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夜白关掉电脑,合着衣服趴到床上,在刚才的一幕幕中他有惶恐有害怕,有愧疚有自责,他趴在那里紧闭双眼,此刻却是前作未有的放松,他听得到窗外苞米地里蟋蟀的叫声,听得到蟋蟀飞起翅膀摩擦匍匐在地的小草的声音,他感到一切释然,这份释然无关其他人,因为此刻的他真正活成了自己,尽管这样的活法他没有幸福的剧本,他更愿意去尝试,毕竟这是他的一辈子。
而另一个房间无助的母亲还没有体会到害怕,因为在他的前半生里还没有这样悲痛的蓝本,他没有可以模仿的剧情,她甚至坚定自己直观的感触,同性恋就是一种病,是病就有治疗的方法。她还没不能哭,因为哭就意味着夜白的病是绝症,他接受不了,也不敢接受,她计划着明天去医院咨询,毕竟医生是专业的。
“妈~”夜白从床上起来,心里诧异,以往早饭老妈总会反复的催着,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妈~”夜白继续喊了几声,依旧无人回应,一回头看到客厅餐桌上熬好的花生红枣稀饭,这才放心。
“医生······”夜白的母亲欲言又止,给当值的医生使个眼色。
“小王护士,你先出去吧!”医生很聪明,“现在没人了,有什么问题,您说!”
“医生,是这样的”“医生,是这样的,我儿子是……”夜白的母亲难以启齿,传统思想对于一个农村妇人没那么容易丢弃,“同…同性恋。”她尽可能压低自己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吐出的气声。
“什么!”本来低头书写病历的医生瞪圆了眼睛。
“我儿子是同性恋!”
“同性恋?”
“是的,医生,要用啥药或者,需不需要住院治疗!”
“你怎么知道?”
“我儿子跟我说的!”她情绪有些激动。
“大姐,别着急,你说的详细点?”
“具体我也不清楚,孩子昨晚跟我说的,我也不懂。医生,能治吗?”
“大姐,这是一种心里疾病。”在多数人眼里,同性恋也许就是一种心里疾病。但在国外早些年它已经被抹去了疾病的定义,只是在国内,人们的主流思想还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去判定,所以一直属于模棱两可范畴,即便已经有了新的资讯,但也因为太过小众,而无法迅速为人所了解,“你儿子需要心里疏导,你确定他是吗?”
“孩子跟我说的,我也不确定。”
“这样吧,咱们县城我认识一些心理医生,你要不去瞧瞧!”
“医生,这有的治吗?”夜白的母亲架在咨询桌上的双拳紧握,似乎在找寻最后一丝救命稻草。
“大姐,放宽心,这又不是癌·····”医生想要安慰,却用力过猛,忘记了措辞。
“哦·····”夜白的母亲在没有继续,脸色铁青。一出医院,对着空气就是一句,“这医生真他妈不会说话!”手里捏着医生所写的地址,便匆匆赶车去了。
坐在车上的她多想有个依靠,但她不能给夜白的父亲打电话,夜白的父亲身体本就不好,那几年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没日没夜的奔波给人家盖房子,落了一身病痛,如今更是为了生活,去到外地打工,她虽然心中百般无措,但她清楚不能让爱他的人再承受本不该承受的一切,哪怕是他们共同的孕育的生命。虽说夜白的母亲是个农村妇女,在某些层面思想封闭,但她骨子里却有着与大多数农村人不一样的思想,曾经为了把握自己手中幸福的自由恋爱就是最好的明证,他一直觉得子女的成长都有自己的命数,父母可以参与其中,但绝不能替代孩子的所有,这也为他后来接受夜白同志身份奠定了基础。她在车上没有觉得感伤,因为直到那一刻她都庆幸:夜白还在她的身边。
“你好,您是赵医生吗?”
“您是夜白母亲?”
“是····是的。”她一脸疑惑。
“我同学给我打电话了,我一直在这里等您?”赵医生似乎有些兴奋,毕竟在县城这样明目张胆上门做相关咨询的人少之甚少,他甚至一度觉得是自己一展拳脚的时刻到了,“快快····请坐!”
“医生,我孩子有得治吗?”她始终围绕着这个话题。
“孩子是单亲吗?”
“嗯?不是!”
“是独生子女?”
“不是。”她被赵医生越问越糊涂,忍不住插嘴,“医生,我想知道我孩子有得治吗?”
“别着急,同性恋,有一种说法是天生的,也有一种说法是后天环境影响,他的成因较为复杂,我得简单了解下情况!”赵医生开始的专业解释。
“怎么可能是天生的,我们家就没人是这个!”
“大姐,同性恋也是人,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不受主流思想所接受,所以他们其实挺可怜的,而且内心普遍较为敏感,你的言辞会让他们不舒服,因为·····”
“因为啥?”
“因为你的语气带有歧视甚至蔑视!”
“可不就是变态?”
“大姐,我必须提醒你,你如果一直带有这样的情绪,你会逼走他的!”赵医生突然变得严肃,“咱先不说别人,不说同性恋有多少,但至少此刻你的孩子是,如果对待你的孩子,你都无法以正常的心里去尝试了解,那他还能跟谁去说,他不孤单吗,他不压抑吗,他要是想的开还好,要是想不开呢?”
面对赵医生最后的疑问,夜白的母亲愣在那里,久久没有出声。对啊,那是我的孩子,他带着这样的秘密生活了多久,他有没有试图暗示过我,应该有吧,要不我不会曾经怀疑过,我的怀疑是不是夜白给我的暗示,他是不是曾经就想试图让我了解他,一系列的猜测瞬间涌现脑海,夜白的母亲从昨晚的愕然害怕,到后来举足无措,再到此刻的自责。她心疼她的骨肉,“医生,对不起,我错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现实!”
“大姐,您先缓缓,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我也为人父母。”赵医生恻隐之心点燃,收敛自己一展拳脚的想法,耐心解释,“你首先要和孩子多沟通,只有了解了孩子内心真实的想法,我们才能有下一步的应对!”
“赵医生,我就是农村人,我该怎么跟他沟通?”
“不需要在多么正式的场合,孩子既然选择主动告诉你,证明他也是经历了复杂的心里斗争。”
“嗯····”夜白的母亲静静听着。
“就跟平时一样,闲聊,主要看孩子的意思!你千万不能着急,哪怕心里再着急,也不要逼迫孩子怎么样?”
“嗯嗯····我会的!”
其实赵医生也未曾接触过多少真实的案例,他没能给这个内心崩溃的母亲太多建设性的建议,但却让夜白的母亲平复许多,也许每一个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只是需要一个短暂的聆听或是倾诉而已,要么将自己的灵魂的掏空,要么学会让自己的灵魂更加厚重,不管是前者抑或后者,都会渡你到河的另一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