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胜会第三天的议程开启,从“天机童子”引出“一脉双龙”,似乎天机之事已经只是引子,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七国大势上,与会诸方各执一词。
霸道游士踏着虚空从天而降。身形面容并无变化,只是原先披头散发遮住容颜,而今装束整齐,还是那一件破官袍,而今才真正具有了一副威严。
什么?劫持我的人居然是苏秦?我瞠目结舌,脑海中更是有一丝异样难以抓住。
“参见苏相爷!”六国诸氏纷纷上前施礼,即使是诸子百教的高人或是散修也纷纷上前见礼,甚至连十二仙山洞天之首的凌虚子也颔首抱拳。
可见苏秦威名之盛。
此时,唯一没有反应的则是穰侯一行人,穰侯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诸位不必多礼!”苏秦霸气十足,略一作揖,然后一抬手,六枚相印重新收入麻布袋中,被他系在腰间,然后中气十足地说道:“你们在这里说来说去,什么‘天机童子’,什么‘一脉双龙’,不过是打个幌子,找个借口而已,别说龙脉中是否有仙缘,即便是有,你们恐怕也不见得会在胜会上讨论……”
这才是纵横捭阖的奇才,一语道破个中玄机,但仅仅是道破也没什么稀奇,此间众人谁人不知。
“我这里有一块饼,”苏秦手掌往虚空装模作样地一抓,手中空空如也,“哦,虞客卿,本来想让你代劳帮我送赵王及平原君一块……对了,田老相国,来来来,劳烦送一块给齐王……还有,项老将军,有年头不见楚王了,这一块饼略表寸心……”
苏秦将齐、楚、燕、赵、韩、魏六国点了个遍,怪异举止让人目瞪口呆,却无人敢打断他。
“可是啊,这本该属于天下人的饼,如今你们怕是带不走了,穰侯爷,你说是不是?”苏秦一指点向魏冉,眼神凌厉万分,一身肃杀之气让人窒息,“秦国好大的胃口,秦王竟想将这整块饼一口吞了么?”
我恍然大悟,果然是鬼谷门生,什么叫纵横捭阖,那不是巧言令色,话不必多,不必优美,在于抓住人的欲念,人故而有善恶、贵贱之分,面对抉择自然有进退之意,更别说雄视天下的七国,然而捭阖之道就是要诱人取舍,抓住对象的心念,一举可定。
果然,六国诸氏听完苏秦的话,一个个眉头紧皱,沉默不语,更有甚者抬眼凶煞之色望向魏冉,看得魏冉直将公子悼护在身后。
自苏秦出现,完全把控全场,避重就轻,看似帮众人拂去雾霾,理清思路,实际上是把众人引入自己设计好的陷阱,让众人跟着自己的“势”走,风采可见一斑。我依稀看到三十年前魏都大梁的公孙衍、张仪斗法,苏秦一人气场竟可至如斯,更何况两位搅动天下风云的鬼谷门生呢,孙膑、庞涓当年又是何等风采。鬼谷之人,果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啊!
竟没想到历史上的苏秦张仪竟是如此霸道,是了,如果苏秦只是一介文士,如何说服诸侯,如何合纵抗秦,如何统领六国为相,像这样的苏秦才是真正的人杰。我竟暗中对劫持我的霸道游士敬服推崇之至。
“苏相爷,太过霸道,毫不讲理,先不说我秦王无意食饼,即使想要这饼,这饼不该有我秦王一块么?”突兀声起,一道魁梧身躯从魏冉身后走出,正是白起。
“饼是天下人的饼……”苏秦应声道,“哦,对了,昨天晚上我行走在山野间,肚中饥饿,便拿出一块饼,此时有一头狼接近我,我见他同样饥饿,就将手中的饼与他分而食之,饼入腹中,我俩皆不饥饿,却也并不满足,可我已经没有了饼,只能作罢,而这头狼却对我面露贪婪之色……”
“没错,秦就是这头狼,坐据关中,还要妄图山东六国,贪得无厌,着实可恨!”有人附和道。
众人目露凶光,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发难。
白起面无表情,和穰侯如同两个金刚护在公子悼和一行中的少女身前。
“哼!你们欺我秦国无人么?”
一人手执一柄利剑,侠士装束,从人群后方跳跃而出,仗剑而立,剑尖直指苏秦。
“唐姑果,胜会之上岂容你在这里放肆!”苏秦喝道。
众人的视线却望向慎行,让我不明所以。
“唐师弟,我墨家不主攻伐,你退下吧!”慎行淡淡开口,原来那唐姑果也是个墨者。
“慎行,我秦墨与你魏墨之间的事,胜会之后再做计较,我是个墨者,更是个秦人!”唐姑果将剑一横,直逼苏秦而去。
“自不量力!”苏秦嘴角挤出四个字,将要向腰间探去。
慎行急忙阻拦:“苏相爷息怒,不必如此。也罢,唐师弟,你且看!”
慎行向怀中探去,而后手掌张开,八颗我在须弥空间中所见的卦珠显现,卦珠悬浮在慎行手掌之上,慎行朝其一指,而后又朝虚空一指。
几道身影从虚空中跌落而出,各个蓬头垢面、萎靡不振,落到胜会之上,均一脸茫然。
唐姑果止住脚步,苏秦亦收回气机,众人均朝那几人看去。
突然几人中的一人冲向另外一人,抱住其身体,又哭又笑地喊道:“师父,我们出来了,我们终于出来了!”
听此人声音大概就是邓陵子的徒弟己齿了,而今他在台中手舞足蹈,又疯又闹,毫无顾忌,众皆愕然。
众人不知,别说这一行诸人被放逐虚空三个月,就单是我被关在须弥空间“星海”中的几天我都受不了,这完全不是闭关修行那般简单,最让人窒息的是内心的折磨,闭关修行讲究无我忘我,或是天地仅剩下我的意境,但是这种意境是主观而为,被放逐虚空则是另一码事,除非是那证道之人,否则谁能忍受,遥遥不可期的放逐。
想必此番放逐,对这几人的心性必然起了重大的影响,至少不敢再犯上作乱。
唐姑果看着其中一人怔怔发呆,好一会儿,艰难开口道:“相里师兄……是你么?相里师兄?”
其中一个闭目盘坐,稍显不那么狼狈的中年男子,缓缓睁开双眼:“唐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被巨子摄入虚空?”
“相里勤、邓陵子,三个月放逐虚空,你等可曾悔过自新?”慎行走到相里勤面前,无悲无喜地说道。
“相里勤错了!请巨子治罪!”
“邓陵子错了!请巨子治罪!”
两人朝慎行跪拜高呼,身后几道身影齐刷刷跪在他们身后,只有己齿还蹲坐原地哭泣不止。
“起来吧!秦墨、楚墨、齐墨、魏墨,都是我墨家传承,只有传承存在完整与否,墨家不存在真墨与别墨,你们可了然?”慎行问向相里勤、邓陵子,更是问向在场的墨者。
众人各自心头思索,不敢开口。
相里勤、邓陵子默然相视,而后两者仰面大笑,相扶持着站起身,立于慎行身后,一副唯巨子之命是从的模样。
“谨遵巨子教诲!”在场墨者见状均躬身应道。
“相里师弟,我墨家至高教义为何?”慎行望向相里勤,看似询问,却又将眼神射向唐姑果。
相里勤是何等人物,那是秦墨的首脑,慎行的这番问话自然不会无的放矢,他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见慎行眼神射向唐姑果,心中自有盘算,他上前,面对唐姑果提起一口气说道:“唐师弟,我墨家讲‘兼爱’、‘非攻’!你退下吧!”
“相里师兄……”
“退下吧,在巨子治罪之前,你好自为之吧!”相里勤毫无表情道。
唐姑果将剑收起,略一抱拳,退出内圈,忿然离去。
“苏相爷,我墨家对你手上的这块饼没有什么兴趣,”慎行转而望向苏秦,淡淡道,“但我墨家倡导‘兼爱’、‘非攻’,想必苏相爷不会希望墨祖与公输‘攻守’斗法之事再度上演,请苏相爷多做斟酌!”
言罢,慎行收起卦珠,领着墨家诸人退出内圈,立于一侧。
人群中一方势力诸多眼神迸射而去,不用想也知道,正是公输家的人,慎行凌厉反望,公输家的人猛然抽回目光,暂时忍耐不发作。
只见苏秦朝众人略一抱拳,又言道:“墨家巨子所言甚是,我苏秦自不会做那只恶狼,但若那只恶狼居关中而望天下,我等却决不能将这手中的饼拱手相让,这也正合墨家祖师墨翟‘非攻善守’的教义!”
苏秦果然圆滑。
“好一个‘合纵破秦’!”虚空中又一道雷鸣般喝声,一个声影自虚空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