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苍乐,每年的二月十五定为花朝节。
花朝节,是纪念百花的生日,此时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草木萌青,百花或含苞或吐绽或盛开,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在经历了寒冷苦寂的隆冬之后,卉木萋萋、采桑祁祁的春日,更显得热闹非凡。
民间庆贺百花生日风俗甚多,有夜间在花树枝梢上张挂“花神灯”,灯火与红花绿枝相映成趣;有青年男女一家老少漫步花丛中,赏花踏青的;有文人墨客触景生情,吟诗作画的……
太学也会应对节气,开展些活动来庆祝花朝节。这些活动多数都是学生们自行组织策划,然后邀请先生们参加,更有各类别具一格的文娱表演,使学子们大显身手之余,也是博取名声和青眼的好机会。
在积极准备谋划半月之久后,太学的花朝节庆典终于如期举行。大家都在兴奋的谈论有趣的节目,精心的装扮自己,也有参与表演的人在紧张的做着准备。太学各处都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庆典设了几个主流活动现场,同时附有节目单、表演者和表演时间。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零星的特色表演场,因为道具场地特殊,并不能在舞台上完全展现,所以设在特定的地方,有兴趣的人可以在约定的时辰前往观赏。
因为表演节目众多,几个会场几乎都是同时进行,所以事前的造势就很重要。
当然如果知名度本来就很高,不用造势也会有人趋之若鹜。比如郭菡芙和芷桐的表演场地和时间段就很热门,而大家都是挑着表演者和各自感兴趣的节目时间前往观赏的。
为了被先生看中可以外出游历,我这次是势在必得,特意邀请了太学五公子助阵,还有红绫这位出色的活动组织者,让我的点子可以一一顺利实施。
太学五公子的名声在外,再加上我之前的神秘造势,作为表演场地的琳琅轩还没开放前,就有人在围观了。
琳琅轩本是位于太学后殿右侧的一个三进的小院落,最外面的院子里种植各种花草树木,春意盎然;中间一个半月形的小拱门进去后是一间藤条植物缠绕成棚顶的幽静狭长的通道,两边是镂空的博古架样式的花墙;最里面的门通往一汪碧绿的潭水,靠山而建一座凉亭,旁有潺潺飞涧从山上流下,溅溅漱幽石,清幽中平添几分灵动。
连亦宏作为尚品公子,品味自然绝佳。所以场地的布置就交给了他。我把我的构思创意说给亦宏听以后,就全权交给他打理了。
我则拿出一张容沛泽刚刚写好的布告,打算张贴到门口后,就去别的地方瞧瞧热闹。
我满意的展开手里的这张告示。精致的撒花笺上是容沛泽端正大气的楷体,“意现太学玲珑景”,是此次表演的主题。下面几行写着创作者和表演者:
创意虞芷桑
场景连亦宏
书法容沛泽
绘画虞芷桑
舞剑虞永恪
音乐苍浔
为了不至于太过抢风头,以及达到压轴的效果,当然也为了节省音苍浔这个精贵乐师的体力,我们的节目时间定在申时,仅一个时辰。当前面的节目都表演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们这里的好戏就该上演了。
我正在小心翼翼的张贴布告呢,就有人耐不住性子问:“虞芷桑,这琳琅轩的门什么时候开啊,虽说要到申时才开始,我们可以先进去看看吗?”
我笑容可掬的对众人解释:“尚品公子还在布置现场呢,各位就先别着急了,先去别处瞧瞧吧,我一会儿也要去呢。申时再来吧。”
“我呢?我可是你用作画像素材的人,可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看见我的画像呢。我可以先去看看我的画像不?”又有人问。
为了配合这次表演的场景,我特意在太学中找了很多志愿者,用工笔画法,逐一为他们绘制肖像,但为了保持神秘感,这些肖像都未公开,连作画时都是可琦在一旁帮我遮掩把关,即使模特本人也未曾见过自己的画像,故这人有此一问。
我神秘的笑笑:“这位师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眼看这么些天你都等了,还在乎多等这一会儿吗?你放心,我绝没有故意丑化你高大的形象的意思。”闻言众人皆笑。
我作画的本事并不为人所知,所以很多人不放心把自己交给我胡乱涂抹成画。再加上我又事先申明,必须等到花朝节当日才能公开展示画像,所以自愿被我成画的人并不多。
还有很多被画了之后,没办法看到画像,又开始后悔的人。尤其是怕我把他们画的丑陋不堪,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成为笑柄。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也对那些愿意让我画的同窗们心存感激。
其实写意画才是我擅长的,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生活和目光狭小的囿于成见,已经使我毫无胸臆,难以成画。
所以才借只需要严谨写实的工笔人物画来展示我在绘画方面的才能,希望依托创意和其他几位公子的名气才情,能在此次花朝节庆典中脱颖而出、雀屏中选。
雀屏中选的结果可是四处游历啊,可以真真正正、光明正大的迈出闺房,行走四方。
风萧萧水迢迢,“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是何等的壮观。又或者,“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往”,是何等的惬意。只是想想我就兴奋不已,更别说出外游历一番,还可以使得见识胸怀更上一层楼,在画、乐方面有所突破,顺利完成祭酒交给我的任务。
心里思潮翻涌,手里却并没有停。认真的把告示张贴好了,左右看看觉得还满意,我就拍拍手准备走人。
此时亦宏刚巧从门口出来,忙叫住我:“哎,你要去哪里?这里还没布置完呢,你来看看,可还合你的意?”
我对他招招手,让他过来,指着布告对他说:“看见没有,场景,连亦宏。这些都是你的事了,不必问过我,再说尚品公子的品味,我还是信得过的。”
亦宏冷哼一声:“少扯上我,这都是为了帮你的忙,否则我才懒得参加这无聊的花朝会呢。”
我笑嘻嘻的对他拱拱手:“多谢尚品公子的鼎力相助,小女子这厢谢过了。”
亦宏瘪瘪嘴:“这不过是为了那天喝醉了胡说八道向你道歉的,你不必谢我。”
“向我道歉?”我奇怪的问道,“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亦宏嗫嗫嚅嚅的说:“就是那天喝醉了,叫你小娘子的事,你都忘了?”
“哦,那个啊,”我想起来了,故意板起脸来,“我可没忘。从没见过你那个样子,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我都不认识了。”
见他很不好意思的脸都红了,才扑哧一笑:“算了,我们什么交情,那点小事我才没放在心上呢。不过,亦宏,你嫌我多嘴我也要说一句,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也许终有一天我们都将长大,会变得彼此都不认识了,但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别人说你玩物丧志也好,放浪形骸也罢,只要不会为曾经做过的事感到后悔就行。有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可能会有短暂的迷失,但只要坚持心中所想,不管以后变成什么样子,得不得到别人的认同,至少我们自己还认得;也许回不到最初的地方,但至少知道前进的方向。”
亦宏疑惑的看着我:“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比我小三岁,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比我姐姐说的话还多道理。”
我抚掌笑道:“我呀,有时候觉得你就像我弟弟一样,我还没有弟弟呢,要不你就当我弟弟吧?”
“哈哈,好啊。这样我也多个弟弟了。”亦宏刚想反驳,就听见永恪大笑着说,容沛泽和苍浔在一旁也微笑着看着我们。不知道他们几个什么时候出来的。
亦宏大怒,瞪着我说:“那么,我这个弟弟是帮不上姐姐的忙了,我先走一步。”说完作势要甩手走人。
我忙拉住他:“亦宏哥哥,我错了。你可千万别走啊,这里少不了你可不行。”
见我认了错,亦宏这才顺势下了台阶,瞪了我们一眼,转身进门去了。
我长吁一口气,看看日头,对永恪说:“这边还早,三哥哥,要不我们先去别的地方看看热闹吧?”
永恪笑着说:“你把我们找来帮忙,自己却甩手偷懒。我可不想跑来跑去的,让子衡陪你去吧。”
我看了眼苍浔,撅着嘴说:“他那么惹眼,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哦?我以为今日木兰公子才是最受瞩目之人,而我在一旁可以分担些目光呢。”苍浔挑眉道。
我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于是就跟着他一起走了。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我们俩在一起更加成为话题人物。所到之处尽被人围观和指点,还有人搭讪着问我们关于“意现太学玲珑景”的,为了我的游历大计,我只能不厌其烦的笑脸相迎,而苍浔则似笑非笑的一言不发,我最后终于不堪其扰,逃回了琳琅轩。
琳琅轩内,我坐在院中气呼呼的喝着茶,瞪着苍浔道:“以后再也不要跟你走在一起了,简直就是扰民。还有,你也不要拿我当做你的盾牌,迟早有一天我会被那些莺莺燕燕们犀利的目光杀死的。”
苍浔看向我,皱着眉说:“你这副小身板,凭什么给我当盾牌?不想跟我走在一起是吧,一粟先生已经跟我说过了,这次让我跟他一起游历,但你既然这么不容于我,那就只有另寻高枝了。”
我一惊,忙问道:“什么,你都被内定了,那我们还比什么比啊,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苍浔老神在在的在一边品茶,像没看见我的焦急一样。
见他又摆出皇子的架势,对我爱理不理的,我恨的直咬牙,却无计可施,只能拿出软磨工夫来:“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吧,别让我急了。”
我求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的放下茶杯,金尊玉贵的嘴唇轻轻一碰:“这是我最后一次游历的机会,所以我特意去找了一粟先生,希望能跟着他,也帮你求了情,若你这次表现上佳,就可以一起去。”
我闻言大喜,拉着苍浔的袖子叫道:“真的?太好了。谢谢你啊,浔哥哥。”
苍浔故意板着脸:“这下不嫌我扰民了?”
我干笑几声,狗腿的说:“您这不是扰民,您这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苍浔冷笑:“你不是再也不愿意跟我走在一起了吗?”
我立刻跳起来拍着胸脯说:“那是我的荣幸!”然后讪笑着,“我只是从来没被围观追捧过,一时不习惯而已。”
苍浔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那你可要慢慢习惯啊。”
我笑嘻嘻的点点头:“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