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再抱下去,天都要黑了。”
虞步宜挣脱了青嵩帝怀抱,抬眼俏皮看他:“不过,你父君和母后的情谊,倒令我很是羡慕。一人身处险境,另一人便能立即感应……”
谁曾想,她还没说完,男人竟出声大笑不止。
“你笑什么?”
“趾娘或许不知,母后之所以能很快感应我父君遭遇危急,其实是因两人曾服下‘鸳鸯仙’。不求同生,但愿共死。不过他们两人,倒确是一对神仙眷侣。”
虞步宜听完,若有所悟点点头。她以前看小说,里面便出现过类似的奇药,诸如夫妻缠、连枝生、XXX……名字好听,用意也浪漫。
只是现代社会,又有几对伴侣敢尝试这种药呢?是爱的证明还是爱的捆绑,恐怕和如人饮水是一样的道理。
她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青嵩帝一句话却把她吓得回了魂。
“趾娘想与我服下这‘鸳鸯仙’么?若你以后遇到危险,我也能有所感觉……”
“不不不……”虞步宜意识到自己竟立马拒绝,一时也觉得尴尬不已。
她相信自己终有一日,是会回到原来世界的。所以她更不该让两人有过多纠缠,让自己背负起沉重十字架。况且她回到人类世界后,兴许便会经历生老病死,若到时自己一睡不醒躺进冰凉的棺材里……他必会心痛如绞,苦苦追寻自己下落吧?
太残忍了。上天为何要如此罚她?又为何要如此对待这么一个无辜且深情的男人?
越想,虞步宜就觉得自己是个感情婊。早知如此……唉,她该明白,无论在哪,都没有重回过去的时光机。
自己已走上了不归路。注定会满身背负。
“趾娘,你莫非不愿和我……”
女子抬手,连忙止住他张合的唇瓣。
“趾娘只是认为,等我重登主母之位,称青嵩为夫君之时,服下这‘鸳鸯仙’,才更名正言顺些。”
“原来如此。”男人低下头,双眸看她,语气郑重,“趾娘等不了太久的。”
女子听闻,垂头不应,青嵩帝还以为她是羞的缘故,当下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实际上,只有虞步宜清楚,自己是怕和男人对视,瞧见里面澄澈得似月下的湖,只映出她的影子。
她怕自己继续深陷,最后脱身不得。
怔愣半晌,她又想起一事来。“仙帝,簇檀的尸身可找到了?”
自己当时迫不得已,和簇檀立下百年之约,若没人和她一同去把誓约销毁,那自己岂不是要被御蚨兽给盯上,从此不得安宁?
青嵩帝昨日听她讲述,也觉出此事的严重来。他已派人去妖界外的几大客栈和商铺打听,恐怕要两三日才能得到消息。
“趾娘莫急,青嵩定会帮你把事处理好。”
虞步宜面上笑得释然,心里却免不了忧愁:如今簇檀真面目已揭,妖族人对他或许已是由敬转恨,若有人将他尸身毁掉以泄心头之愤,那自己……
她又不自禁咬起唇瓣来。
“趾娘,你若仍有顾虑,那便回去一趟吧。”
女子吃惊看他。
青嵩帝叹口气,却是既无奈又宠溺。“你当初离开,本就是逼不得已,现今一切水落石出,簇檀已不配再当族长,难道你不想收回那九趾冠抹去耻辱?”
“何况,你离家这么久,必定也是挂念的……”
他还要再讲,女子却又将头埋进他胸膛:“青嵩,遇上你,是趾娘的福气……”
男人听她语带哽咽,原本逗弄的话就这么顿住。印象里,这是趾娘第一次对他表达情意,毫无遮掩,真挚无欺。
他满足闭上眼,复又抬起手将女子紧拥在怀里。
虞步宜回妖界的理由,比青嵩帝所讲还要复杂些。
人死讲个落叶归根,她回妖界,打听簇檀的事或许还会便利些。况且,她也存着让今日尊荣抵偿昔日屈辱的心思,顺道见见爹娘以慰思念之苦,再有便是……拜托薙父另觅良才,重选族长。
自己终究是要回到原来世界去的。
这次回去,她依然坐轿。陪她的,依旧是镜宵。第一次离开仙庭的情景,如今细想,仿佛历历在目,又似乎久远模糊。
那时,这身边还有阿步,她也没想到回妖界竟会生出那么多事端。
虞步宜怅然叹口气,便挑开帘子唤来伴随左右的小丫头。“镜宵,我觉得有些闷,你陪我说说话吧。”
“主母想听什么?”
小丫头上前凑近,虞步宜便能明显瞧见她眼下的乌青一团。
“怎的,昨晚没睡好?”
“主母……”
这话一时挑起了镜宵的伤感。昨日她收到陪虞步宜去妖界的仙令,本是欢呼雀跃得很,谁料兴奋头还没过,便见一群青琅军涌入天沂阁,扬言要将瑁慈带走。
“瑁慈姐姐所犯何罪,你们竟要如此待她?”
“与妖族芙尾勾结。这罪名如何?”
青琅军语毕,便冷着一张脸将瑁慈押走。
“主母,你说瑁慈姐姐……真会干这种事么?”
虞步宜见她盈盈欲泣,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那日青嵩帝脱口而出的名字,她不是没有过震惊。琯昔和穆娣,她自然晓得两人和芙尾的关系。可是瑁慈……却在自己意料之外。
不过仔细琢磨,也能觉出些许蛛丝马迹:譬如那突然坏掉的九趾天衣、突现异常的岱螈……她们失了防备,嘴上走漏了消息,正好给了瑁慈可乘之机,向主子传达消息,进而让自己一再陷入险境。
九趾宫几位陪侍仙子中,能得自己信赖的,便属镜宵和瑁慈。而镜宵对瑁慈,更是有深厚的姐妹情意。此事一出,想必最难接受的,还是这单纯的小丫头。
“镜宵,你只需明白,真心难得,遇不上真心人,本就是平常事。”
“主母,镜宵晓得……我只是……”
小姑娘话未说完,泪珠子已是掉了大串,引得一旁的拔山使抿嘴皱眉,似是不忍。
早知道,她就该安静坐着,不与镜宵交谈。这下倒好,弄巧成拙,她闷没解成,却要费力劝慰这颇受打击的丫头。
虽是如此,虞步宜也不甚在意,全当打发时间,顺道疏解镜宵的心结。当然,她也不忘提醒众人加强警戒,以防再度被人偷袭。
出乎预料地,这一路上竟顺顺当当,一行人相安无事到了妖族地界。镜宵等人照例在外面的客栈等候,留她独自去面对一切的未知。
“主母,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留个心眼……”
上次的事,仍让镜宵心有余悸,所以分别前,小丫头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陪她一道闯进去。
虞步宜深受感动,允诺她会谨慎行事保护自己,两人红着眼依依惜别一阵,虞步宜这才转身走向了墓灵。
待通过墓灵考验,她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地。毕竟,自己非妖族人的谜团还未解开,她只身闯进,始终没有底气。幸好幸好……管它的,世界上有那么多未解之谜,也不差这一件。
这般想着,虞步宜便放松了呼吸,松握了拳头,准备一路问过去给爹娘一个惊喜。
等视线涌入那熟悉的一景一物,虞步宜不禁感到气息一沉。
我又回来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横行的风一般,激起心底的涟漪。
门口的几个妖奴看到她,先是瞪大眼,然后急忙跑回去禀告。“老族长,趾娘小姐回来啦!”
她方才这一路,便已习惯了众人的惊奇。被收了族长之位又被逐出妖界的趾娘,居然又回来了?
还好,这些目光并不含恶意。那日两族交战,簇檀的下场,已是最好的事实说明。虞步宜卸下顾虑,对一会儿的见面,也是越发期待。
她还未将情绪调整好,耳边一声“阿秧”,便让自己热泪盈眶。
“爹爹,娘亲……”
她迎上去,胸口百味杂陈,纷纷化作泪液湿了满脸。
眼前这对相互搀扶的老人,便是自己在妖界唯一的牵挂了。那****回望一眼,感慨不知何时才能重回故地再见双亲,如今,她终是等到了。
老天待她,终究是不薄的吧。又或者,自己此前所逢祸难,便是为了换来这刻的先苦后甜。
都值得的。都值得。
“阿趾,你二娘身子弱,不便下床迎接……你莫怪她。”
“怎会,都是一家人,还计较这个作何?我待会便去探望她吧。”
老妇人拍拍她手,不由欣慰自己有个这么识礼的贴心小棉袄。
而虞步宜所想,却是二娘究竟是真病还是找借口,薄秧的死,她难免既惊又痛,对别人的亲子和睦,恐怕更觉碍眼……
算了,如她所言,都是一家人,又何必想那么多。想到这,虞步宜不禁松口气,安心享受此刻的友爱亲情。
在她沉浸温情感受安定时,其他人却没这么好过。比如那身在牢中之人,命运便是摇摆如浮萍,只能暂且随波逐流,由不得自己。
已在暗牢中关押了几日,芙尾却似被遗忘般,无人过问。时间愈久,她心头的希冀便越发微弱飘渺,教人崩溃欲狂。
她这日正瑟缩在角落对着手中的茅草愣神,耳边却听得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阿芙,我来看你了。”
语调无多少感情,可那呼唤,她却是认得的。
女子猛一抬头,却在视线触及那人面容时,倏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