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忘川河边。
依旧的一身玄衣,身上已经完好无损,站在一条黑色的河边,周围不时有人影飘荡到河上之桥,排队等待,珏义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都记不住,也跟着人群排队准备渡桥。
孟婆瞥见白魂中的一玄衣,放下自己手上的活儿,盛了碗汤朝他而去。
“众生皆苦,客官不如饮下,忘却前尘。”
珏义接过汤碗看着垂发的孟婆:“喝下之后,我将去向何处?”
孟婆笑笑:“你受过雷刑,不应渡桥。”一手指着河上的小船:“乘舟而渡,沉舟而亡。”
“我懂了。”
珏义饮下碗中之汤,世间有百味,他从未饮过如此之苦涩,不禁皱眉,将空碗还给孟婆,孟婆收下碗,随即摇了摇头,唯情最苦,奈何不得情,他此后便不能再感受情之苦甜,乘舟而渡的亡人,从来没有例外。
招手将小舟而来,舟中没有一人,却是空船,孟婆看了眼他:“客人踏舟之刻,便再无忧。”
“多谢。”
珏义踏上小船,孟婆一施法,小船就自己离开了案,手中握着空碗……
一袭红衣纷沓而来,红袖一挥四下在岸边寻找着传说中的彼岸花,忘川河上玄色身影让她忍不住提起心,船至岸中便会沉下,她必须在那之前找到彼岸花,飞身来到奈何桥上,桥对面赫然立着一株红色的艳丽花朵。
一掌将白色魂魄震开,飞身便去到桥尾,孟婆发现异常,着急赶来疏理散乱的魂魄,再一看,红衣女子已经站在了彼岸花之前。
施法双指在左手一划,一道血口便开在左掌之中,握起左手淋血到花中,孟婆抓住她的手。
“彼岸花若被你灌血,你可能保证生生世世都不再负他?”
楼月眼神微闪,珏义因她而死……自己如此做,真的只是对他愧疚吗,心中一狠将孟婆推开,她只知道,若不救他,自己会悔恨一生。
左手之血尽数滴在彼岸花之上,彼岸花上金星点点散在忘川河中,星河一片。
珏义看着周身被星点包围,伸手将一星点抓住关在手中,轻轻打开,星点从他手中飞出,珏义一笑,眼前便多了红衣女子,红眸红发,眼神却格外清澈。
楼月和他对立站在小舟之上,珏义看着她楞了神:“你认识我吗?”
楼月忍泪看着他:“我不仅认识你,而且……”他未曾说出口的话,她愿用下世相还,踮脚将手搭在他双肩,吻在他唇上。
“而且,我不会再负你。”
楼月放下踮起的脚,比他矮上一个头,仰头看着他:“就算是为了我,不要坐船好吗?”
心头涌上一阵苦涩,方才喝下的孟婆汤味道似乎又全部聚集在胸口,他看着红眸的女子,痛苦不堪,楼月抚摸着他的脸,苦苦哀求。
“珏义……”
泪水止不住留下,她以为自己不负他就可以救他,熟不知若他不愿意,那她就变成了一厢情愿、强人所难……
刚要垂下手,珏义便覆上她的掌,她眼神清澈此时却无比忧伤,加上晶莹的泪,让他更加不忍心,伸手擦去她的泪,楼月一怔,熟悉的话从他口中传来。
“你好吵。”珏义看着她,嘴唇一弯,方才的苦涩变成甜蜜,楼月哭红的眼定定看着他。
在瑶池初见时,他酗酒,楼月劝他却被他说“你好吵。”
漫漫梅花之时,他故作无意闯入实则来寻她,楼月问他何故来赏梅花,珏义淡淡瞥她一眼似乎被她打断了赏花心情,故作愠怒说“你好吵。”
在天河采云寻星之时,珏义突然冒出来吓她一跳,楼月忍不住怪他,珏义却一笑说她“你好吵。”
你好吵,原来竟然已经融进了他对她的情感之中,不能拥抱只能假意说刻薄的话,他不懂表达自己的内心,只能说她好吵,他何尝不想对她说表明心迹,喜你为疾,药石无医,千千万万的情话全部汇集在了短短三个字之中,笨拙又青涩……
楼月庆幸自己发现的不是太迟,又哭又笑,喜悦不以言表,拉上他的手携他飞离小船落到奈何桥上。
孟婆眯眼笑看着两人,却是该上路的时候了:“姑娘,这位客官该走了。”孟婆看了看排队的魂魄,它们都是等着投胎转世的。
楼月紧紧拉着珏义,珏义不知她名字,经历刚才种种,对着她缓缓一笑:“你已承诺生世不负我,我心里竟然还有些急切,急切着转世再遇见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楼月只好将他放开。
“珏义,我在人间等你。”
楼月目送着他转身走向桥尾渐渐消失,转身而见孟婆,孟婆盛着手中的汤递给排队过桥的魂魄:“一个愿等,一个愿找,红尘之中,孰是孰非。”抬眼看着她:“姑娘应该离开,冥府不是你应该长留的地方。”
楼月红眸凝望着忘川河,桥尾的彼岸花摇曳着红穗,花丝艳艳,诉尽痴情,曼珠沙华的传说得以脍炙人口。
“将他陷入如此境地的人,我必定要做个了断。”
红衣飘飘飞身而离开,孟婆摇摇头,曼珠和沙华永世都不能再相见,却就下了这个让情人可以圆梦而誓言的方法,以血灌之,便意味着愿意为那人失去生命,愿其珍好,不再负人。
耳边有风灌入,红眸偶感不适应,楼月一跃到九重天,朝着瑶池而去。
高耸的宫殿直入云霄,梅花树本常年不衰,本是花期却满树枯萎,守花的人已经不在,梅花也有感应,明灭的一粒种子撒入凡尘,落地成根。
地上皇城灯火通明,一声啼叫将众人提起的心都落下,产婆抱着刚生下的婴孩来到年轻帝王身边,高兴而报:“恭喜陛下,婉妃娘娘给您产下了小皇子。”
帝王笑眼看着婴孩,接过抱在自己手中连说了几个好字,抑制不住的喜悦,用大手轻轻碰着小手:“朕便赐你钰字,可好?”
婴孩也不哭不闹,抓住他的手指,引得帝王又是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