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王东声音有些发抖：“dic了？”
李睿犹豫两秒，伸手，朗声：“无论如何先清除坏死肠段，这应该是dic的原因——刀，持针器，圆针带线，血管钳。把备血输上，让血库有多少b型存血送多少过来。”
器械护士依言迅速递过，李睿边交代，双手已经伸入弥漫鲜红血液的腹腔内。
王东和祁宇宙却都不知如何下手，只是将拉钩拉好，完好暴露。
祁宇宙努力用吸引器清理腹腔积血。
李睿额头冒出细密汗珠，，手却还在血液弥漫的腹腔内翻找，麻醉师向赶来的麻醉科主任交代的焦急的声音仿佛已经成了背景声音。
李睿停顿一下，左手的两把血管钳卡卡两声，同时右手刀落，随即已经从血泊中挑出一段全黑的肠断。
王东和祁宇宙长出口气。
王东赞道：“绝了！”
然而，那段黑色的肠段才被丢入弯盘，麻醉师也已经调整用药，腹腔内的鲜血却更多地涌出。
楼道里，林念初越跑越快，她的头发，白大衣几乎是飘了起来。
她的神色紧张，路过的医生护士跟她招呼，她也没有看到。
手术室，李睿手扶夹住血管的止血钳，震惊地看着吸引过一次，腹腔内脏器稍见清晰之后，却立刻有更多的鲜血从各个角落涌出。
王东咬牙，再度提起吸引器，李睿看着不断涌出的鲜血，与赶来的麻醉主任对望一眼，麻醉主任缓缓摇头，这时在孩子脚侧的护士惊叫：“全是血点，突然全是血点！”
手术室楼道大门口，林念初推开手术室的门，抓起一套洗手服，冲进换衣间。
手术室里的监测屏幕上，心跳拉成了直线，血压数字显示为零。
李睿几乎是不能相信地看着监护仪器，冲过去，不停地为孩子做复苏。
他一边做复苏，眼前一边浮现过往场景——
许楠从亮亮家的别墅冲出来，绝望的神色，冲他喊：“离开我，躲开我！我已经完了，洗不清了！”
李睿满头冷汗，继续做复苏……决定报案的那一夜，许楠神色温柔而忧伤，带着决绝的凄凉和美丽：“小睿，我们有证据，我们……告他。他是个真正的变态，他自己留下了所有……我本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真的看到那些东西，可是小睿，如果你这样折磨自己，我宁可你看到之后，再也不能和我一起。”
李睿手术袍胸前已经湿透。
他坐在车里，握着许楠的手，给凌远电话，坚定地说：“不知道是我病了，还是别人病了。这样的东西，谁该怕？谁是罪犯，谁是受害者？你难道就为了虚无的名誉和实在的利益，能够容忍他如此颠倒黑白，肆意妄为？！”而凌远说：“李睿，你听我说，哪怕是名誉，真的不是虚无的，它会影响多少人的生活，尤其是许楠的……”
林念初喘着粗气冲进手术室，手扶门框，然而还没出声，已经看到了屏幕上拉平的心电曲线。她闭眼摇头，走上几步，冲着准备拆卸抢救仪器的手术室大夫们，声音紧张沉重地说：“大家注意防护，这个孩子，极大可能是感染了少见毒株的出血热汉它病毒。”
李睿猛地抬头，神色中有些怀疑，手上还是不停地做复苏，几乎是神经质地：“我不是没有怀疑罕见病毒感染造成的出血倾向，可是她完全没有接触史……不，”他继续，孩子没有任何反应，他哑声地，“强心针，快，强心针！”
护士送上强心针，李睿快速注入，没有反应。
这时林念初手机响起来，她接起来道：“出血热萤光抗体阳性？——好，我知道了……孩子……”她看看还在急救的李睿，摇了摇头，放下电话，冲王东道，“通知流行病办公室，报告出血热病例；请传染科与肾内科主任回来，讨论治疗；让传染病科召回所有同事，尽快讨论隔离防护措施；立刻与医学院流行病系、传染病院专家联系，随时汇报我们这里的情况，请他们给出意见。 ”
李睿不理周遭，继续对实体做cpr，然而孩子始终没有反应。
林念初看着李睿，脸色有些许苍白，她从手术袍口袋里再摸出一层口罩戴上，并戴了护镜，双层手套，走向孩子尸体。
这时，李睿终于停下来，冲林念初摇头，不让她接近，自己拦在孩子和其他所有人之间，声音沉重喑哑而空洞地开口：“病人……死亡。”
郁宁馨和陈涵语在观察室内，二人谁也没跟谁说话。
郁宁馨坐在里面窗边的角落，看着窗外；陈涵语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王东匆匆忙忙地跑到门口，又难过又有些抱歉地冲着她俩道：“恐怕你们俩得隔离一段时间。林大夫说，孩子可能是罕见毒株的传染病。”
陈涵语脸色有些苍白，并不太意外，却是万分愤怒地狠狠地瞪郁宁馨吼道：“我就不明白了，我是上辈子欠了你吗？怎么只要赶上你，我就要这么倒霉？！我今天本来都要离职了，这里已经不要我了我……”她说着带了哭音，恨恨地扭开头，走得离门更近一点，冲王东道，“她跟病人口对口接触的，我一直很注意防护、隔离，也不应该一个级别，让我跟她一个屋。”
王东有些尴尬地看了郁宁馨一眼，还没说话。
郁宁馨并没有反唇相讥，只抬起头，看着王东问：“领导给那孩子的手术，怎么样？”
王东难过地低头，郁宁馨猛地站起来：“不顺利？”
王东叹了口气：“术中发生大出血。那种满腹腔血的情况下，领导及时把坏死的肠段切除了，本来大家都以为引起休克dic的原因去除，惊险过关，可是……可是之后腹腔脏器全面出血，林大夫赶来说很像她在非洲时所见的出血热病例，没有典型体征，但是进程急骤病死率高——”
郁宁馨打断他，手指抠住墙壁，声音发颤，急促地问：“出事了？到底有多严重？”
王东：“病人……死亡。”
郁宁馨失声：“在手术台上……死亡？！”
手术室里，李睿面对孩子的尸体，背对所有其他人道：“参与手术人员，请暂时都不要离开医院，时间和隔离级别，等待传染科指示。孩子的尸体，你们都不用动了，我来处理。”
林念初：“小睿——”
李睿：“林大夫，如果确实是罕见毒株的出血热，您可能是全院唯一一个有相应经验的人，请您跟传染科医生共同商议下一步计划，不用管这里了。”
林念初犹豫片刻，终于点头，转身往外，在门口，又站住道：“小睿，这是我们十年都没在国内见过的病例，咱们只能尽力，你不要想太多。”
观察室中，郁宁馨瞪着王东，急切地：“他怎么样？”
王东：“谁？啊，领导？他当时一直试图再复苏。”
郁宁馨：“现在呢？”
王东挠头：“病人死在手术台上，确实有点……不过林大夫也说了，这是没见过的病例，而且确实是较窄性肠梗阻，肠出血坏死了啊，决定手术符合常规，手术过程也已经发挥到极致了，这应该没有领导责任。”
郁宁馨：“这不是责任不责任的问题，而是他才慢慢好起来，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孩子送来，让他在这个时候面对病人死在他的手术台上……”她抱头蹲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我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
王东叹口气：“我我去看看领导！”他转身往手术室跑，郁宁馨抱头蹲在墙角，陈涵语上下打量她，半天，才扯动嘴角：“喂，你给嘴对嘴人工呼吸的病人，死了诶！现在所有大夫都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病怎么治疗，你不担心自己可能染上这个，去担心李睿？！”
抢救室。
患儿母亲已经接上全监护。
她的脖子和脸变成了粉红的颜色，仿佛醉酒，表情痛苦，神智不清。
有护士在调整输液速度，3位大夫在旁边，对着一些检查结果、片子，在进行讨论。
林念初匆匆进来，一位大夫（肾内科主任）迎过去道：“典型的出血热症状都出来了，但是这个发病之后的进展也太快了，现在血生化指标一塌糊涂，肾脏损害严重。”
林念初：“3年前我刚到非洲g国时，正赶上那场出血热流行的尾声，疫情已经控制，也不是第一次在当地流行，听其他同行说，这种出血热就是如此，一旦开始发热，迅速出现胃肠道出血坏死症状或者肾脏损害，甚至两者同时出现……”
传染科主任：“可是我们已经查了，孩子和妈妈都在近一个月内没有离开过新城，也不大可能有跟境外或者偏远地区的流动人员的接触史，也许只是症状类似？”
林念初：“但愿不是。我担心，如果真的是，我们可完全是处女地啊！我刚刚已经给当初一块工作过的当地同仁联系了，希望他们能分享一些当时的病例信息和应对经验。”
此时，手术室里只有李睿一人。门紧闭。
他极仔细地处理尸体，缝合切除肠段的断端，关闭腹腔，仿佛进行着最难做的手术。
手术室门外。
王东从外面跑过来，正见朱建华、祁宇宙和护士站在门外。
王东问：“你们这是？领导呢？”
朱建华道：“他让我们自我隔离、休息，他自己处理尸体。可是我们一出来，他就把门锁上了……”
而陈涵语冷眼看着郁宁馨拿手机讲电话：“……王东，你那边怎么样……他说要处理尸体把自己锁起来了？”
抢救室。
几个护士大夫正在紧张地或给患儿母亲上呼吸机，或调整仪器、用药，护士长提着鲜血进来。
肾内科主任：“果然发生了dic，”冲护士长道，“现在至少要准备3000的血。”
血库主任：“b型我们只有4000了。”
林念初：“从这母女的情况看，至少确定是传染病，现在传染性虽然还不能肯定，可病程进展大家都看见了，就怕过后还有其他病人。再说咱们这样医院，天天都可能来车祸，大手术急需用血的……”
血库主任：“跟血站也联系了，没那么快，毕竟不是大事故，咱们没法申请特批。”
林念初：“如果万一是我在非洲见过的那种出血热，传染性很强，尤其孩子们在学校，如果共用了水杯、毛巾，都是会传染的，我们得做迎接大批病人的准备啊。”
血库主任：“往常都是凌院长亲自去筹备，现在凌院长不在，金副院长病假，程副院长我打过电话了，他正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