企业——ESHAI总部,成为一名实习生。非但如此,我更是极其幸运的拜在著名设计师威廉大师门下,按照中国的说法,这叫做“入室弟子”。
威廉大师本是一位中国人,碰巧还是S市人,据悉身价来头也有的说,曾经是某知名财团的少爷,只是年轻的时候被情所伤,心灰意冷之下远走他乡,自我放逐国外,这一放就是三十年。三十年来威廉大师一直没有结婚,颇有几分终身不娶的意味。膝下无子的他唯一喜欢和宠爱的小辈就是他大哥的女儿,也就是他的侄女,婷婷小姐,全名叫做杜舒婷。
关于这位婷婷小姐,公司流传着她的许多传闻,听得多了我也总结出一套:豪门千金,系出名门,姿容端庄,举止优雅,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公主淑媛。这位公主因着威廉大师的缘故,一年365天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呆在巴黎,更是ESHAI的常客,公司里几乎所有的单身男士都在打她的主意。
我却不以为意,因为我已经有了全世界最好的然然。
入室弟子有着得天独厚的机会传承著名设计师的真传,也许都是华人的缘故,威廉大师对我极其上心,毫不藏私,不是精华不外露,不是经典不教受,短短三个月,我受益匪浅。说我“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好,说我“不自量力”也罢,我愣是凭借刚刚学到的这点儿“皮毛”,设计出了一套婚纱礼服。
曾经听然然提起过,等将来我们结婚了,那么结婚礼服归我设计,我们的温馨小窝由她包揽。然然一直渴望着能有自己的一套婚纱、我为她量身定制的婚纱、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婚纱,上面没有任何的脂粉香气、笑语泪滴、陈迹旧梦,有的只是纯净洁白的爱情……
我的工作台上放了一张然然的玉照,每当感觉疲惫的时候就会盯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庞出神,不知不觉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明媚的阳光之中。青翠柳丝,不及她的秀发;碧绿涟漪,不比她的清眸。
脑海中想象着她美丽的样子,手下刷刷数笔,一蹴而就,再眨眼,一套婚纱已经初见成型。这套婚纱以经典的白纱为主,将绚烂多彩的感情大胆而利落地收敛为爱情最为圣洁的白金色。
我为这套婚纱特别命名为——唯爱佳芳。说起这个名字,取自我闲来无事信手涂鸦的一首藏头诗:
唯唯梨花向日开,爱尔无瑕玉脂白。
佳人若知君子意,芳草代为结永环。
我呆呆地盯着这件婚纱,不禁渐渐出了神:然然,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知过了多久,突来的一阵爽朗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哈哈哈——,小关,来,师父为你引荐一个人,这就是我的侄女,婷婷。”威廉大师亲切的拉着一位美丽而陌生的女士介绍说,从他眼角深深的皱纹无不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非常愉悦,可见传言不假,这位婷婷小姐深受他的喜爱。
师父亲自引荐的人,我不敢怠慢,不卑不亢的冲杜舒婷行了一个绅士礼。她淡淡一点头,脸上挂着优雅得体的微笑:“关先生好。”
寒暄了几句,杜舒婷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衣架上那套“唯爱佳芳”,她打量良久遂问威廉大师:“叔叔,您觉得这套婚纱怎么样?”
“设计简约,立意大胆,只要稍加修改完全有实力跟那些资深的设计们一争下季新品的代言,不过可惜了,小关还在实习试用期,严格来说不算ESHAI的正式员工,否则……”威廉大师惋惜而遗憾的摇摇头。
我没想到这套拿来练手的婚纱能博得威廉大师这么高的评价,诚惶诚恐的谦让了几句官方说辞,心里到底是不服气,凭什么就因一个实习生的身份,注定我要低人一等?
威廉大师安慰道:“别灰心,我们可以等下一季。”
等?这一等起码要一年的时间,ESHAI的婚纱专打季不定期限定,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时间挨得最近的两季将将隔了一整年,这还是最短的。
威廉大师见我脸色不悦,聪明的转移了话题:“小关你还不知道吧?说起来你能进ESHAI,还多亏了我的婷婷侄女。”
我诧异。
“小关,凭借咱们ESHAI的牌子,师父不说你也知道,应聘简历那是多如牛毛,人事部那边的人可没耐心一份份的过目,几乎全部塞小推车直接处理掉。”威廉大师感慨万千,接着道,“那天有个粗手粗脚的实习生不小心碰倒了一辆小推车,你估量估量,一整车的简历能有多少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碰巧那天婷婷刚好路过,凭借一双火眼晶晶愣是从一大盘散沙中淘出了你这颗金子,你说巧不巧?”
得知了这么段始末原委,我明白了自己的幸运从何而来,对杜舒婷这个人心存一份感激。正想开口表示谢意,却被她捷足先登:“关先生若真心谢我,今晚便陪我出席一场聚会吧。”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聚会的场地在一家高档酒店的大厅,大多是外国人,偶尔可见几个熟悉的脸孔。不得不承认杜舒婷很有吸引力,“招惹”来不少年轻男士上前搭讪,但都被她婉言拒绝。
她百无聊赖的品了一口香槟,晃着酒杯,突然问:“关先生还在置气?”
我不语,只顾闷头喝酒,任谁都看得出我心情不佳。
“说实话,我也很钦佩你的才华,你若真想试一试,我可以说服叔叔帮你。”她说。
我简直难以置信:“真……真的?谢谢……”
“关先生先不要急着谢我,只愿你将来不要后悔……”
听闻杜舒婷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我的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不过不容我深思,一切都被欣喜所掩盖,想到我极有可能一夜成名,想到故国的然然还在等我,想到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越想,心里越美,被幸福冲昏的头脑一时间有些晕晕乎乎的,意识丧失之前的最后印象,是对面杜舒婷那双担忧的凤眼。
隔天清早,一切都已,地覆天翻、万劫不复!
“怎么会……我……我跟你……跟你做了……”精致的酒店大床上,我慌乱的抓起身下床单死死的护住自己身子,看着旁边那个女人,语无伦次。
杜舒婷显然比我还慌,拼命裹紧被子挡住外泄的春、光,眼角涌上泪痕:“你昨晚喝醉了,我也……喝了不少酒……我们……我们……”
酒后乱性!
这是唯一的解释,我盯着身上床单渲染的几朵“红梅”,如坠深渊……
再回国见到然然,我没了以往的坦率。餐厅里相对而坐,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脸色,确定以及肯定她没有一丝异样,心里顿时松一口气,一不小心碰到她的视线,我愧疚的无地自容,慌忙逃开。
“怎么了?也不说话,身体不舒服?还是工作不顺心?”然然蹙起眉,关心的问。
“没事,可能太累了。”我找借口,成功蒙混了过去。
“君则,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申请了去巴黎留学,快的话再有两三个月就能出结果,到时候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然然要来巴黎!我一慌打翻了手边的菜碟,惊得站起来:“然然,我……我这次回来的匆忙……公司只给我一天的假期……我现在……要……我要先走了……”
顶着背后然然那疑惑不解的视线,我落荒而逃了。其实返程航班在两天以后,但我不敢面对然然,逃到了一家旅馆把自己关起来,独自痛苦。
两天之后我回了巴黎,刚到公司又遇到一个最不想面对的人。
“叔叔已经同意推荐你的婚纱作品。”杜舒婷抿了口咖啡,又优雅的放下,“叔叔起初不打算淌这趟混水的,后来我说……我说我们……正在交往,他才肯帮忙。”
不等我有所表示,她又紧接着说:“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见一个人才被白白埋没,这只是权宜之计,不过这段时间要委屈你跟我假扮情侣了。”
我无声的抗议。
“那件事……不全是你的错,我也有责任,所以……”她紧了紧手中的杯子,说:“我们就当成一场错误,彻底忘了吧,等这段时间过了,我会亲自向叔叔解释。”
说到这,她站起来走出了咖啡厅,留我一个人对着她的背影出神。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还能说什么,毕竟,是我夺走了她珍贵的第一次……
对于杜舒婷的提议,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接受。因为父亲教育我说:“有些事有可为,有些事不可为,但人活在世不过‘名利’二字,在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上,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未尝不可做个妥协……”
之后几天杜舒婷一切表现如常,除了在威廉大师面前跟我走得比较近、笑容比较多之外,连过界的亲密举止都不曾有,私下见面也不见有何尴尬。
我惴惴不安的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下:那场错误,就叫它随风而逝吧……
两个多月后,在威廉大师的帮助下,我设计的婚纱成功入围ESHAI的代言候选名单,不过最终的决定权在总裁手上。关于这位总裁,据说很是神秘,经常在国内总部,巴黎这边的总部倒是来得很少,起码我在威廉大师身边将近半年之久,从未见过他。
又过了一周,威廉大师传回消息:“总裁很满意你的作品,不过他指出来一点小瑕疵,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名字,‘佳芳’两个字太过生硬,总裁说你若同意的话,可否采用他新定的名字,唯爱芳醇?”
我欣然接受。一个“醇”字可谓点睛之笔,不但很好的诠释了这套婚纱的气质特点,更是将我与然然之间的感情传达的淋漓尽致,尽善尽美:
甘醇佳酿,愈久弥芳……
事实证明,我高兴得太早了。
当晚威廉大师突然找上门来,质问我为什么始乱终弃、抛弃他侄女?
我无力辩解,任他又打又骂,事出不久杜舒婷赶到拉走了威廉大师,临行前她满怀歉意的表示:“对不起,关先生,叔叔舍不得我吃亏,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抚好他的,类似今晚的事不会再有下次。”
我很烦躁,登录QQ去大学同学群里游逛,意图缓解心情,却被一张图片煞白了脸。
图片中有两男一女,女的正是杜舒婷,男的一个是威廉大师,另一个只照了一个侧脸。不过身为当事人的我,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个男人就是我自己,这张照片正是刚刚威廉大师来跟我闹,杜舒婷阻拦他的一幕。
图片下边附着一小段话:今天坐大巴游巴黎夜景,不小心捕捉到老丈人打女婿的一幕,拍下来供大家鉴赏,徒增一笑耳。
再下边就是一大推议论,什么“剽悍岳父”、“女儿没良心,胳膊肘往外拐”、“世风日下”等等之类的。
突然有人留言:那个女婿大家觉得眼熟么?像不像关君则?
诶!真挺像他的!
我突然不敢再往下看,没出息的关了笔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胡思乱想然然会不会看到这张图片?看到了会怎么想?万一她要问,我该怎么解释?
脑海中再次浮现那场罪恶般的错误,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坦白从宽,或许她会原谅我呢?或许她不介意这件事呢?或许……
我拿出手机,摆来摆去,摆去摆来,最终也没勇气打给然然,再次没出息的关机了。
那时的我,殊不知这一关,也关掉了我与然然之间,今生唯一仅剩的一次机会……
我不知然然怎么要到了我的工作电话,手机那头传来她语带哭腔的决绝:“关君则……我们……我们分手吧……”
我不同意!
我试图挽回,不顾公司严格的出勤制度强行飞回了S市,再见面,她留给我的,只剩一个冷漠的背影……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我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月,终于迎来了ESHAI的时装发布会,就在我即将大放异彩的当头,临门一脚总裁一句无情判决,彻底粉碎了我的念想:“关君则不是ESHAI集团的正式员工,所以他的作品没有登台展示的资格。”
我不服,找到了威廉大师,却得到一句默然的敷衍:“对不起,这是总裁亲自决定的,我也无能为力。”
我不顾秘书阻拦,冲进了总裁办公室,却得到更加难看的下场。那人背对着我,望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不屑兼鄙夷的丢下一句:“关先生若对我们ESHAI有所不满,大可以请辞走人,另寻高就!慢走,不送。”
人要倒霉连喝凉水都塞牙缝。突然有一天,许久未见的杜舒婷找上了我:“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我的视线落在她挺着的大肚子,心,如坠万丈冰窖,痛彻心扉,寒彻心骨……
五个月!竟然过了五个月她才肯告诉我!五个月的胎儿已经成型,做流产都危险,况且她那位睚眦必报的叔叔也不会任她吃这么大亏!
杜舒婷还是一如既往的,嘴角挂着优雅而得体的浅笑。我凝视着这张美丽端庄的容颜,良久良久,才极其迟钝的,萌生了一种被算计上了贼船的感觉。
“为什么?”我红了眼,寒了心,质问她。
“我爱你。”她云淡风轻的说道。
爱?可笑!
可笑我明白的太晚,父亲总是提点我说:“这个社会既危险又残酷,知人知面不知心,君则,你一个人在国外闯荡要多留个心眼,不要被人算计了……”
父亲,父亲,可笑我明白的太晚,明白的太晚了……
大雨滂沱的街,伞沿凝聚的一串串雨滴落在眼角,顺着眼睑的弧度缓缓滑过颊侧,汇入颈后,凉凉的感觉。
我高举那把栀子花开的青色淡雅小伞,轻扬起下颌,为她撑起一片安宁,静静地伫立,心跳再次被触动。她似一树静待的花苞,悄悄停在时间的彼岸,默默等我归来。
然然,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是关君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