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疲惫的时候往往很容易做梦,梦境包罗万象,比如梦见长跑、追小偷、溺水或者……尿急找不着厕所。
出于某种并没有太多因果关系的原因,萧冉又遇见了她的“幻觉”,然后她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至于牵扯出这件事情之前,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开头。这就好比领导人在发言之前一般都会先感叹一下社会如何让安定,人民又何其团结,即便当下门外就涌着百来号人呐喊示威。
“幻觉”单手一挥,问,“有一种鸟,有华丽的翅膀却只能飞翔,因为他们没脚。所以它们一辈子只能着陆一次,那就是坠地死亡的时候。”
萧冉并没心思思考这种鸟类,而是正琢磨着要告诉她关于甘玉那封信的事情,却看她把话题扯去了老远,一急,打断道,“先等等,我跟你说个事儿……”
“你闭嘴。”幻觉萧冉冷冷回应,摆出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又自顾问道,“你觉得当萧冉快乐吗?”
萧冉愣了愣,答,“还不错。”
她听了,点点头,垂下眼睑摆出我很忧伤的模样,“我做了十九年的萧冉,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顿了顿,深沉地叹了口气,“或者说有过,却因为仇恨而掩埋了原有的快乐。”
萧冉道,“那都是误会。甘玉她也没有怨恨过谁,所以你根本不需要背负什么仇恨……”
她摆摆手,轻轻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榴园么?”说着,踮起脚尖轻轻踱步,“因为老萧带我去榴园的时候,在那没人会瞧不起我,我可以做我自己。”
萧冉疑惑,“做自己?”
她扬起脸庞,就像是那只御风的飞鸟,孤独地追寻着自由,“是啊,真正的自己,不用顾忌任何人的感受。想笑就笑想哭就哭,那种感觉……可真好。”
言罢,片刻沉默。
却见萧冉露出无知神色,她翻了个白眼,语气恢复,“你不用再帮我找那个男人,反正我和他也快见面了。”
萧冉一愣,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却见她伸手搭在自己肩上,“成为真正的萧冉,好好爱老萧。”
萧冉摆摆手,指着自己鼻尖,“你倒是挺信任我啊!”想了想,又问,“你知道自己老爹是谁了?”
她却没有急着说话,只徐徐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会重生成我么?”
萧冉摇头。
“血缘真的是件很神奇的东西……”她顿了顿,蹙起淡色细眉,声音攀上了些许傲慢,撇撇嘴道,“笨蛋,懒得跟你解释。我走啦!”
正所谓,不怕谎话,就怕说了一半的真相。显然她深谙此理。
萧冉要开口问,却见一道夺目白光从面前之人的眉间绽开,萧冉猝然闭上双眼,眼底却印上了那抹最明晰的笑。
心底顿时空洞,眼睛一酸。
直到白光缓和下来,逐渐揉成两滴清凉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没有人告诉她,她却知道,从此再不相见。
而至于究竟为什么会重生,却又是后话。
……
当萧冉微微睁开眼,柔和光线落满眼底,头顶的天花板上有两道微不可察的裂痕,相互交缠延伸到了墙角。
周遭景物以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告诉她,这是医院。
意识到这点,萧冉动动身子才发现身上好像压着个重物。她收起下巴低头去看……好家伙!老萧竟是枕着她的胳膊在呼呼大睡!
萧冉挪了挪被压得发麻的胳膊,老萧缩起肩膀,抬头,“干嘛?”
萧冉一愣,想了半天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良久,抽回胳膊,“有点麻……”
老萧蹙紧了眉头,身子直挺挺的,神情也是分外认真,“没事了?”
萧冉点头,“老萧……”
“恩?”
萧冉窝进老萧怀里,枕着他的肩膀,喃喃,“从今天起,我要完完整整的属于你……”
温热的呼吸喷在萧彦琛耳边,他微微一怔,“小冉……你这样……我会忍不住的。”
萧冉本想表达“幻觉”离开,从此自己真正成为萧冉,也可以毫无顾忌地爱老萧了。却没想到把话说出了另一层意思,顿时面颊绯红,要开口解释,却蓦地被老萧的唇深深吻住。
唇齿交缠之间,他努力地吮吸着她的芳华,于是萧冉心想,不解释了,反正这样也不赖。
……
门口传来脚步声,医生倚在门后,手掌空握成拳尴尬地轻咳。
萧彦琛这才放开萧冉,起身寒暄,“陈医生,小冉的病……?”
陈医生走过来,将爬满了弄飞凤舞字体的病历摊开,解释道,“体检没查出问题,估计和之前车祸后遗症有关。”
“还有……萧冉身体有些虚……”陈医生顿了良久,叹了口气终是苦口劝诫,“你们还年轻……总之次数别太多,保存体力是关键。”
这番话掷地有声,绯红直接顺着脸颊蔓延到了颈脖,再等回过神的时候,陈医生早已离开,只见萧彦琛坐在一边,悠悠然将削好的苹果递到萧冉嘴边,随即眯起好看的眉眼勾唇一笑……
自从萧冉住院以来,白衣天使有事没事就爱往病房里跑。要是老萧不在还好,那顶多也就是多量几次体温,可一旦老萧在,那白衣天使们就会如同春风里意乱情迷的蝴蝶,随时翩跹乱颤。
为了避免让圣洁宁静的病房沦陷成为花枝乱颤的红灯区,也为了她家老萧不被幺蛾子迷惑了去,萧冉果断决定出院!
回家路上萧彦琛认真地开着车,萧冉低头翻看那些白衣天使们赠送的临别礼物,几乎每个包装上都用马克笔写着一串电话号码,看样子应该还是Made for China 。
萧冉打了个寒颤被老萧余光瞥见,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挺受欢迎的,也不知道住院的是谁。”
萧彦琛呵呵笑了两声,“吃醋了?”
萧冉吐了吐舌头,摇头不语,顺道把那些礼物都塞进车座前的抽屉里。正值遇到路口转弯,一张名片从里头滑了出来。
那名片上头写的都是英文,眯眼细看,边上倒还有行极小的中文注释,“简凡私人侦探社”。
萧冉一个激灵,这才想起先前祁明哲让老萧调查古以柔身世的事情,好奇心作祟,于是扭头便问,“刘大苗是古以柔的爸爸?”
萧彦琛一愣,反问,“祁明哲告诉你的?”
萧冉点头,“嗯。”
萧彦琛扬眉,“那小子缺心眼,没事少搭理他。”
萧冉凑过去,“你也吃醋了?”却见萧彦琛也不说话,便是施施然缩回了身子,问,“上回在医院……你好像早就认识刘大苗了?”
萧彦琛答,“说不上认识,但他和萧家也算有些渊源。”
萧冉奇道,“渊源?他该不会也是萧家一份子吧……?”
双手一滞,萧彦琛皱眉道,“其实这件事我早该告诉你了……”
萧冉不明白他所指何事,侧头看去,却见萧彦琛说话间已将汽车稳稳停好。
许是起了阵大风,一只白色塑料袋打着旋从远方飘来,未及停留便又飘去了远方。
萧彦琛沉默了一会,终是下定决心,缓缓道来,而那些关于她不曾知晓的过往,终是带着时光的羁绊,逐渐揭开了神秘面纱……
原来刘大苗曾在宇元集团就职,他是化学系博士,所以在那个求才若渴的年代很容易便得到了赏识,职位自然也是一升再升。而刘大苗妻子古敏芝也是个高材生,却在嫁为人妻之后安心主内,两人结婚五年才生了古以柔。当时是令人羡慕的三口之家。
可惜刘大苗性子天生不羁,在古以柔两岁的时候,他竟然做了一件改变众人一声的事情。
萧彦琛语调有些许艰涩,“他看上了别人的未婚妻,还强奸了她……”
听到这里,萧冉大惊,捂住嘴巴,“等等,刘大苗强奸的,该不是甘玉吧?”
萧彦琛点头,眼神炯炯地望着萧冉。
萧冉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自己,语无伦次道,“这么说……刘大苗是我的……我的……”
萧彦琛又点了点头,肯定道“是你的父亲。”
终于,她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从古以柔重生成为萧冉,她也明白“幻觉”临走前那句话的含义……“血缘果真是件很神奇的东西。”
原来是因为她们的父亲是同一个人!
……
窗外的风渐长,一些树枝被风卷起刮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车内却是极静,萧冉沉默,萧彦琛则依旧说着,“我看了刘大苗当年做的笔录,他虽然认罪,却始终都坚持自己是在无意识情况下犯的案……”
沉默良久的萧冉忽而开口,“老萧,我有种直觉……”
萧彦琛问,“是什么?”
萧冉蹙紧了眉头,说,“我的直觉是,刘大苗强奸甘玉背后一定有原因,或者说,还有一个主谋!”说着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萧彦琛并没有打断她,良久,萧冉回忆道,“那天他跟我聊了很多东西,我问及他家人的时候,他脸上露出那种歉疚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他还告诉我,他原本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温柔的妻子,却因为误信人言而酿成了很严重的后果。”
萧彦琛却道,“他为人圆滑,说的话并不足信。”
萧冉握拳,“可是那种悔意是骗不了人的,当一个人失去所在乎的一切后,任何事物于他都会变得无关紧要。我当时对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他又何必在我面前装样子呢?老萧,我信他……”
萧彦琛说,“所以。你的意思是?”
萧冉伸出手指在糊了层白雾的车窗上比划,“假设,主谋存在,他真正目标并不是甘玉,她只是间接受害者,那除了她本人之外,谁是最大受害者?”
萧彦琛一愣,片刻,笃定道,“是我大哥,萧彦玹。”
据说当时因为那事,萧彦玹的爷爷死也不准他娶甘玉过门,爷孙俩互抗了两年,终还是萧彦玹妥协,才娶了现在这个妻子。可惜因为甘玉的事,萧彦玹始终郁郁寡欢,也就在结婚后的第二年,本就体弱的萧彦玹突然猝死家中。
思绪逐渐明晰,萧彦琛眼底闪过伤痛也逐渐鲜明起来,他声色沙哑,“如果你刚才的假设成立,那么大哥的死恐怕……没那么简单……”
萧冉点点头,回忆道,“刘大苗跟我说过,社会险恶,你以为待你极好的人说不定转眼就翻脸把你推进地狱……他说,他最恨笑面虎。”
被她这话提醒,萧彦琛蓦地想起一个人来,拍着大腿道,“刘大苗曾经是那个人的心腹!”
萧冉扭头就问,“谁啊?”
萧彦琛动了动唇正要说话,却被一阵铿锵有力的义勇军进行曲打断。
萧冉忙不迭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是林汀汀打来的电话。
说不上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冒上心头……而这预感在萧冉接完电话之后也终是得到证实。
电话是培姨用林汀汀手机打来的,林汀汀流产了,但与不同以往的是,这回不再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