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些日子里，尙明羽仍旧保持着他冰冷严谨的作风，只是不自知的在他周围每天走来走去的何青好的心每一天每一分钟都在翻天覆地。在她忙得晕头转向拿着一杯苦茶走进卫生间，或是两只眼睛盯着别人说话一张一合的嘴巴而一眨不眨，那时的心情也都是没有变化的，爱他恨他，尙明羽。她分不清楚。偶尔有一会儿喘息的时间，让她放空，她会把爱他恨他的理由拿出来想想。可终究是攀枝错乱的追究不到尽头。她就放弃了。只是爱他，给他冲着咖啡温润的香气包围着他周围冰冷的气息，恨他，希望他不眠不休的工作直到昏厥大病一场。可是尙明羽做什么都是绝对的，她目睹着这个人绝对正确的决定让他的员工可以瞬间买车买房，目睹他绝对错误的时候冷静的逆转局势，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他一定做了什么，然后，形式又回归到对他有利的一面。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时刻警告着何青好，他是一个成功的人。而这种人，离自己的距离甚至无法预估。纪芙已经在热恋，这让本来就已经在指缝中挤出时间往学校外狂奔的何青好更是看不到她的人影，只有从姜雪薇那里听说他们因为同修一堂选修课，他们在一起。速度快到，连平时哪里都不去的姜雪薇也只是知道他叫陳轩。耳东陈，轩辕轩。知道关于每天纪芙急匆匆的甚至忘记在头发上重新打卷眼皮上斜细长的眼线而出门一个目的地有一个目地的的走。他们现在的故事，就像是何青好幻想过的那个样子，他们趁着很少的休息时间挤出来去买零食去郊游去游乐园坐摩天轮荡长秋千，去海边，赤着脚被他从沙滩的这边到下沉的另一边。细细的沙子黏在脚掌上，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在沙滩上画心写字，然后跳进去，只这样就很美好。听姜雪薇跟自己这样说的时候，她的眼泪不知为什么流了出来，姜雪薇望着她那张不划过泪珠的脸。说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三个可以每天都腻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日子会被拆成一块一块的，纪芙每天都以一种冲刺的感觉冲到那个男生的怀抱里。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回到这间空荡的教室。而何青好每天都在跟自己拼命像是自己跟自己有仇不把自己弄到粉身碎骨不罢手。尽管她们两个人的脚步都没有为姜雪薇而停留，她们依然每天相见如同早出晚归的一家人，尽管姜雪薇理解不了，那是因为，她已经什么都拥有着或者一切都信手拈来她并不急只要安静的过她要过轨迹就好了。纪芙和何青好不过是一直跌跌撞撞的航行着，姜雪薇像是她们航灯。不论她们在海的那一边，在海浪的上或是停泊靠岸。姜雪薇是带着她的光亮恒久不变的。那些浮现在脑海的美好片段也曾经在何青好的心里无数次上演，只是主角是尙明羽和自己，他昂首阔步的嘲弄和骄傲里。那些梦的一点海市蜃楼光景消磨殆尽，直到她终于目光灼热，终于在爱里开始恨，在爱里，开始恨，绝望的恨。很久没有背着这个发旧的布包了，当它里面塞满一些空白的本子和圆珠笔你就还是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学生什么的说的清什么都讲的明。爱恨很明朗一刀分明。何青好清苦的笑着，因为太久的工作吃不消终于有点病容。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两排，只能看到讲师的嘴巴在一张一合，能听到那催人入眠的声音不断回响，但此刻却晴朗透明。姜雪薇病了，在寝室大睡，纪芙仍然在和陈轩约会。只有何青好一个人从宿舍走到教室，再从教室走到卫生间，在她从教室往走回寝室的时候，她看到了艾伦。艾伦两只眼睛上布着血丝，清透的衬衫透着他雪白的皮肤映衬的很落寞，从打那天何青好惊慌的逃走以后，艾伦总能从别的一些什么上看到何青好，比如，一个飘飘然然荡在女生头发上的蝴蝶发带，或是一个男孩被女孩嬉闹着挽着胳膊，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到底有意无意的从何青好的宿舍前面走过几次，到底是为什么想见到呢？说不大清楚，只是在没有见到何青好的这几天里似乎从身体里被掏走了东西，藏在何青好哪儿。不找到她，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青好”艾伦从正对面叫着。何青好一眼就看到了艾伦，他一脸消瘦的模样让她一下子浮现出那一天，在那间教室瑟瑟发抖不住恸哭的艾伦。“你没事吧”她有些担忧的问，其实有些自责，自己明明看到了他那副模样，早该问问他好不好。现在，她不知道艾伦有没有气她，连基本的处事规则，假装维持礼貌都不懂。“那天吓到你了吧？”艾伦仍然语气晴朗云淡风轻的说道，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有绿色植物的清香飘过来，沁人心脾。艾伦没想过何青好会忘了这件事情，甚至自责。他只是在想，自己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换了是谁都会害怕的。如果她怕了，那自己也一定慌了。他已经开始害怕失去何青好，人一旦开始害怕就不再是骄傲的了，他已经开始失去。何青好不知道怎么提起那天的事情，只是不住微笑着摇头“没有吓到我，真的。”不希望被艾伦满是愧疚的眼睛更加暗淡。她很想知道哪天为什么骄傲的艾伦会那么坐在地上，绝望的肝肠寸断。但是他没有问。每个人都有秘密。他蜷缩的原因就是他的秘密。他的秘密与自己无关。“你想不想听我谱的曲子”艾伦本来不想说，但是此刻他再找不到可以继续下去的话题，眼看何青好就要走到寝室。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好啊？”，因为那些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预不见好坏的事情，何青好感到很累。她想停下来稍微的喘息一下。很想。他即刻眉头舒展，眼睛里的有光芒温柔的流向何青好。再次进到那间教室的时候两个人的心情都是有些复杂的。但是脚步依然是平静从容。然后艾伦打开他的电子琴，把他摊开的手掌放到琴键上，音乐那立体的声音是回荡在狭小的如同小学一年几班的教室里，在何青好和艾伦的四周穿梭的琴音敲击在墙壁上又再次浑厚的折返另一支音符，何青好将整个身体都依在窗台上，轻轻软软毫无戒备的样子，他们就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公平的去呼吸空气，像两只没有牵在一起的手，在一条寂静美好的雨花巷子里，两个人的一前一后的走着，两双手随着身体摆动的若即若离。何青好听得有些醉了，在艾伦的琴声停止的时候，她还没睁开眼睛。艾伦望着阳光里舒展安好的何青好，他忽然很想把她整个抱在怀里，就像是她抱着自己那样。他脑海里如走马灯似的滚过他们曾相见的样子。那天清晨在清凉晨曦里萧瑟着的两个人，她注视着自己却没发现，她目光清澈一眼见底的样子，她此刻在自己面前休息舒展的样子。只是，他感觉的到，即使他看到有关何青好的很多面，何青好依然只是信任他，他感觉到自己翩翩飞去的鸿雁在她的城堡外盘旋，她的城有人把守，她的门，也没为他打开。他忽然变得多愁善感，他想就算何青好只是不哭不闹的眼波哀愁，他也一定不疑不问拥她入怀。只是爱情美好倡促让得到的人只是想到拥有。所谓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一旦你想了，你不坚定了，你就怀疑那不再是爱了。从没真的想过天长地久，仿佛那是个不存在的虚幻传说，久到他都白发苍苍忘东忘西的岁月里，是有些让他胆战心凉的，如果久到那一天，还有人在他身旁，他就算只是瘫在床上满身疮痍，也会用温柔纯良的目光看他最后的爱人，只是，那是不敢想的。艾伦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口歪眼斜世界上的人他都不再认识，世人所追赶的潮流让他无法接受甚至瞠目结舌，他甚至不敢那么想更别提笃定的相信会有与子偕老的景象在自己身上。他也只是想，如果可以，在能保证是完好的，干净的时光里，何青好如果要，那么连同自己都是何青好的。他在等这一天，他不说，不寂寞，不妥协，只是等着何青好终于回过神来看他，除了温柔，还有爱情。从艾伦那平静的世界里走出来，她又得竖起一身的防备去尙明羽的办公室，而尙明羽明天在为她做的就是丢给她一些想都无法完成的任务，文件满天飞，每一个都准准的向她太阳穴砸来，那不眩晕是接近窒息在接近窒息的的边缘游走。或是每时每刻的崩溃。就像刚才，尚明羽给自己冲了一杯源自天然的意式特浓咖啡，自虐式的一口豪饮了下去，这个味道何青好闻着就已经阵亡了。早上何青好走进尙明羽办公司的时候，尙明羽抬起他那张尖锐清晰可见下巴上骨头轮廓的脸，面带笑容，春风盎然的对她说，“你来啦”如果你不知道，他会在三分钟以后让自己翻译一整本的阿拉伯语的手册。你一定以为他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何青好，才会从他的脸上露出那样坦诚的笑，那是你不了解他，他身上的一切都是他的武器，且因为跟随他多年，他早已把这些武器用的出神入化。他对每个人都笑，只是，你只能看到他扬起的嘴角，唇红齿白，和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除此以外，他就是宇宙的黑洞，他在笑什么在想什么你完全看不到猜不到。等到何青好终于把那些她现在基本上已经都能看的懂得一个句子稍微放下可见这本书的尽头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都黑了，窗外事比白天更加璀璨的灯火游走的川流呼啸而过的嘶嘶的轿车，以及一些人，缓慢的弯曲的走在呼啸的栏杆外。尚明羽也在，隔着玻璃墙她看到他在电脑的蓝光前目光灼灼，像是一个奋斗的青年人。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你看到他屏幕里的字直接映在他的脑袋里，然后一份完善的作战方案就从他的小脑生成，等到明天，他又可以威风凛凛把这些计划落实成命令给他的士兵们，突突突的响彻阵营毋庸反抗。如果你再次被他闪烁的名表，精致的腕扣，和他一切奢昂闪闪发光的东西给吸引。何青好看着尙明羽工作的样子，一方面抑制不住的在无法安静下来去翻阅那些字典搜索那些词条只能看着尙明羽忙碌的身影脑海空白，一方面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冷静之外的孤独麻木和嚣张，在看到尙明羽眼睛里的嚣张时，何青好一下子清醒了，如果再不把这手头的工作趁天亮前，所谓的加班之前赶完，她就是无能的，一下子就把骄傲落在了尚明羽的千里之外。那么她的输就是极其狼狈和可耻的。何青好醒来的时候已经大太阳当空照了，她蜷缩在尚明羽的办公桌的沙发上，莫妮卡小姐说，“尚总早上看到他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把她的成果拿走之后，就把她放了自己的沙发上。”“然后呢？”何青好焦急的问。“然后你就醒了”莫妮卡一板一眼的说，脸上的神情却眉飞色舞，倒不是她说这件事的时候有多兴奋多轻浮，是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时，眉毛不自觉的纠在一起。整个压根也因为紧紧咬合在一起而显得僵硬。或许尙明羽从来没抱过别的女员工在自己沙发上吧？何青好想。不然，莫妮卡的目光不会充满这么强烈隐忍着的敌意。“那，尚总人呢？”“尚总在光林还有个会，晚上才会回来。”看那秘书小姐说的倒轻松，从图海到光林那可是旅行社宣扬的八日度假游的线路，他说去就去还当晚就回来，是要多潇洒就多潇洒呀。何青好看着莫妮卡踩着她的高跟鞋咯噔咯噔的跺了出去，从尚明羽的沙发上爬了起来回到自己小玻璃墙的那头，为了接下来，尙明羽要提出的各种千奇百怪的工作任务而做着大海捞针般的准备。尙明羽回来的的时候，整栋大厦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尙明羽并不惊讶，他连看都没看，像是没看到似的从何青好的旁边走过。在他自己的大办公桌上又积极地展开了战斗，从他眼里你看不出喜悲，同样连苦累都看不出来，他工作的时候是一个机器人。连脸上善恶难辨的笑容都没有了。他稍微停下来合上眼皮按摩眼睛的时候，何青好给他冲了杯意式咖啡。那股妖娆的苦味从他的舌头到味蕾在所有又味觉的可以停留地方狠狠的冠了一针。然后痛得五脏六腑都震了起来。咖啡从他喉结经过的刹那他的目光终于稍稍舒展了一下，不过随即又消失。“你熬了这么多天，你女朋友不来探班啊？”何青好一点没顾忌胸怀坦荡的问，一只手把他喝过咖啡的空杯子接了过去。“我可不是潜力股，没有这么笨的女孩肯把自己投资给我”尙明羽头都没有抬，还在听电脑的光波里跟着改变脸色。胡说八道，抛开他英武的样子，单说他的财力和能力就让多少女人恨不得求神问卜找到得到他心的良方，就何青好所知，那个个人背景都不错的莫妮卡不就是其中一个吗。“哦”不过何青好没在说什么。只是把接满温水的杯子重新放了回去。“谢谢”尙明羽转过他的脸以露出笑容随即又转了过去尙明羽正式好好休息，躺在床上倒头大睡那是在一个星期以后了。他倒在咖啡色的棉被里。何青好，坐着他的车到尙明羽的家本来是要来取文件的。但是等尙明羽把文件递给在等在客厅的何青好，他就已经因为完成使命而终于意志模糊了。何青好听着屋子里在没有别的声音，就走了进去。他就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他枕在暄软的枕被里顾不得四十五度的好看的姿势。在阳光下眉眼分明。只是沉沉的睡着。如果不是机器人，大概没有人在可以这样面无表情用意志生活，在这样一个人生活的几百平方米的家里，除了他没有一个人。她到底爱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问自己同时在他的沉默之外遍寻答案。尙明羽太累了，就算是他强迫自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生活常年的累月的习惯甚至已经模糊了他吃饭作息享乐悲伤的界限。就算他只是一直往前走早已调整过方向。但是如果他肯回头看看的话，他就会看到何青好的目光在背对他的时候尽是满是温柔。偌大的房子好像只是家具广场的样板间，一目了然，窗明几净。最多散落在茶几地下三两本商务杂志。只是在客厅电视的上头摆着一张属于尙明羽自己的照片，那是一张合影，相片已经旧的发黄。也有些磨损，但是正中间的两个人却表情清晰，照片里的小男孩应该是尙明羽，他的眉眼基本没变，相比现在纯粹稚嫩单纯的样子。大概八九岁的样子他笑得很欢连里面的牙齿都能看到。只是一个在从前，阳光灿烂，一个在现在，冷若冰霜，相片里的女人温和端庄三十岁左右的摸样，她把尙明羽搂在怀里尽是母亲的慈爱。这个人想也不用想应该是尙明羽的母亲。只是，她在哪儿，偌大的房间没有她存在的踪影。如果她不在这儿，是否意味着，她的离开和尙明羽此刻冰冷的性格有关系。何青好只能猜到这儿，她的心已经湿润了，尙明羽的苦衷或是理由。在她心里已经清晰出轮廓，如果他真的失去了母亲，他不过就还是个孩子。任由他冰冷的排斥不过是因为他还没长大。何青好的心为他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