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底,我所在的公司加快了战略部署的进程,进入云南市场半年的时间,已经成立了五个营业部,按照公司的制度,有六家营业部的时候,就可以申请总部成立城市机构。
元旦期间,我前往北京参加年会,同时,借用年会最后的时机,申请成立城市机构。期间的各种曲折,熬夜制作幻灯片阐述未来规划,我就不在这里详说,虽然波折,好在终于取得了想要的成果。总部批准了城市机构的设立,我也从营业部的负责人升职为城市负责人,管辖目前有的五家营业部,而第六家将在春节收假后开始筹备。
春节前夕,腾靖和往常一样,每到周末都会来陪两个孩子。祥祥和瑞瑞开始上幼儿园,不能再整天往外跑,有的时候腾靖似乎也很疲惫,就在家里陪他们写作业,看我利用休息时间,额外地给他们教英语,顺便自己也学一学。
有一次,瑞瑞好奇地问他,“爸爸,妈妈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可是你都已经这么老了,怎么还跟着我们学习呀?”
腾靖的脸立马就黑了,可面对孩子天真好奇的眼神,不能发作,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你记住,爸爸说了,活到老,学到老,所以也要跟着你们一起学习。”
“哦……那爸爸是没有妈妈厉害了吗?”瑞瑞眨巴着眼睛,说起我就一脸崇拜,“妈妈升职了哟,爸爸,她现在可厉害了,是我们云南的老大!”
正在喝水的腾靖被呛得咳了几下,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酸溜溜地说:“哟,事业做得不错啊,裴妡,都云南的老大了。”
我不想搭理他,继续喝水润嗓子。
瑞瑞很自豪地点头,“那可不,裴妡是我妈妈呀!我妈妈当然很厉害了。”
“那爸爸呢?”腾靖的眼睛冒着期待的桃心泡泡,等着瑞瑞能给他大大的赞赏。
哪知……瑞瑞挠了挠头,看向了祥祥,双胞胎兄弟挺心有灵犀,祥祥直言不讳道:“你每次都带我们去玩儿,虽然我们很喜欢,可是老师说了,我们不能只想着玩儿,还要努力学习。可是妈妈就不一样,她会教我们说英语,现在我们的英语在小朋友里面是最棒的!老师总是夸我们,可自豪了!”
腾靖愣了愣,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端起水,默默地喝着。
我深知父亲的形象在孩子成长中的重要性,祥祥和瑞瑞的认知有失偏颇,不仅伤了腾靖的自尊,两个孩子如果认为父亲不及母亲,对父亲少了崇拜感,是会出大问题的。
趁着腾靖上洗手间的时候,我忙教育了两孩子一番,告知他们爸爸是开公司,做大生意的,居住的房子也是爸爸买的等等……虽然稍有改观,但不容乐观,直到放假前去接孩子,幼儿园老师问我孩子爸爸究竟做什么,怎么两个孩子对爸爸赞不绝口,我才知,原来腾靖在他们心中分量相当。
平平淡淡的生活一直延续到了春节之后,孩子收假回幼儿园,彼时我也开始了第六家营业部的筹备工作,正在楚雄出差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裴妡,是我。”声音一出,我就听出了是靳嘉玥,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正在和物业商谈写字楼租赁的事情,只能暂且往外走,寻一个安静的角度跟她通电话。
“靳小姐,有什么事儿吗?”
“我想和你见一面,你有时间吗?”
“我现在在外地出差,有什么事情可以电话说。”
“这样啊……”靳嘉玥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就等你回来吧,我们还是见面说比较好。”
“可不还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没关系,你提前一天告诉我就好。”说到这,她突然感慨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也变了,不再似之前柔和,“不过,裴妡,我建议你能早点回来,尽早,否则腾靖他撑不了多久。”
我懵了,听不懂她再说什么,“能把话说清楚吗?”
“当面才能说清楚,反正你记住,尽早回来就行。”不给我思考的时间,靳嘉玥径自挂了电话。
我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倒映出我的身影,脑子里的弦像是断了一根,已然不会思考。
那句“腾靖撑不了多久”像一句魔咒,在我耳边缭绕着,经久不息,我忍不住去揣测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想到的全是负面的信息。
定了几秒,我再次给靳嘉玥拨去电话,可不论我打多少个,她都不接了。靳嘉玥显然只是透露给我一点儿风声,放一个诱饵给我,引诱我尽快回昆明,我不禁怀疑她话里的真假度究竟有多少。
恰在我思考时,等我许久都不见回去的物业出来找我,喊我继续商谈租赁的事项。我跟着他回物业办公室,刚到门口,沙发底下钻出两只小猫,跳上沙发,沿着沙发的靠背跑到了桌子那端,吓了我一大跳。
物业笑呵呵地解释,“不好意思,这两只小猫是我们自己养的,不会乱挠人的。”
惊魂定下,我也笑笑,“没事儿。”
物业坐到办公椅上,握着笔看了看他脚边的两只小猫,“上个月它们妈妈去世了,从那以后,这两只小猫就比之前警惕很多,稍微有陌生人的动静就乱躲乱窜。它们都是流浪猫,捡到它们妈妈的时候肚子里就有小猫了,现在可怜了,自小就跟爸妈长大的小孩儿,小小的就失去了依靠,是会比有依赖的时候更有警觉性的,即便是动物也一样。”
听了他这番话,坐在沙发里的我忽然觉得如坐针毡,刚刚被小猫吓跑的疑惑又窜了出来……腾靖撑不了多久。我猛地起身,正在翻找合同模版的物业被我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我。
我局促不安地看着他,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儿事情没处理,我现在就得去办,合同的事情我之后会和你联系,实在不好意思了。”
解释完毕之后,我提着包就匆匆离开了。
那时的情形就好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做出如此举动,尤其在我冷却自己内心之后,我竟然还会为了腾靖疯狂。
我是坐火车下楚雄的,突然回去没有订票,我跑到客运站买了最近的一趟班车票,尽我最大的努力往昆明赶。
途中,我无意识地给刘仁俊打电话,他或许是在上班,没有接听我的电话,得不到回复,我的心脏像乘坐着过山车,忽上忽下,猛然间,我意识到手机里存有腾靖母亲的号码,翻出来忙不迭拨打过去。
电话响了没几声就接听了,腾靖母亲的声音疲惫不堪地传过来,“喂,裴妡吗?”
“是的,阿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哦,那你稍等一会儿,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而后听到了类似开门关门的声响,还有类似在空旷房间的脚步声,数十秒后,腾靖母亲的呼吸声传入耳膜,“好了,裴妡,你说吧,有什么事儿?”
“阿姨,腾靖现在怎么了吗?”
“嗯?”她静了静,恍然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就在医院陪着他呢。”
我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他怎么了?”
“唉……没什么大碍,就是急性阑尾炎犯了。”
“严重吗?”我对阑尾炎没什么概念,听过身边的人说有亲戚半夜突发阑尾炎,疼的昏了过去,但是还是抢救过来,似乎是只要割掉阑尾即可。
“没事儿了,做了手术再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那就好,那就没什么事儿了,打扰你了,我就挂电话了。”
“裴妡!”腾母急急地喊,我没再动静之后,她却迟疑了,“你要过来看腾靖吗?”
沉思了几秒,我选择了拒绝,“不了,阿姨,我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得出差去楚雄,等我从楚雄回来之后,我再带孩子过去看他吧。”说完,我便有挂电话的意思。
腾母也没再强求,听得她隐隐地叹了口气,在我之前一步按下了挂断键。
虽然确认了腾靖的情况并不如想象中的严重,可我的人仍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从心底蹿升,蔓延至四肢百骸。隐约间,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事情并非表面了解到的那么简单,我不去看腾靖,不代表我就会回楚雄继续写字楼租赁的事项,既然已经搭上了回昆明的车,我就一定会如靳嘉玥所说。于是,我给靳嘉玥打去了电话,约在了市中心的一家餐厅吃晚餐。
再见靳嘉玥,已将近一年之后,她比从前要显瘦许多,唇边依旧挂着微微的笑容,但那似乎不过是她的习惯与修养使然,真正能显露她内心的,是她眼底的沧桑。
没错,是沧桑,真正能显示出一个女人过往经历是喜是悲的可怕玩意儿。
她在我对面坐下,把包放置在一侧,腰板挺得笔直,看向我时,隐隐叹了口气,“比我想象中的快,看得出你确实爱腾靖。”
我笑笑,有些东西不置可否,“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两个孩子的爸爸,他的安危关系到两个孩子的成长。”
“确实,我给忘了,你还有两个孩子。”靳嘉玥微弯红唇,我留意到,她的唇色和第一次与我见面时一模一样,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像她这样的女人,连口红的颜色都不换,确实很少见,可以说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