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老实人受了欺负。自己却只能干站着,不能现身,不能出声,也无法给她拥抱和安慰。
虞步宜正跟着伤心,低头的视线却现出手和脚来。糟了,隐身术失效了!她缓过神来,慌得赶快又施了一次法术。可惜这隐身术听似酷炫带劲,却有个要命缺点:一撞到硬物,就会让人立马现原形。
虞步宜慌乱中没留神,被那高门槛给绊了一下。于是穆娣一回头,便看到挣扎着起身的白衣女子。
“主主母……”
“Hi!”她摆摆手,突地意识到这打招呼的方式有些不妥。
“我正要做声呢,你就转过头来了。”
她竭力挤出一个毫不尴尬的笑。穆娣却摆出防备的姿态来。
“你可有听到什么?”
她眼里还含着泪,语气却是不相称的疏离和警觉。
“我只是碰巧路过,见你在里面,本打算吓你一下的……”
穆娣还是不怎么信。
“我发誓,我真的没听到。”
天啊,她竟然对一个老实人撒谎,这不是把自己的良心往刀尖上磨吗?发的狗屁誓,老天保佑,千万别拿雷劈我。
穆娣见她都发誓了,这才收起浑身的刺,又变回那个畏手缩脚的小仙。“穆娣出言不敬,望主母恕罪。”
“穆娣……我可否叫你妹妹?从第一眼起,我对你便有一见如故之感……”
“这这……使不得……”
“如今就我们二人,你莫怕……”
“不可,被主母知道……总之使不得,这会折煞我的。”
“好吧……”虞步宜叹口气,也不再勉强,“我不叫你妹妹,那你也不许称我为主母。我们现在,是同等地位,不分尊卑。唤我趾娘吧。”她乖巧一笑,现出梨涡来。
“是,趾娘。”
见她卸下防备,虞步宜胸腔里满溢成就感。迈脚之前,她实在忍不住,又讲了一番掏心窝的话来。
“虽不知穆娣为何事伤心泣泪,但我想劝你一句: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你看我没了族长之位,有家不能回,现今也算是寄人篱下……”
“趾娘……”
“但我总认为,我能等到熬出头那天……”
唉,难以想象,她居然能把之前的种种辛酸讲出来,且还是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真佩服自己。
“趾娘,你倒是点醒我了……眼下再难,但也会熬过去不是?能开怀时,便不要囿于苦痛……”
这姑娘看着模样稚嫩,所抒感慨倒像历经风霜的老者似的,也不知她到底遭遇了什么……虞步宜向前一迈,不自禁握住她的手。
“你能想通便好。我先走了,今日伤心事,能忘则忘吧。”
穆娣反握住她,情绪显出些激动来。虞步宜颇觉欣慰,连步伐都变得轻快。
唉,可惜她的尾姐姐,没福分尝到这爱心拔姬汤了。
虞步宜等了几日,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寻常,不免有些焦躁难耐。这日子每过去一天,她心里的火又旺了一分,烧得她备感煎熬。
在屋子里来回徘徊,她的思路也随之环绕拉扯。她这些时日没出过鲡尾殿,所见所闻,皆在此处发生。细细回想,唯一让她觉得不解的,便是那日穆娣和渡窈的对话。
蛩犸角汤是什么玩意儿?岸凫又是谁?她忆起穆娣的反应,更觉着事情藏有蹊跷。
在不确定这两个是否属机密之前,虞步宜考虑着,还是别去打听询问。可她又不愿时间在等待中荒废,让自己和所有可能错肩。
正当她犹疑不定时,命运却将大好时机推到她面前。
沂鸪上仙派人送来请笺,邀芙尾主母去品茶叙旧。
“叙旧?我竟不知道,和她有什么旧可叙?”
“主母,上面可还说了其他的?”
“我猜,这或许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渡窈疑惑看她。
“自‘百花宴’一别,我与趾娘已是多日未见,得知你们姐妹二人现已……”
芙尾把内容又复述一遍,渡窈立即领会过来:“所以,沂鸪上仙真正想见之人……”她偷觑一眼女人阴郁的脸色,没敢再讲下去。
答案两人心知肚明。
“那……主母打算?”
“既然她已提了,那我岂有不依之理?我明日就带你们二人同去,到时候,你可得看紧了她……”
渡窈忙不迭应声,表示明白。自从那女人进来后,自己又多了一项任务:密切注视以及监视她的行踪,毫无遗漏地向主子汇报。
而虞步宜知道这消息后,兴奋得差点就要当场比“耶”。老天开眼啊,终于让她等来了机会。沂鸪上仙作为仙庭的前辈,了解的听说的肯定比她多,自己只要询问一番,那疑团不就解开了?
“明日就我和姐姐一同前往?”
“还有渡窈。有她在旁,若我有顾不上的地方,也好让她照顾你。”
“姐姐真是贴心。”
这也太贴心了吧……渡窈就跟黏人的狗皮膏药一样,有她在,自己就要顾虑许多。罢了罢了,到时就见机行事吧。自我开导一番,她又觉得心里畅快许多。
此行比虞步宜想象中更为惊喜。
除了沂鸪上仙,镜宵和瑁慈居然也在。小丫头端茶到面前时,还朝她眨了眨眼。
“那日芙尾主母的‘百花肴’,现今回味起来,仍教人念念不忘。所以我便想着,今日来个‘喜茶宴’,邀主母一同来尝个鲜,也算是对那日胃腹之享的回赠了。”
“沂鸪上仙可真是有心了。看来今日,芙尾又有口福了。”
虞步宜环顾四周,发现来赴宴的宾客,除了她们三人,对面还坐着两个生面孔。一老一小,看着挺像一对母女。
“这是峁邪上仙,这位是诺涯上仙。”
虞步宜一一朝她们点头致意,两人也同样回以友善微笑。如此一来,虞步宜也消了忧虑,这两位,看着可比百花宴上的一群人要好相处得多,自己也就不必担心中途再出什么乱子,搞得沂鸪上仙下不来台。
“这第一道茶,叫‘望之生喜’。是选用怒瀛山山巅池子里的雪水,煮沸,再倒入佛陀叶、菡桂籽……”
后面又讲了几样材料,全是虞步宜没听过的。照沂鸪所说,这茶是经过三道工序,耗费三个小时才泡成的。其色泽清亮而无杂质,呈淡琥珀色,中间漂浮一花骨朵似的东西,倒引起了她的注意。
“时候差不多了,诸位请看——”
她示意众人往茶杯里瞧,霎时之间,那花骨朵竟徐徐绽开,露出一朵碧绿的小花来。
虞步宜已能猜出这茶为何叫“望之生喜”了。目睹一场生命力的初盛,眨眼功夫,生机乍现,绿意莹然,怎不令人心生欢喜。
她来仙庭后才发觉,这里茶文化盛行。居家、待客,泡茶、品茶,可是大有学问。今日一见,她更是大开眼界,不自觉有了几分赏玩兴致。
虽然如此,但她也没忘了此行还有要事在身。不过现在的情况,着实有点难办。沂鸪上仙作为主人家,自然不能中途离席留客人自娱自乐,可她若一直等到喜茶宴结束,再找理由逗留的话……
有了!虞步宜忽然计上心头——这不是还有第二道第三道茶吗?自己可以趁上茶的时候……不过这得需要配合的人和她有默契才行。她瞧了眼门口站着的熟悉身影,决定就按计划实行。
“这第二道茶,名为‘欢天喜地’……”虞步宜感觉自己的心跳,随着那吐露的字而越发加速。
深呼吸,别着急……她不断做着心理暗示,等眼角映入镜宵的衣袖,她的手便瞬时伸出去,在接那茶杯时不小心晃悠一下。
“呀!”
在镜宵发出惊呼,探身查看她腿上的水渍时,虞步宜正好趁她低头的功夫递了个眼神出去。
“仙子恕罪,是镜宵一时疏忽了……”
“不碍事,不过得麻烦仙子带我去换身衣服了。”
镜宵心领神会,忙向沂鸪上仙请示。“既然这样,那你便带趾娘去换吧。”
待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虞步宜几乎要忍不住仰天狂笑:哇咔咔,这电视剧里的套路,还是很好使的嘛。没想到她竟能蒙混过去,争取到和镜宵独处的机会。
“主母,镜宵可算是见到你了……”
眼见小丫头又要抒情,虞步宜赶紧制止,“我不能出来太久,你找个隐蔽处,我有话和你说。”
镜宵被她突如其来的严肃脸给吓到,赶忙带她绕了一段路来到了一间屋里。沂鸪上仙之前便叮嘱过,她会安排两人见面,就在这里。
现在看来,主母倒是迫不及待了。她这么一想,又觉得十分欢喜。
而在宴会上的其他两人,却是各怀心事。芙尾担心这主仆二人会面是预谋已久,神思也飘到了几丈远,白白糟蹋了面前的一壶好茶。她越想,便越是坐立不安,实在无法,便示意旁边的渡窈起身去查看一番。
渡窈正在犹豫自己该不该尽职尽责,跟上去瞧一瞧,女人竟开口暗示了她:“也不晓得趾娘几时回来,若错过了下一道茶,那未免太可惜了。”
“主母不必忧心,茶都在壶里温着,等她一回来,再呈上来便是了。”
芙尾笑笑不语,埋头继续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