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蓝把她几乎是重新写了一篇小说的稿纸从她的包裹里拿出来。由于长途跋涉,再加上包里的她的衣服的挤压作用,它已经有点儿变形了,看起来皱巴巴的。她怯怯地把它递给他。
他把它放在他的桌子上,随便翻了一下。就把它放那儿了,他说,“我会再看看的。”
她觉得他的意思好像是说,“就这样吧。我不一定会看它的,要看心情。”
所以她有点儿着急,对他说,“我完全按照您的意思改过了。”
他说,“我知道,所以我说,我会再看看的。我要看一下你把它改成了什么样子。”
她舒了一口气,说了声,“谢谢您了。”
他对她说,“你是从家里过来的吧?”
她说,“是的。”
他问她,“今天打算回去吗?”
她说,“还没想好。”
他看着她,对她说,“有点晚了,你还没吃饭吧,要不我们去吃饭吧,我请你吃饭。”他担心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在这样的城市里,可能会遇到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事情,甚至还可能会遇到一些让人担心的事情。
“还是我请您吃饭吧。”她说,说完后她想了想自己口袋里仅有的钱,有点儿担忧,但是,她觉得自己总不能反过来让他请客吧。
“我请你吧还是。”他说。
“那怎么行,还是我请您吧。”
他笑了起来,说,“好吧,我们走吧。”
她提起包裹,跟在他身后出了出版社的大楼。
到了街上,他很绅士地把她的包裹拿过来,帮她提着。她有点不好意思,那一刻她觉得,她的包裹让她有点儿丢脸。虽然这是她来的时候新买的包裹,可是长途跋涉,让它看起来灰不溜秋的,上面沾着不知道在哪儿蹭的擦也擦不掉的污渍,而且,她的穿着也不能让她自己满意,她因此有点儿沮丧。
他们走了大约5分钟,他带着她拐进了一个路边的小饭店,那里虽然装修不怎么豪华,与她一路上看到的其它店相比看起来差远了,但看起来还算干净。
他们找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了下来。
饭店的服务员这时走了过来,问他们要吃点什么。
他问她,“想吃点什么呢?”
她说,“随便什么。”
他说,“那就随便吃点吧,我来一碗杂酱面,你呢?”
她说,“我也杂酱面吧。”
他对服务员说,“两碗杂酱面。”
然后他们坐着等待餐厅的服务员上面。
她面对着他坐着,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向她袭来,使她不太敢正眼看他,她突然之间产生出一种想从这儿消失的念头。她对自己说,我为什么非要自己来这儿呢?要是早知道来这儿那么让人难为情,我就不来了。
她环顾了一下饭店,发现好多正在吃饭的人在看着她,她不知道他们并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注意到她,而是因为她与她对面的男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才注意到她的,因为她看起来和他显然不是同一类人。
这些人的眼光让她非常不舒服,她不再环顾了,低下头去。
周建好像没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似的。
正在她如坐针毡地不知道手脚往哪放时,他问她,“你打算在这里玩几天呢,还是明天就走?”
她说,语气淡淡地,“我可能要在这儿找个工作了,因为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他眼睛睁大了一下,吃了一惊地看着她。
她继续说,“家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他说,“嗯?怎么回事?”
她把最近这段时间发生在她家里的事情告诉他了。
听她说完了后,他问她,“那你打算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说,“随便什么,只要能吃饱饭就行,当饭店服务员也可以。”
他对她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附近的一个图书馆上班,我那儿有个朋友告诉我,他们图书馆正缺人手。”
她感激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了。”
他笑了笑,“不用感谢我。你得感谢你自己的书稿,是它把你指引到这儿来找到这个工作的。”他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着。
她也笑了。她听到自己的笑声,有点儿干巴巴的。
当他们吃完饭,他告诉她明天去他们出版社的财务室领取一份稿费的预付款,后天她就可以去图书馆工作了。她不知道这是他看到她的处境而做出的一个决定。
吃完饭付款的时候,他没有和她争着付款,而是由着她去支付了,好在,这顿饭没花她多少钱。
他们吃完饭后,他们走出那个饭店的门口的时候,他问她,“有没有想好打算今天晚上住到哪儿去。”
她说,“我就在这附近先找找看吧。”她说完看了看这灯红酒绿的大街,她想着,这儿说不定可以找到便宜一些的住宿的地方,她可以试着一家家找过去,直到找到她觉得价格可以让她接受的为止。
他沉思了几秒钟,对她说,“这样吧,我们单位有个招待所,你可以去那几晚。”
她感激地看着他说,“好吧。”
他们顺着来时走的路反向走着。
他带她来到了他们单位的招待所,那是专门招待那些从远方来的客人的,招待所那同一栋楼里有一部分是他们员工自己的宿舍。他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决定了,把她带到他现在已经不住的他的那间宿舍里去,因为他推测,她可能较长的时间需要一个不怎么花钱的房子居住。但在这儿是找不到什么廉价的宾馆的。而且,他们招待所的房子虽然价格略低,但住一两个晚上她可能还可以承受,住上一段时间估计就难以承受了。反正他的宿舍基本上已经不住了,空着也是空着。
他把她带到他的那间宿舍,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把她带进房间里,对她说,“这是我以前的宿舍,我现在搬到外面去住了,如果你愿意,你在这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陈蓝感激地看着他,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他说,“不用客气。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她说,“好的,谢谢您了。”
他们彼此说了再见之后就离开了。
陈蓝把她的包裹放在桌边,开始环顾他的房间,房间并不大,大约有二十多平方米的样子,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有一张单人床靠墙而放,和床边挨着的,是面对窗户的一对桌椅,靠门这边,有一个原木色的衣柜。显然,他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搬走了。但被子还在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桌子上还有一些杂乱的书籍。她猜想,他可能偶尔会在这儿睡一下午觉。
当她洗漱完毕,躺在他的房间里,睡在他曾经睡过的那张床上,看着外面的城市的斑驳流离的灯光,回想她这一天的遭遇时,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她觉得让她在这样一个人面前丢脸,还不如死去的好。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醒了,洗了脸梳了头发后,换上她出发前在她那个小县城买的一件淡蓝色的新衣服,就出发去他的单位了。这件衣服仍旧不能叫她满意,她觉得它样式有点儿土。她是来到这儿以后才知道它样式老土的,因为她一路上看到的年轻姑娘们没有一个人穿着她买的这件样式的,她们穿的样式是她在她的村庄里从来没有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