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公走出他爹的住房,径直向自己的住房走来。他的住房就是原来杨艳霞的住房。顾洪达买下杨府以后,顾相公就挑这房子作为自己的卧室,他是这样想的:我没能占有杨小姐的身子,我就占有她的房她的床!他还指定杨艳霞的贴身丫环灵芝也做自己的贴身侍女。按说,他应该找一个男小厮或书童来侍候他,何况灵芝也是22岁的大姑娘了,侍候他多有不便。可是他偏不,他要占有杨艳霞生前的一切,作为他没能占有杨艳霞的补偿。但物是人非,这些只能经常惹动他的无名火起。不过,这几天他却发现灵芝长得眉清目秀,水灵灵的惹人心动。他总借故把灵芝留在身边,言语挑逗,动手动脚。灵芝是个极聪明的姑娘,对他的用意焉能不知,但因自己是个下人,命不由己,既不能硬顶,又不能顺从,所以只好虚以周旋。现在顾相公一进屋,见室内无人,便大喊:“灵芝,灵芝!”
“来了来了!”灵芝从外面跑进来:“少爷,唤我有事?”
“我口渴了,快上茶!”
灵芝把茶端上来,顾相公往椅子上一坐,一连喝了三碗,把水碗放在身旁的桌上,才定了定神说:“离开你大半天,可想死我了!”
说着,顾相公一把搂住灵芝的腰,另一只手却向灵芝的胸前摸去。灵芝边用手挡住顾相公的手,边笑着说:“少爷百事缠身,哪有闲功夫去想我们做下人的!”
“真的,灵芝,我一刻也离不开你。”顾相公前边的手被挡住,后边搂腰的手却向灵芝的屁股滑去。
“少爷,水碗洒了!”
顾相公一怔,灵芝趁势挣脱了搂抱。再看那水碗时,仍好好地摆在桌上。
顾相公知道自己上了当,便假装变颜变色地道:“小贱人,你敢骗我?”
灵芝绕到顾相公身后,笑着答道:“哪敢哟,做下人的敢骗主子,那不是找死么!少爷忙了半天,一定是累了,来,我给少爷捶捶背。”
灵芝举起馒头似的两个小拳头,在顾相公的后背上有节奏地捶起来,捶得顾相公背上麻酥酥的,心里直痒痒。
“灵芝呀,我的胸口堵得慌,你给我揉揉胸口吧!”
灵芝明白他的鬼把戏,但又不能不从命,只好走到前边来。顾相公往椅子背上一靠,把前衣的大襟敞开,露出黑耸耸的胸毛和白白胖胖的肚皮。灵芝一下一下地慢慢揉,揉着揉着,顾相公却说:“不行不行,往下揉往下揉!”
“往下是肚皮啦。”
“就是肚皮难受,揉肚皮揉肚皮!”
没办法,灵芝的双手又在顾相公的肚皮上揉起来。
“再往下揉!再往下揉!”
“少爷,再往下有裤带系着呢!”
“解开,快解开!”
当灵芝刚解开顾相公的兰丝绸裤带时,不料门被“叭”地一声推开了,顾洪达余怒未消地从外面走进来,见此情景,开口骂道:
“混帐,没出息的东西!正经的事还忙不过来,你却在这里……”
“爹,这不怪我,是这贱女人要解我的裤带!”
顾洪达又怒视灵芝骂道:“滚,你这****!”
灵芝含着泪跑出房去。
等顾相公穿好衣服,系好裤子,顾洪达才凑到儿子面前,诡秘地低声说:“儿子,我想好了,今夜你必须……”
午夜时分,顾相公躲过岸边的巡哨,驾一只小船,飞也似的向对岸驶去。
到得岸边,弃舟登陆,没走几步,便被隐伏在树荫中的清兵擒获。一个清兵头目举着火把走到顾相公面前,用火把在顾相公的脸上照了照,笑着说:“又是你呀,你过来几次了,咱们是老相识了!”
“这位军爷,快领我去见武将军,我有要事禀报。”
“我还巡哨呢,没功夫领你去,要去你自己去!”
“武将军在哪里?”
“在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在哪里?”
那清兵头目用手一指道:“在那儿,灯光最亮的营帐便是。”
“谢过军爷。”
顾相公一溜小跑,向清兵中军大帐奔去。
却说顾相公口中说的武将军名叫武纳格,是镶黄旗,早年跟随努尔哈赤东征西杀,曾血战萨儿浒,平叶赫,定盛京,很得努尔哈赤的赏识。这次努尔哈赤领兵来围攻宁远,派他带一千精兵驻守海边,一是怕菊花岛方面出兵增援宁远,二是命他伺机夺取菊花岛。武纳格对菊花岛能出兵增援宁远根本没当一回事,他知道菊花岛是个弹丸之地,没有能力来增援宁远,他倒是很想去攻占菊花岛,尤其是他最近接到顾家父子的密报,说菊花岛出了一件稀世珍宝——玉菊,他攻岛之心就更急切了。今日早上他写了一封信给岛上明军把总姚抚民,叫他献宝投降,不知姚抚民看了这封信后做何打算?
他急切地想知道菊花岛方面的消息,早上那封信发出后,他就坐在大帐内等,等到中午,没信儿;等到下午,也没信儿;吃过晚饭,他还坐在大帐内等,还是没信儿。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站起身在大帐内焦急地踱步,帐内高悬的烛光映照着他那五短身材和黑黝黝的圆脸,他长得豹头环眼,悬鼻阔口,腮下一溜短髯像钢针一般,显得十分彪悍。别看他长得粗粗拉拉,却对古玩文物情有独钟,征战每到一处,他都叫手下的亲兵帮他搜罗当地的古玩字画、奇珍异宝。这次他听到玉菊的消息后,就心痒难耐,必欲得之。帐内地上的炭火盆里,一只羊腿被烤得吱吱冒油,香气四溢,弥漫帐中,他连瞅都不瞅,心里一个劲地在骂顾家父子:蠢猪,还不快来!
忽然,一个亲兵进来禀报:“将军,菊花岛来人求见!”
“快请进来!”
顾相公进来后,气儿都来不及喘匀,就向武纳格禀报说:“将军,姚抚民看了你那封信后,不但不投降,还把那封信抄下来贴到土城南门上,岛民情绪立时激变,今天上午是大龙宫寺庙会,慧悟那老秃驴又煽动岛民守岛护宝……”
听到这儿,武纳格气得哇哇暴叫,急命中军传令:“渡海攻岛!”
“且慢!”顾相公道:“将军暂息雷霆之怒,家父有一计,叫我转禀将军。”
“何计?快快讲来。”
“家父说,将军今夜领兵到菊花岛土城南门外埋伏,子时左右,见南门洞内火起,便可领兵杀入,我父领家人做内应。”
武纳格想了想道:“好计!事不宜迟,马上动身!”
武纳格留五百兵驻守原地,以防不测,自己亲带五百兵登船,顾相公坐在最头里的一只船上作向导。今夜薄云盖顶,星月无光,几十只船在夜幕的掩护下,箭一般向菊花岛驶去。
看看快到岸边,突然有一只火把船迎面而来,船头一人高举火把高声喝问:“什么人?”
顾相公机灵,随口答道:“我们是岛上出海打渔的,因海上风大,故归来迟。”
顾相公话音未落,他身后的清兵早已拈弓搭箭,只听“嗖嗖嗖”几十只箭飞过去,那船上的人声也没吭就倒下了。
顾相公领着清兵到了岸边,弃船登岸,五百多人悄没声儿地疾行至南门外。此时正是夜黑人静,万籁无声,只有远处的村庄里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叫,城头上也有脚步声,咳嗽声和说话声。武纳格紧挨着顾相公隐身在墙角处,其余众人也隐身或蹲伏在南门外的墙阴处、房檐下、树背后,像一只只草丛中的饿虎,准备伺机扑向猎物。
自从顾相公走后,顾洪达就把旧日的狐朋狗友和府中的男丁都召集到一块,在听雪堂中坐定,他先拱手作了个圈揖,然后正色道:
“各位都是我顾某的生死至交,今夜请各位驾临敝府,是要各位帮顾某办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其中一人发问。
顾洪达就把他的打算向众人说了一遍。众人听后,都倒吸一口冷气,头立时垂到胸前。
顾洪达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事成之后,各位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就像打蔫的秧苗灌足了水一样,那些人听了这话,头马上又抬起来。
顾洪达又道:“我先预付各位每人三百两银子,待事成之后再另行付给。”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摞银票,一人一张,分发下去。
有了银票,这些人就像打了强心剂,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其中一人问:“顾兄,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啥时动手吧?”
“今夜子时。”
到了子时,顾洪达与手下这些人个个身穿黑色紧身衣裤,头戴面罩,手持利刃,出得顾府,乘着夜色,紧贴街道两旁的屋檐,“嗖嗖嗖”地向南门口疾窜。快到南门时,城头上传来梆子声,接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们立刻潜形隐身,屏息静气。待脚步声过去,顾洪达一挥手,这些人像饿虎下山般跃入南门洞内,四个守门的兵丁此时正抱着兵器坐在地上打盹,这些人不容分说,砍瓜切菜般把守门兵丁杀死,然后打开城门,放起火号。
城外的武纳格和顾相公看见门洞里燃起火号,知道顾洪达已得手,便一跃而起,指挥兵士杀入城中。进得城来,武纳格命人紧闭城门,一部分人冲上城头,斩杀守城明军,其余的人随他在顾相公的带领下,与顾洪达这帮人合兵一处,直扑姚抚民的大营。
却说姚抚民早上把公告贴出去之后,不大功夫就有人来向他禀报,说岛民看了公告后情绪如何激烈,守岛护宝的决心如何大等等。姚抚民心中十分高兴,他从小读兵书时就知道“激民之气,用民之力”的道理,现在只要把岛民守岛护宝的士气激发出来,鞑虏来犯就是以卵击石了。到了中午,又有人来禀报,把庙会上慧悟大师说的话向他学说一遍,他的心中更有底了。他想了想,心中有了守岛护宝的全盘打算,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城把岛民组成民勇,这样一来,土城内外都是兵,菊花岛就成了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了。
但是他心中还有一点疑虑:对岸的鞑虏怎么会知道菊花岛上有玉菊呢?这分明是菊花岛上有人向鞑虏报了信儿,这个人会是谁呢?是方古董,还是宋人楷?不可能!他们都是正人君子,决不会做这种卖宝求荣的苟且之事!那么是顾洪达?这个人倒是能做出这种聒不知耻的事来。姚抚民对顾洪达的历史多少也了解一些,再加上昨天顾洪达重金买玉菊不成,出于报复心理,他很可能会把玉菊的事告诉鞑虏,要知道,这种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想到这儿,姚抚民不免又有些担心了,他担心玉菊的安危。虽说这儿是军营,但玉菊在军营里就万无一失么?不能“大意失荆州”啊!他朝公案上包玉菊的蓝布包袱看了看,忽然心中有了主意。
入夜之后,公案上的蓝布包袱仍在,可姚抚民却走出了军营……
大约戌时左右,姚抚民回到了军营。他现在心里很坦然,想到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他便进帐卸甲脱衣,上床睡觉。
正在他鼾声如雷,梦境联翩时,突然外面杀声大作,哀嚎连天。他从梦中惊醒,正欲出去看个究竟,一个亲兵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总爷,大事不好!”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总爷,鞑兵杀进来了!”
“鞑兵?”姚抚民心里划魂:难道鞑兵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顾不得顶盔贯甲,提起宝剑就冲出帐外,只见外面一片火海、囤粮处更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军营里到处是兵器的撞击声、喊杀声和绝望的哀嚎声。不远处,十几名士兵正与一队鞑兵在做拼死的格杀,不时有尸体倒地的“扑通”声传来。姚抚民见状,正欲仗剑上去助战,忽见几条黑影从旁闪在眼前,定睛看时,却是一个鞑兵将领和顾洪达、顾相公等几个黑衣人迎面拦住去路。顾洪达嘿嘿冷笑道:
“姚抚民,这位是武纳格将军,天兵到此,你还不投降吗?”
看到顾洪达这副嘴脸,姚抚民怒火中烧,剑眉倒竖,骂一声:“卖国之贼!”跃身挺剑便刺,剑锋直逼顾洪达胸口。顾洪达也不答话,用刀格开剑锋,反手挥刀直奔姚抚民砍去。姚抚民向左一跃,避开刀锋,随即猛挥左掌向顾洪达腰部击去。顾洪达一刀砍空,却觉腰部掌风飒飒,情知不妙,旋即凌空跃起,跳到姚抚民背后,接着使个“伸手摘桃”,刀尖又刺向姚抚民的后脑。谁知姚抚民掌虽打空,却就势一蹲,单掌平伸,闪电般向后击去,恰打在顾洪达的小腹上。这一招“猛虎撞山”,被姚抚民用得出神入化,只听顾洪达“啊”的一声,跌翻在地,一个“就地十八滚”,爬起来踉踉跄跄就跑,姚抚民正欲去追,忽听“哇”的一声虎吼,武纳格手提鬼头大刀挡住去路。
“姚将军,武某佩服你的忠勇,但你回头看看,你手下的士兵已悉数被杀,现在你孤掌难鸣,还不投降么?”
姚抚民回头一看,虽然火光仍炽,但四面的杀声趋息,连紧跟着自己的那位亲兵也不知何时已中箭倒地,远处有几队鞑兵正向自己围拢过来。看到这些,姚抚民长叹一声,心中暗道:我姚某有负朝廷重托,有负督师栽培,如今唯有以死相报矣!
“姚将军,你若投降,我武某立即上奏我主,重重封赏于你,如何?”
“呸!”姚抚民咬碎钢牙,喷出血沫,大骂道:“虏酋休要诱我,我生是大明之民,死是大明之鬼!”
武纳格毫不气恼,却又笑道:“姚将军忠心可嘉,这样吧,你献出玉菊,我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姚抚民冷笑道:“废话少说,你快进招吧,我宁可一死,也决不叫玉菊易手!”
武纳格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一个办法,我不用兵器,徒手与你格斗,如你胜,你携玉菊自去,如我胜,玉菊留下,你自去,如何?”
姚抚民此时只求一死,更不答话,挺剑便刺。武纳格见姚抚民不答话,以为默认,便扔掉鬼头大刀,以双掌相迎。两人斗在一起,一个求死心切,剑剑险招;一个求胜心急,掌掌带风。斗有百余回合,不分胜负。忽然,武纳格招术骤变,双掌挟风带势,像大海的波涛滚滚向姚抚民铺天盖地卷来,姚抚民横剑相挡,已来不及,吞身化解,也迟了一步,只听“嘭”地一声,右肩被武纳格一掌击中,姚抚民顿觉手臂发麻,宝剑落地,“腾腾腾”倒退数步,倒在地上。
顾洪达和几个黑衣人趁机一哄而上,将姚抚民擒住。