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春去秋来。当九曲长廊边的荷花又一年从盛开到凋零,终于到了七岁的永琪、八岁的芷桐上小学的时候,虞家特意设家宴庆祝,我虽不喜周旋这种场合,但想到明年我也能去上学,心中欢喜,不耐也减了几分。
趁着离晚宴还有些时辰,我带着奉墨到园子里逛逛,想着晚上的拘谨,此时怎么也得随意舒展舒展。
逛到九曲长廊边时,见荷塘里高高擎着载满果实的莲蓬像在邀人采摘,我觉得它如此殷勤,怎忍心拂了好意。
于是,此刻,眼瞅着四下无人,奉墨又恰巧返回屋里去帮我取手绢,我攀上石栏,欲伸手去摘那支最近的莲蓬。
就在我刚要够着时,突然惊觉身后有轻微脚步声响起,我猛然一缩身子,只见一个身影依依呀呀摇摇晃晃的栽进了池塘。
我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池塘里那个扑腾着喊救命的永琪,心想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小孩,这一年来他简直像是跟我结下了不解之仇,几番作弄戏耍,我只是见招拆招并没太认真计较,现在他居然想趁我不注意推我入池塘,我可是不会游泳,这里一时也没人经过,那他岂不是想淹死我?
愤愤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可刚走几步,终觉不忍,四下张望见着一根长竹竿,拿起来伸向池塘,对永琪喊道:“喂,抓紧竹竿,我拉你上来。”
永琪一手拽着荷叶杆,一手扑腾着水,倒也没沉下去,只是上不了岸,又喝了几口水,吓坏了,慌慌张张喊救命。见我的竹竿伸过去,有些犹豫该不该抓住。
我见状说:“你不想抓就算了。我可以帮你去喊人,不过不知道我去前院喊了人,他们再跑过来,这一来一回的,那只荷叶还能撑得了那么久不。不过你放心,我会跑快点的,虽然我个子小,跑起来还是很快的。”说完作势就要收回竹竿。
永琪再也顾不了许多,急忙抓住竹竿,我冷哼一声开始拉竹竿。
拉到一半时,我忽然停了下来,永琪见我不动了,惊恐的望着我,我嘻嘻一笑:“哎呀,我突然有些饿了,要不你帮我摘一支莲蓬吧,就在你旁边,顺手一折就得了。”
永琪恨恨的看着我,我不为所动,只笑嘻嘻的盯着他。
永琪无奈,只能小心翼翼的挪到旁边摘了一支莲蓬拿在手里,我慢慢把他拉到池边,伸手拿过莲蓬,就站在一边看他满身狼狈的爬上岸。
见永琪刚站起来就愤愤然似要开口骂我,我忙抢在他前面说:“我知道你有很多感谢的话要跟我说,但大恩不言谢,且看见你这个样子我也没心情听你道谢。你还是赶紧回去沐浴更衣吧,因此而着凉总不能跟人解释说是因为在荷花池游泳而致吧。”说完见我见他一副落汤鸡的样子可怜又可笑,于是加了一句,“你放心,今天的事我谁也不会说。”
眼见他瞪了我一眼后转身跑开,我毫不在意的一边低头剥莲子,一边朝前走去,却不曾想刚走几步就撞着了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
入目是一袭象牙白软缎袍子,被一条银丝镶玉腰带束着,腰带上悬挂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玉坠,汪汪然如一捧清泉,无半点雕琢的痕迹,浑然天成。
见到如此好玉,我眼睛都直了。愣愣的盯着看了会儿,才惊觉我的头似乎正撞在一个人的胸膛上,耳里传来砰砰的心跳声,平稳有力,我敢肯定这不是我的心跳,因为此时我正紧张着呢。
定是撞着什么人了,而且是个男人。不知旁边有什么人看见没有,我可不想数月来为虞三小姐赢来的好形象就此毁于一旦。
鼻间有淡淡荷香萦绕,似曾相识,刚想仔细闻闻似又变作薄荷的清凉,却让我头脑一醒:我这是干什么,居然一直靠在这人的身上?不由有些羞愧。
看这个身形,比我高出一个头,应该是一个少年,而我应该不认识;听见旁边还有似乎苦苦隐忍的笑声,也是一个少年的声音,看样子可能看见刚才永琪落水那一幕了。
这样两个并不是府里的少年出现在这里,联想到那个佩玉的公子哥儿的穿着,只有可能是府里的客人。他们根本不认识我,他们也可能还没看清楚我,他们更一定不能去向我爹告密,于是我做鸵鸟状,默不作声福了一福身子,就绕过前面撞着的人,想着趁他们不及防备溜之大吉。
可惜我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虽绕过了撞着的那人,旁边那个一直在笑的少年却正好挡在我面前。
我躲了几次他都故意挡着不让我走,无奈之下我抬起头盯住他,这是个穿着锦衣华服十岁左右的清秀少年。小小年纪就已经一幅养尊处优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斜眼看我,脸上写着“我就不让,你奈我何”的表情。
我见他不为所动,就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状似欣赏风景的白衣少年,想他说句话,谁知这个刚才被我撞着的少年根本不看我,只盯着荷塘似乎能用眼神让它再开出花来。
我低下头叹口气,再抬头时灿然一笑,举起手里的莲蓬,对面前的少年说:“我请你吃莲子。”
“嗬,你这个丫头胆子不小,先是戏弄了你们公子,现在又想用莲子收买本公子么?”挡在我身前的少年一脸好笑的看着我。
“公子何出此言,我看你面色赤红、嗓音沙哑,诚心请你吃莲子消消火气,却好心没好报。”我冷笑道。
“你,我这还不是刚才被你笑的。”少年睁大圆目,急急辩解,忽然又仔细的打量我几眼,狐疑道,“咦,我好像见过你。”
“哈!”我假笑一声,“我可没福气见过你这么斯文有礼的贵公子。”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上次那个跟成表哥一起的女孩。”他仿佛恍然大悟。
我皱皱眉,确实没见过眼前的人,也没听过什么“成表哥”。
他见我茫然的样子,试着提醒我:“我就是那次在寺庙边……”
我不耐烦的打断他:“公子想是认错人了,我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说完转身想要离开。
“你到底是什么人,在此作甚?”这时那位一直专心研究荷塘的白袍少年终于说话了。
我转头看向他,只见他星若点漆的双眸清澈幽静,含着隐隐笑意、淡淡困惑定定的看着我,嘴角轻扬,似询问又似挑衅。
他通身气派非凡,年纪不大已显出高贵威严之仪,我不由自主想回答,但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凤眼,我没来由的觉得气恼,瞪着他问:“你又是什么人?在别人府邸还一副颐指气使的神情,简直没点身为客人的自觉。”
他先是一阵错愕,然后带着一副“果然如此”的了然,不怒反笑:“那姑娘是否又拿出了作为主人的待客之道呢?还是说那出荷塘救人就是上演的戏码,手上的莲子就是待客的小点?”
我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扭头看见奉墨正走来,赶紧迎向前拉着她就往回走,心想本姑娘眼不见心不烦,再也不要跟这两个无礼小子胡搅蛮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